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终成仁》芳泽素修

31、第 31 章

　　努力成为你的桥梁。

　　——尹希
　　当尹希从后备箱把礼物拿出来的时候，花海海又一次不敢相信，都是从前她爱买的，也是姥姥姥爷以及妈妈平时爱吃的。
　　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陆陆从姥姥家门口走出来迎接他们:“姐，你来了。”花陆陆大步走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非常意外地将花海海拥入怀中。他们姐弟虽然亲切，分开许久，从来没做过这么亲密的动作。自从回来，她在家里与陆陆见过一次，虽然互相关心，但是言语却很生分，这次好像才是真正见面一样。同样让花海海感觉到不真实。
　　“你怎么来了？”花海海问陆陆。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突然来了？这位是？”花陆陆看着尹希一副好奇地样子，他从小窗户看到车停就赶紧奔出来了。
　　“朋友。”花海海赶紧解释，看着陆陆打趣地模样，她补充，“真的！”
　　“反正今天中午我请客！”花陆陆大大咧咧道。
　　就在这时，妈妈也迎出来了，就像尹希说得，她难掩开心，不过目光同样全部在尹希身上。但花海海却极为心酸，长久以来，她总是给她呈现虚假的快乐，难得一次光明正大。
　　快乐和悲伤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花海海此刻脚踩在姥姥家的房子土地之上，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抽离出去，耳边的欢声笑语和温儒的阳光也颇似错觉。
　　直到妈妈偷偷来拉她的手，用眼神告诉她，尹希非常好。事情好像朝着不可控制地方向发展了，不过是她默许的，她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想让大家都开心。
　　姥姥慈爱地看着她:“就这样多聚聚，多好啊。”
　　是啊，她喜欢亲人相聚的快乐，所以她渴望成功，衣锦还乡，力所能及地为他们提供快乐。只是，她垮了。
　　姥爷在一旁坐着静静品着茶，看起来悠闲从容，但目光不在此处，尹希走过去俯身道：“姥爷爱喝什么茶，我下次给您带！”
　　“只要是好茶，都行，谢谢你。”姥爷看着他点头感谢道。
　　就在这时，花海海才与姥爷对上目光，片刻又移开，她可以骗得了其他人，唯独骗不了姥爷。
　　虽然常年居住在老房子，但对外面的世界，姥爷似乎了解得很清楚。他有一本笔记本，上面记录了家里所有人的生辰八字，五行以及去世人的卒辰，都记录得很详细。还记录一些天气信息以及自然灾害，何时下雨何时起雾何时何地发生灾害等等。
　　每次去花海海都爱翻看，家族里的人，好像只有她有这个闲心，其他人都在风尘仆仆忙事业。前些年姥爷还习惯追问她工作单位，但这两年他不再问了，估计姥爷心中已有数。
　　晌午花陆陆喊着大家去饭店，考虑到姥姥姥爷年纪大，不愿周折，只能就近选择饭店。农村人越来越少，姥姥的村庄也不例外，饭店只剩两家，其中一家只办喜事，逢农忙时也不开门。其实只有一家。
　　尹希推着轮椅，花海海扶着姥爷，一行人慢悠悠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没有来去匆匆，是许久没有的感觉，随之回忆联翩。从记事起，姥姥姥爷每年都过生日，一年两次吃生日蛋糕的机会，孩子们总是盼着。所有亲人相聚，大人带着孩子，风雨无阻。那时会害怕一件事，就是担心会跟爸爸妈妈在公交车上走散，有一次她是被人从窗户塞进公交车……
　　“你大舅二舅都在城里安家了，不然也该把他们叫过来给你参谋参谋。”路上姥爷悄咪咪地跟她说道。
　　“不用不用。”花海海拼命地摇头，想掩饰内心的羞愧。即便如此欢乐的时刻，对她来说，内心实际也很折磨。

　　还记得那时候姥姥家的屋子里院子里挤满了人，到饭点几个人挑着扁担进门，打开红棕色的木盒子，把色香味俱全的新鲜菜肴端上桌子，正宗的博山菜，孩子们可不在乎这个，就盯着雕满寿桃的蛋糕看。

　　中午他们依旧吃得是博山菜，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许是因为不再是孩子，也或许是因为美食不再似从前紧俏了。

