《可知我心》37度恒温小火炉

15、野棉花语

　　他们在晚上十点多钟才到代尼兹利，这次终于订到了同一家酒店，两个人都没胃口吃饭，只简单的吃了一些在格雷梅买的零食果腹，景春和担心郑可心胃痛，还是给他叫了热牛奶，让他喝完再睡。

　　第二天一早他们出发前往代尼兹利最著名的景点棉花堡。传说牧羊人为了与月神幽会，忘记了挤羊奶，致使羊奶恣意流淌，形成了白色的丘陵。实际上，这只是因为温泉里的钙质堆积沉淀形成的白色石灰岩，但雪白的坡堤，冒着蒸汽的温泉水，看起来真的很美。听导游说棉花堡因为过度开发已经遭到了破坏，现在白色的石灰岩正在缓慢的变黄，而这种破坏是不可逆的，也许过不了多少年，这一片雪白的童话王国，就将不复存在。

　　他们光着脚提着鞋进到浅浅的温泉里去蹚水，旁边的一个比较深的池子里，一个日本姑娘脱掉大衣直接穿着比基尼跳进池子里游了一圈，姿势标准，动作流畅，引得几个游客啧啧称叹，但郑可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像下雪天看见别人吃雪糕一样，光看着就能感受到寒冷。

　　景春和听导游说这个温泉里有很多矿物质，对身体很好，所以拉着郑可心在里面泡了很久。虽然叫着“棉花”这么柔软温暖的名字，但石灰岩表面并不是光滑平坦的，光着脚的郑可心被硌得眉毛都皱起来了。

　　然后他们又去了赫拉波利斯遗址，这里曾是古希腊的圣城，据说始建于公元前2世纪，经过两千多年的风刀霜剑，早已不复当年繁华。但从保存相对完好的露天大剧院和浮雕精致的浴室的石柱，还是依稀可以窥见昔日辉煌。

　　登到剧院顶层石阶的时候，他们一起坐下休息。景春和看郑可心又发呆，占有欲作祟，不愿他此刻想到那个他正在努力放弃的人，出声打断：“在想什么？”

　　郑可心不答反问：“刚刚路上你注意到那些红色的小花了吗？”

　　景春和一路上只漫不经心地听了导游的介绍，对那些架在石柱上的石棺根本提不起兴趣，更别提遗迹里长出来的不知名小野花了。

　　郑可心见他不回答，也不勉强，接着说下去：“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欧洲银莲花。传说中，维纳斯爱上了少年阿多尼斯，不幸的是少年在狩猎时被野兽杀死，从他胸口中流出的鲜血，就变成了银莲花，也叫野棉花。因此，银莲花是一种凄凉而寂寞的花，是不是很适合生长在这里？”

　　景春和问他：“那它的花语是什么？”

　　“失去希望。”

　　景春和觉得他说出失去希望四个字的时候，脆弱的像只被游丝一线拴住的风筝，随时要挣断那微弱的联系随风而去。他突然很怕，怕风太大线太细自己力气太小，他很想立刻把自己的真心剖给他看，把所有炙热的情话说给他听，即使现在不是他预想中完美的时间点，可唯有如此才能安抚他心里躁动的不安：“可心，我知道我们认识时日尚短，即使我做出承诺也没有说服力，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珍惜你。”景春和还想跟他说，我想保护你的希望，想带给你希望，想成为你的希望，你永远不会失去我，但他不能说，这种口头的承诺太苍白无力。

　　郑可心愣住了，他只是有感而发，没想到这个男人会突然表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景春和接近他的目的，也确实在努力接受他，甚至两人已经暧昧到做了很多只有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可他从来没想过对方会向他表白，他觉得他们俩的结局大概率是水到渠成的在一起或者心照不宣的分道扬镳。

　　景春和知道自己选的时机实在不算好，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继续说完：“我比你年长，在我们的关系中理应承担更多的责任。我虽然有过几段固定关系，喜欢一个人却是头一回，可能有时候做的不够，但我会尽我所能的对你好，或者你需要我做什么，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很突然，所以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可心……慢慢考验我。”

　　郑可心不是冲动的人，从在伊斯坦布尔的那个晚上答应他的邀请，他就做好了开始一段感情的准备。虽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但这个男人的体贴与温柔确实打动了他，他能给的，他从不吝啬：“哥，我很自私的。我不会随便让人牵我的手，也不会吻我不喜欢的人。”

　　他大多数时候容易害羞，此刻却坚定地直视着景春和的眼睛，那双桃花眼清澈见底，只有景春和的身影映在上面：“我不要那种‘你向我走99步而我只迈出一步’的感情，我要的是彼此坚定不移地走向对方。可能我会走得慢一些，但我一定会走到你面前。”

