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终成仁》芳泽素修

32、第 32 章

　　经过“美好” 的一天，尹希首先询问她的感受。
　　在他面前，花海海不想撒谎，或许因为他是心理医生吧。如果说，她还能保存一丝希望，一定是在尹希那里。
　　“还是乱糟糟的，还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没关系，只是刚开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是只有我，今天你见到的所有人都希望你好起来。”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想告诉你，对于过去，你只是暂时走错了路，并不是你日日深陷时想得那样一无是处。”
　　花海海听着，没有反驳，之前她的家庭就是无比平静的海面，而今天却掀起了一片突兀的浪花。
　　回到家的时候，龙井不在，小鸡们的叫声充斥整个房屋，它们饿坏了。现煮小米来不及，花海海只好出去买了鸡伺料。
　　看完这一切，尹希便离开，他满足花海海的愿望，让她单独待一会儿。
　　把门反锁，花海海安心地在床上躺了下来，傍晚时分房间昏暗寂静无比，非常契合她的心境。
　　如果按照白天的旋律进行下去，那她每天都要伪装自己，假装微笑真的好累，就好像双手举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行走。
　　天快黑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花海海有些担忧起龙井来，他去了哪里呢？早上她随尹希离开时，敏感地察觉到了龙井的落寞。
　　难道他直接离开了吗？想到这个答案，花海海心情有些遗憾，她没能善待抱着期待为她而来的小绿。
　　想起那些艰难时光，花海海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坐起来，走到箱子前掀开布，一股绒毛的清香伴随着温暖的气息扑鼻而来，尽可能得安静不打扰它们，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外面好似有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花海海才打开门走出去，黑黢黢的大门左边有一个蜷缩的身影。
　　“龙井？”花海海询问道。
　　人影稍微动动，她继续说道:“进去睡觉吧，你怕黑。”
　　“为什么蹲在外面？”花海海怕他不开心。
　　“我怕你睡了，不想吵醒你，我知道你想睡觉，也喜欢睡觉。”龙井的情绪没有任何异样，花海海察觉自己想多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敏感。
　　“这是我的全部财产。”进去后龙井递给她一个文件袋这样说道。
　　花海海不明所以，龙井继续说道:“之前我太天真，还想去工地搬砖赚钱，今天我才知道就算我每天都去，过个五十年也买不上房子，除非我不吃不喝。”
　　“所以呢？”
　　“我去找杨心灰，她把属于我的财产交给我，我有车有房也有存款。”龙井一本正经道。
　　“你不需要这样，小绿，你只是寄宿在凛子路体内，这些财产不完全属于你，你的躯体跟杨心灰是夫妻，这是你们两人的共同财产，跟我没关系。”
　　“你不要纠结这些，她已经答应给我，这些其实你也想要不是吗？”龙井反问道。
　　想要那也是以前了，而她更想用自己双手创造，而不是坐享其成。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会让她痛苦，就像她的过去，说不清到底在干什么一样。
　　花海海摇摇头执意道:“你自己拿着吧，我累了。人并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需要道德约束，才能获得自我认同。”
　　“小绿，收下这些我会心不安，会更痛苦。”花海海真诚道。
　　“我……”龙井突然嗫嚅起来。
　　“怎么了？”花海海又察觉到他的失落。
　　“不知道还有多久，我不知道我还能待在这里多久？”龙井难过道。
　　“为什么这么说？”
　　“近几天我的脑海里总是莫名其妙出现跟杨心灰待在一起的场面。”
　　“那是你身体里的回忆。”
　　“我不能轻易地控制自己了，从前我都是随性而为，没有想太多，但是现在我似乎没法掌控自己。”龙井苦恼道。
　　“或许哪一天我就突然消失了，在那之前我想把作为人生存所需要的物质条件给你准备好。我不怕消失，只是怕没能为你做什么。”
　　花海海摇摇头:“你不用为我做什么，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令我开心的事，之前是，现在也是。”
　　“你开心吗？”
　　花海海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开心的。”开心，只是笑不出来，她失去了乐的能力。
　　“人收到礼物都会很开心的，我送你房子车子，你难道不开心吗？”龙井继续问道。
　　听到礼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她凭什么拥有那些东西，就连现在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也觉得通通不该出现。打心底里觉得不配，所以抗拒。
　　看着花海海沉默，龙井只好说道:“没关系啦。明天由我来开车，载你出去玩。那么大的东西，我一下午就学会了。”
　　对于龙井的提议花海海是没有期待的，不过她倒是期待龙井带她入梦，她想见孙奶奶，不过她没有提出，今天不行，如果再次见到孙奶奶，可能就会心甘情愿跟她走了。
　　深夜依旧难入睡，许久她收到了尹希的短信:原谅自己。
　　她的记忆总是在过去延伸，除了父亲的死，还有她离开校园后的种种，她喜欢学校，喜欢学习，喜欢看书，但她压抑不了内心的痛楚，她没法看着母亲和弟弟受苦，而自己坐在温馨的校园里学习。这是她内心最大的矛盾，她渴望成就，但没有捷径可达。
　　十年过去，母亲在照顾外婆外公，弟弟虽还未成家但有稳定的工作，而她活成了一个负数。
　　“今天下午时间太短，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暂且住在酒店，明天早上七点我去家里接你，我们一起吃早饭，然后去远山小学开展心理咨询。”
　　“不要拒绝我，也不要拒绝自己。我知道那是你的母校，你热爱校园，我们一起去看看。”
　　沉浸在过去的思绪里，又看到了尹希的两条短信。
　　无眠的时间异常漫长，但她也没有回复尹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白天面对滔滔不绝的雪宁，她也时常沉默。

