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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1 私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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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端抬起头,浑浊的眼盯住了两个人,紧紧抿起了唇。
孙继把一打文件拍在了桌子上,冷笑道:“现在学会装死人了?杀人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怂的?”
谢端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愤怒,他极力抑制,才将这种异样的情绪压制下去,略微平静地望着两人。
他开了口,喉咙里像装了生锈的铁片,每一个字都似在锯齿上拉过,那样支离破碎:“是她……对不起我。”
“行啊,沈安琴哪里十恶不赦了,得挨你的乱刀?”孙继用鼻子哼出一声嗤笑,“说说?说服得了我,给你解开一只手活络一会儿。”
谢端弓起身子,抬起头,用一个诡异的姿势仰视着他:“告诉你?凭什么?”
孙继额头上青筋直冒,手一压桌子就打算上,吓得旁边杨进赶紧放下笔记本,满头大汗地拉住他:“孙哥,冷......冷静。”又回过头来对谢端说:“你不要这样,配合点,过程也快捷。你是吸那个的,到时候完不了案,在这里押个十天八天的,你还不得耗死?早点结案,能去指定的戒毒中心,不是好过很多么?”
谢端的表情松动了一下。
白白胖胖的小警察费了老大力气才把孙继这头倔牛拉到座位上坐下,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搓了搓双手,重新摊开了本子。
监控室里的蒋方华低声对申琢言道:“这小警察哪儿来的?挺有意思啊,和孙继这种愣头青倒是挺搭。”
小林在旁边符合:“是啊是啊,孙哥演起来跟真的似的,我好几次都反应不过来呢,这小哥哥接得好自然呢。”
申琢言没说话,嘴角略微弯了一弯。
耳机声音没掐,刚扮演完“暴力刑警”的孙继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却还是面沉如水。
他偷眼看了看杨进,得,小年轻比他还入戏,严肃诚恳得可以上当地新闻了。
“杀人这个事实,我看你也是不避讳承认了。但具体到底是为什么,很大程度上会影响最后的判决。你给我们说说原因,要真是情有可原,说不定能轻判呢?”
“我杀了两个人,还不死刑?”谢端闻言,低声笑了起来,“两位,双簧不用唱了,红白脸都没用,歇了吧。”
审讯室里的两个人对视一眼,杨进耸耸肩,把本子一关,往腋下一夹,施施然站了起来,走过去开门。
蒋方华站在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错身而过,在他之前坐过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眉眼不动,语声可谓波澜不惊:“谢端?我查过你,03-11年,你在xx技术学院任讲师,后来因为搞大了学生的肚子被开除,有没有这回事?”
他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讲起话来却丝毫不避忌,像一台冷冰冰的机器。谢端挪了挪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怎么?开始翻旧账了?”
蒋方华仍旧老神在在,也不看他,接着道:“你的老婆沈安琴,因为无法忍受你的出轨而选择离婚,由于你是过失方,你们俩有一套400万左右的共同住房最终归她所有。而你不但失去了家庭,还被所在的学院开除了,对吗?”
谢端在听他描述的时候,有几次很明显的轩眉动作,但随即又忍了下来,等他说完,冷冷道:“随你怎么说。”
蒋方华道:“哦,我觉得,你是一个典型失败者,喜欢将自己的过错与愤怒发泄到别人的身上,你自私自利,简直一无是处。”
他讲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毫无起伏,像在隔着屏幕对着社会新闻随便发的一句牢骚,听上去一点诚意也没有。
谢端还没来得及反驳,蒋方华语气却又一转,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拿这种低级的话来激怒你?然后你就会自动自发地把所有的事和盘托出?”
他这个时候才真正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轻声道:“你不傻,相反的,你的智商比一般人更为突出。你会因为一个女人不愿意借给你钱而把她杀死吗?不,你不会的。你这么做,是因为她的生存已经让你难以忍受——我猜得对吗?”
