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终成仁》芳泽素修

35、第 35 章

　　“你没事吧？”
　　“海海？”
　　……
　　若有若无的声音从大脑深处缓缓传来，她在一望无际的孤岛上四处张望，找寻那焦急而又热烈的声音。
　　可是很艰难，连个影子都没有的声音，花海海便不再去在意了。对她来说，找寻总是徒劳的。
　　“她怎么了，为什么叫不醒她！？”龙井焦急地问道，花海海拿着一个火烧啃着，每次一小口，有时还咬不到，没有咀嚼没有吞咽，嘴里的食物没多久就会掉落在地上。他和尹希一直尝试叫醒她，但她看起来完全听不到。
　　“可能是太累，既然叫不醒就让她休息一会儿，我把她抱到床上去。”虽然语气淡定，但此时没有人比尹希的心情更担忧，他甚至想要不要去医院，可他本身就是心理医生，他知道这是情绪病人会出现的现象，他们失去了感知周围的能力，一般很快就会清醒。
　　或许应该让花海海服用一些药物。
　　“我来！”龙井将尹希推开，自己冲上前抱起花海海放到床上。尹希对此莽撞的行为依旧不怎么生气。
　　尹希将花海海手里的火烧轻轻取下，小声道:“海海，休息一会儿。”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龙井将尹希拽了起来质问道，“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她已经逃脱原来一切，尝试开始新的生活，从前她也总是不开心，但从来没有像这样木讷，连一滴发泄的眼泪都没有。”
　　“我……我也只是希望帮她开始新的生活，跟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或许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尹希嗫嚅着，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请你离开，以后不要再来，我能照顾好她！”龙井再次吼道。
　　“可是……”尹希不愿意离去。
　　“她比我生命还重要，你完全可以放心。”
　　听着对方用平静语气讲述一句誓言，尹希却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气势，不知为什么，他愿意相信他的话。甚至觉得他们不该再次相遇，或许没有他，龙井和花海海会过着非常简单而又平静的生活？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直觉……
　　“我可以走，只希望等她醒了后，请你一定告诉我，这是我的名片，谢谢你。”尹希将名片递给龙井便离去。
　　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乡村的心理工作任重道远，即便花海海未来不能参与，他依然要继续。原本他在下午专门为花海海准备了一场治疗，有关于她的过去，所有的文字与梦想，想带她一起梳理，目前看来只能搁置。
　　回到酒店的尹希想着制定一份计划，有关接下来的乡村心理辅导工作，不仅针对孩子，而是针对每一个人，即便只是在一个村落，这也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没有花海海的消息，他静不下来，工作无法全心全意，也就无法做到满意。
　　忽然手机响起，尹希赶忙接起来，电话那边是伊双树咆哮般地质问:“尹希，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跟我划清界限就算了，为什么还把工作室关闭了？当初你为它费了多少心血，就这样放弃吗？当初是五年合约，你这样算违约！你准备跟那个花海海去喝西北风吗？”
　　伊双树非常了解尹希，不管是他的工作还是家庭，清晰他来时的路，也清晰他的银行卡里有多少存款。
　　“我想拾起初心，当初你为我的工作室费了不少心力，抱歉。”
　　“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伊双树继续询问。
　　“乡村心理辅导工作。”尹希回复道。

　　“呵，看来你真的疯了！租赁合同还有三年，你现在退租需要付违约金，本来工作室就没大有收益，你准备怎么支付这笔钱？”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这是你舅舅的房产，我会按照合同支付违约金的！”尹希承诺。
　　“尹希啊，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了你，我都快疯掉了！”伊双树再次歇斯底里。
　　“去年你爸生病你的钱几乎用光了，违约金说多也不算多，可你掏得出来吗？”
　　“我准备卖房子，已经挂在中介那里了！”尹希解释到。
　　“你不可理喻！违约金你不用付了！”伊双树已经爆炸了，愤怒地挂掉了电话。
　　如此尹希还是有些愧疚，毕竟工作室伊双树真的帮了他很多，所以电话挂掉后他真诚地发去三个字“对不起”。

　　尹希离开后，龙井就坐在床边，轻轻地呼唤花海海的名字，又过了许久他决定入梦去寻花海海。
　　他想过很多种情况，以为花海海只是被梦境牵绊或者是隐蔽，可找到花海海后，他有些吃惊，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看不到尽头，花海海在其中漫步，没有目标，没有情绪。
　　他依旧叫她，依旧没有回应，怪不得叫不醒，原来她的魂魄无所遁形，但听不到任何呼唤。
　　这下他才真正慌乱，他可能永远寻不到她了。
　　“求你回来吧。”龙井在花海海的身后跟着，轻声诚挚恳求。
　　在静谧的时光流逝中，龙井想到了方法，只要他回归过去，就可以找到花海海，解救她。那么他需要放弃一切，他的感情，他的□□，成为过去无所不能的自己才可以完成。
　　拥有□□，就拥有牵绊。他默默跟着，每走一步就期待下一步，总觉得还没到尽头。