　　景春和想说些什么，郑可心把手伸进他的衣袋里找到他的手，截断了他：“哥，我不想骗你，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百分之百的感情，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你接受不了，就再给我一点时间；如果你不愿意等我，那我……”

　　“没有那么多如果，我们在一起，就现在。”景春和本来就被小孩儿说的“坚定不移地走到你面前”感动，心里熨帖极了，可听到后面小孩儿完全把主动权交给自己，还给了自己足够的抽身而退的余地，他忽然就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了。

　　他把郑可心搂在怀里，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脖颈，只要他也喜欢自己就行了，时间他有，而且他对自己有信心。

　　那之后的行程他们都没有跟，两个人在剧院顶层坐着，在公元前2世纪的断壁残垣里，满眼尽是时间造就的荒寂，他们相互依偎，十指紧扣，等着看郑可心喜欢的夕阳。

　　从遗迹出来，他们去吃了新疆菜，郑可心吃得很少，这让景春和很担心：“又不舒服？吃药了吗？”

　　“有一点，可能是太累了，没什么胃口。”郑可心随口说。

　　“我们公司有合作的医院，等回北京了，我带你去检查一下吧。”景春和提议，他都觉得这小孩儿吃的药比饭还多，必须提早重视起来，不能年纪轻轻就把身体搞坏。

　　“嗯。”郑可心乖乖答应。

　　景春和看他眉眼低垂，看起来确实很疲倦，估计是困了，赶紧买单带他回酒店：“走，回去泡个澡，早点儿睡，明天哥带你去玩儿滑翔伞。”

　　郑可心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没说话。

　　等到了酒店，两人在郑可心的房间门口分开，各自回房休息。关上房门之后，郑可心支撑不住，手抵着胃，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景春和回到房间，洗了澡出来又打客房服务叫人送了一杯热牛奶过来，然后去敲隔壁的房门。门内郑可心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深深吐出一口气，压下痛感，打开房门。

　　门外的男人只穿着酒店提供的雪白浴袍，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头发潮乎乎的，还有点乱。

　　景春和皱眉看着门内的人，他们回来已经半个多小时了，郑可心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鞋子也没换，不知道这么久是在忙些什么。他握住小孩儿的手，挠挠他的手心，反客为主的带他进到房间里，监督着他喝掉热牛奶：“刚在干什么？”

　　“没什么。”郑可心小口小口喝光了牛奶，轻声说。

　　景春和叹了口气，既然他不愿说，那就先不问。他直接动手拉下他羽绒服的拉链，帮他脱外套。他们离得很近，郑可心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让人觉得很安心。景春和把他的外套挂到衣柜，叫他过去换拖鞋，想了想还是去浴室打开水龙头，让浴缸蓄水。

　　他想着如果太累的话洗个淋浴就睡觉也行，但刚才他牵手时才发现小孩儿在房间内穿着羽绒服待了半小时，手还是冰冷的。本来怕他泡澡时睡着有危险，现在只能自己盯着了。

　　他跟郑可心说了一声，回房间拿了手机。再过来的时候郑可心已经从那种失神的状态中缓了过来，正在喝水，他心底微松，把他赶去浴室泡澡，自己在门外给他计时。

　　郑可心还算清醒，但在温水中泡着，旅途奔波带来的疲惫和胃痛带来的虚弱让他渐渐开始迷糊发困，还好景春和在外面，每隔五分钟就敲门提醒他不要睡着。

　　泡了20分钟，景春和提醒他差不多了，于是他艰难的从温暖的包裹中挣脱出来，洗脸刷牙，完成任务。等他从浴室出来，景春和把手机随手揣到浴袍口袋里，自然的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替他擦头发：“要我帮你吹干吗？”

　　郑可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景春和擦的很仔细，已经不滴水了，只剩一点潮气，他摇头：“不用了，一会儿就自然干了。”

　　景春和用毛巾兜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还稍微用了一点力把他拉近自己，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行，那你睡吧。”

　　郑可心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亲密接触，不会因为落在鼻尖上的一个轻吻就害羞逃避。他环了景春和的腰一下作为回应，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景春和看他站着都要睡着了还不肯上床去，像个小猫似的挂在他身上，不禁好笑，他尽情享受着这种被喜欢的人依赖带来的满足感。尽管抱着怀里又软又暖的小朋友舍不得放手，在听到他又打了个哈欠之后还是特意放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诱哄：“到床上去睡好不好？”

　　郑可心迷迷糊糊的咕哝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反对。不过他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景春和直接带着他挪到床边让他躺下，帮他盖好被子，随手挑好了床头灯的亮度，在他额头印上一个吻，轻声跟他说：“我回去了，晚安。”

　　郑可心被他的额头吻拉回了一些神志，在再次被睡意完全笼罩之前强撑着跟他道晚安，竟然还记得嘱咐他：“晚安，帮我关门，谢谢。”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话音还没落下就已经坠入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