　　他们都是正常人，比如陆陆，比如雪宁，比如尹希，他们可以正常与人交流。而她不是，尽可能得静，尽可能一个人，独来独往，自甘寂寞。白天酒席上陆陆喝了些酒侃侃而谈，他看起来很开心。这么多年在外，花海海总是感觉亏欠，陆陆一个人生活必定寂寞，但今天她从陆陆那里听到了答案。他很想念姐姐，但是他并不那么难过，他有很多朋友，三天两头就要聚会。家里没有他的痕迹，是因来去匆匆奔赴朋友的聚会。
　　陆陆嘴里的友情，吆喝三两，汇聚一群，那是海海十二岁之前的友情模式。她曾经也是风风火火，跟朋友一起开怀大笑，畅谈未来。但是从某一刻就变了，花海海想了许久，寻找改变的源头，父亲的死或许只是诱因，从前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实际敏感多愁。
　　不知不觉就过去好几个小时，已经将近凌晨四点，她不看手机，只是估算也能估算出时间。虽然大脑不停息，但她的身体还是短暂地得到了休息。

　　而不远处留宿在酒店的尹希也没休息，他在翻看花海海写得文章，总共二十多万字，几乎字字都是在写她自己。
　　她与他在不夜城街头相遇，深夜他们坐在路边的长凳上观察来往的人群，讲述相同的梦想。泯然众人的相同经历，不堪挫败，好高骛远等等太过相似的特点，让她觉得寻觅到知音。当然那都是后来意识到的。
　　他们都失败了。如今那个人早就完全放弃当初的梦想。而她在苦苦挣扎。
　　望着窗外洁净的月光，尹希不知不觉哀叹一声。仔细回想与花海海相遇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不知不觉就做了很多事，而且完全是心甘情愿，即便没有结果也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吗？也不是。
　　这么多年他与许多情绪病人打过交道，最终真正好起来的只有几例，大部分人都是反反复复。他们大多都是先去医院看精神科，拿药吃药，最后再抱着一点点期待来他这里咨询。
　　药物都不能解除的病灶，能通过言语的方式解决吗？几乎每个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怀疑，如此一来，整个咨询便显得缥缈起来。就连他自己也会开始怀疑。
　　他只能尽力再去相信。
　　连续好几天，伊双树都在给他打电话，从J城回来，他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希望彻底结束两个人的关系。虽然说他们早就没什么关系，但是在伊双树世界里，对外他依旧是男朋友。
　　显然这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关系，伊双树依旧给他打电话发信息，诉说自己的不甘不解。尹希暂时没有余力来考虑这些问题，只愿时间能平复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