　　傍晚尹希驱车不由自主来到花海海家里，龙井迟迟没有消息，他还是想来看一看，房间很静默，打开灯，小鸡娃在箱子里着急呼叫，它们饿坏了，尹希顺势抓了一把箱子旁边的鸡饲料撒给它们，鸣叫很快停息变为吧嗒吧嗒的啄食声。走进里屋，花海海依旧在床上躺着，龙井已经不知去处。尹希摇了摇头，心里自责自己为什么可以放心将花海海交给那种人。
　　“你为何不愿意醒来了呢？”尹希抚摸着花海海头轻轻问道。“是我太唐突了，不该擅自安排你来辅助工作。”
　　尹希只能想到这样的原因，不管是工作还是人，她通通都不喜欢。其实她的文字早就告诉他了啊。
　　她讨厌跟人打交道，所以她每时每刻都在驱赶所有人。她不需要朋友，因为她没有精力去关注别人的喜怒哀乐，只在乎三两家人。
　　她养喜欢的动物，将情绪寄托在没有负担的生物身上。
　　她写完的小说有五部，没有投过稿，在网络发表，没有什么读者。毕竟她的小说太过情绪化，没什么市场。主角大多都敏感、零社交，从事简单的工作，比如保洁，外卖员之类，不需要与人做深入交流的工作。
　　“海海，你的小说和文稿我都看过了，真的很枯燥，但我看得很认真，因为我知道从里面可以了解你来时的路，以此找到合适的方向帮你重新站立。”
　　“一开始你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天下时间最特别的存在，你对自己的梦想很有信心，但是过了两年，现实磨平了你的棱角，你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和性格，开始思考如果梦想实现不了该怎么办？”
　　“其实我也一样，其他人也差不多。”
　　“你也开始明白，其实，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每个人都期待自己拥有美好的□□和灵魂，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
　　“人为什么要生存呢？就跟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每天活着便足矣，吃吃饭睡睡觉晒晒太阳散散步，抬头看看天空，看云边的飞鸟嬉戏，何须额外担心其他事情呢？如果有，那就顺其自然，交给命运。”
　　“这都是你的文字，你明明活得很明白，为什么还自铸囚笼？”
　　“我恳求你，睁开眼再看一看这世间的日月吧，你热爱的这个世界。什么都不为，只为你单纯的心。”
　　花海海听到了，有人读了她的文字，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兴奋，还涉及她的羞耻，她的意识渐渐苏醒了，在一望无际的荒漠里，她听着尹希的话，试图离开这片荒漠，她远眺四周，隐隐约约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躯体横卧在沙漠。
　　“是谁呢？”花海海想着试图走近，却无法更近。
　　“尹希！”花海海情不自禁叫了这个名字，因为她方才听到了尹希的声音。
　　“那不是尹希！”突然孙奶奶出现她的面前。
　　“那是谁？这应该梦境，他为什么会出现这里？”花海海的意识越来越清晰了，也越来越能把握这个梦。但梦终究是梦，它是现实的对立面，充满了虚幻感。
　　“是你那个伙伴，他来这里寻你，可是走着走着就倒在那里了。除非他站起来自己走过来，不然你是碰不到他的。”
　　“为什么？”
　　“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为了你而来，而你不能为他而去。”
　　花海海皱眉，不懂其中关窍。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花海海有很多疑惑，只能一点点问起。
　　“我是来接你的，我知道你也想来找我，云梦，我的女儿！”
　　“孙奶奶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世间最大的痛苦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云梦，我的女儿，你走那一年，妈妈心都碎了。”
　　“自杀的人是无法转世的，灵魂会变成碎片，其中一片在你身上，因为云梦破碎的时候，你刚好诞生。”
　　“不管你说得是不是真的，我现在只是花海海，我不是云梦。”花海海斩钉截铁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孙奶奶无奈一笑:“我只是想见见她。”
　　“抱歉。”
　　孙奶奶沉默一会儿终究再次说道:“我就在死念附近，也在老房子里。”
　　“你在那儿？”想起之前在老房子的遭遇花海海不寒而栗，“难道凛子路的自杀也跟你有关吗？”
　　“是的，他跟你一样拥有我女儿的碎片。”
　　“难道你想把她拼起来？”
　　孙奶奶缓慢摇头，平静而又绝望。
　　“那个黑色影子是谁？”花海海突然想起监控里那个送包的人。
　　“是我妹妹，她从年轻起就眼馋我的房子，她总以为有机会，可我根本不会让她走进院子。”
　　竟然是这样的真相，花海海有些讶异。
　　“死亡的感觉如何啊？没有□□，也可能也失去了灵魂，刚才你的灵魂便沉寂了。”
　　不可否认，似乎很美好，所有痛苦全部消失，但是花海海没有说出答案。没想到，到了最后时刻，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