　　吃饭期间，花海海跟梦游一样，都是尹希跟陆陆在讲话，讨论汽车、时事，他们似乎很合拍。
　　“下午去爬山吧？”花陆陆兴奋提议。
　　“下次吧，今天下午我们有约。”
　　花海海听到这个答案长舒一口气，她今天已经很累了。她不是需要休息，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花陆陆脑筋一转，笑得更开怀了，说道:“是我不对，不该耽误你们的正事。”
　　尹希也没解释，花海海琢磨半天才明白陆陆的意思，估计他认为她要见尹希的家人。

　　吃过饭简单告别他们便准备回去，花海海刚一上车就长舒一口气，她觉得完成了一件繁重的任务。
　　“把我放到最近的公交站吧。”花海海说道。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尹希这样回复。
　　一个人？花海海想了想，在这个城市，除了刚才一起吃饭的家人，她没有其他想见的人了。
　　“我不想去。”她直接拒绝道。
　　“是雪宁。”尹希只好说出名字。
　　花海海有所触动，雪宁是她初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尹希和伊双树在记忆里只是一个片段，而雪宁占据整个片段。她们家世相符，性格合拍，常常是花海海讲笑话，雪宁在旁边哈哈大笑，每天放学都是如此。成为那段记忆的看客，花海海觉得那是两个神经病。
　　“我累了，许多年没见也没联系，没什么好说的。”花海海依旧不想去。
　　“已经约好了，她在等我们，你小憩一会儿。”
　　“我讨厌被你安排，被任何人安排。”花海海突然有些激动，“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冷静一下，海海，本来我想带她来家里见你的，可是雪宁现在不太好。”尹希如实答道。“既然你不想见，我们改天再说。”
　　“不太好什么意思？”花海海不禁问道。
　　“她得了重病，不久前做了手术，现还在进行后续治疗，情况不容客观。”
　　良久挣扎，花海海喃喃道:“去见她吧。”
　　望着车窗外一节一节逝去的树木，花海海内心感慨生命的脆弱，每天活着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十几年未见的好友，如果不去，可能此生再也不见。
　　想起从前种种，花海海想不通自己为何那般爱笑，已经忘记自己为何总是大笑了。
　　见面地点是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雪宁已经坐在里面等待。推开门进去时，两个人四目相对，顷刻无言。直到坐下来，两个人又对视一会儿，才情不自禁都笑起来。
　　“花海海，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雪宁不禁抱怨道。
　　“我……我不知道。”花海海想了一会儿，也找不到答案。她似乎总是在做与别人不一样的选择。
　　“没关系，回来了就好。我病了，你没事就来看看我，我们聊聊天。”雪宁温柔道，“在这里很无聊的。”
　　看着雪宁消瘦的身体和苍白的面容，花海海点了点头。
　　“发挥你从前的本事，让我多笑笑，说不定我很快就康复了。”雪宁笑着玩笑道。“你那时真的太幽默了，我们放学回宿舍，笑一路，天天都笑得走不动路。”雪宁谈起以前眉飞色舞。
　　或许是因为从前没心没肺吧，看着雪宁花海海突然想到了这个答案。
　　“让我们一起努力好起来吧。”雪宁振振有词，花海海忍不住点了点头，一声“嘎嘣”，颈肩的麻木疼痛再次充斥她的大脑。每当她想好起来时，身体的无力麻木会在瞬间击垮她。
　　“不舒服就躺一会儿。”尹希在旁边提议道。
　　花海海摇摇头，她暂时还撑得住，疼痛只是毛毛雨，心慌呼吸急促产生濒死时她才会忍不住躺下来。
　　过后她跟雪宁又简单聊了一会儿，其实她跟雪宁真的很像，都是父亲早逝，有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不同的是，雪宁的母亲还算健康，可是她改嫁了。改嫁时雪宁已经上了大学，虽然带着弟弟，但是也少不了要雪宁操心。
　　雪宁说，她犯得最大错误就是眼见母亲在婚姻里凄苦，而自己却不争气地也步入了婚姻。因为母亲凄苦，她全力操心弟弟，而自己的婚姻也变得越来越凄苦。
　　“你比我强很多，我什么都没为弟弟做过。”花海海忍不住道。
　　“我也怀疑过自己的感情是否正确，我只是想扶胞弟一把，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说得那么难堪。生病后我就不再苦恼了，我不再有精力，我还想活着。”
　　她听着雪宁的诉说，想象她有多痛苦，却无法产生同情。一个人自我选择的结果，都应该自我坦然接受，比如她自己，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花海海能够预见未来的道路，跟着尹希一点点走下去，她能看见一条鲜花盛开的光辉坦途，但她却还有一个想法，那不是她该走的路。或者说，她无法这样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