谢端的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他抬起头,久久地凝望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孙继一直没有走,但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他只是靠在椅背上,沉默地听着;蒋方华则已经站了起来,双目灼灼,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扯了扯嘴角,闭起眼睛,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将已经快要展露出来的笑意收了回去,冷淡地回击:“那又怎么样?”
监控室里的申琢言忽然低声在耳麦里说:“你们出来,两个一起——把灯给我关了了。”
蒋方华和孙继都一愣,但很快照做,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一前一后走出了审讯室,走在后面的孙继在带上门前,伸手将灯关了。
一片黑暗。
谢端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室内忽然又亮起了光。
光是从他背后投射出来的,他这才注意到,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放置着一台便携式投影仪,拖着长长的电线,沿着墙角,一直通到房间外面。
接着,室内的麦克风里,响起了一个年轻而温和的女声:“你好,谢端。”
谢端的心跳得很快。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相当敏锐而可怕,从每一个语气和语调里,他能分辨出那种轻蔑与笃定,好像俯瞰着蜉蝣与蝼蚁。
他的自尊性挣扎起来,想要找到那么一点存在感,但他天生对于强者的畏惧又让他胆怯,于是他最后干脆没有应声。
那个声音不疾不徐地道:“那么,我们先来看看你的’杰作’吧?”
他说完,投影仪上原本空白的位置,多了一张照片。
一只修长、骨节突出的手,将这张照片推倒了屏幕中央。
照片应该是在法医工作室里拍的,四五件衣物,并列铺陈在那里,看得出是属于女性的,原本的颜色早已不可辨,刺目的暗红色几乎占满了屏幕。
那声音几乎是柔和地道:“有什么感觉吗?谢先生?”
谢端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道:“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以为这样装神弄鬼,施加心理压力,就足以逼我开口说话?”
“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对方愉悦地笑起来,“其实,你很配合,已经提供给我们很多信息了。接下来,我们来看下一张照片。”
谢端感觉到掌心有冷汗沁出。
理智告诉他,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但那声音仿佛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他一边拒绝相信,一边却又忍不住盯住了屏幕。
第二张照片被放置好的时候,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穿着简单时尚,在相机的广角镜头下充满了别样的青春活力。
谢端看仔细后,一直吊在那里的一口气徒然松了下来:“这是什么人,我不认识。”
那声音“哦”了一下,轻声道:“对不起,我刚才放错了,她这个样子,你当然不会认识——那么这样呢?”
谢端看到被替换上来的第三章照片时,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两只手也在身侧捏紧了。
那是凶案现场的实拍图。女孩的脸上满是鲜血,她被另一个女人牢牢抱在怀里,像一只被放了血的鹌鹑,或者是什么别的雏鸟。
那声音提高了语调,似乎也很高兴:“看来我帮助你想起来了。那么让我再介绍一下,这个姑娘叫张彤,今年刚刚20岁,是家里的独生女,工作勤奋,她正在存钱,计划五年内在市买一栋房子……哦,我忘记了,你应该并不在意这些。”
谢端手上青筋暴起,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如春风化雨的声音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沉默地换上了下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长方形的硬质纸片,上方被一打文件盖住,因为是通过投影仪投放的关系,上面的小字不算特别清晰。
外面房间里,孙继、蒋方华、小林三个人在申琢言身边围了一圈,都有些呆愣。
孙继用口型问:哪儿冒出来的出生证明?
没挤进来圈子的杨进低头打了一行字,高高举起来给众人看。
孙继凑过去,只见他写的是:我刚刚P的!上头日期姓名都是乱写的......
大家谁都没话讲,孙继楞了半天,一把将他拖到身边,给他竖了个拇指。
房间里,谢端的瞳孔瞬间收缩。
对方像是觉得还不够,将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着,轻声道:“在和你结婚之前,你的前妻沈安琴曾经生过一个孩子,你知道吗?”
谢端再也抑制不住急促的呼吸,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但还是没有说话。
“ok,看到你的反应了,你果然是知道的。”对方笑起来,“怎么样,很不服气吧?她自己和你婚前,有个非婚生子,凭什么还义正辞严地指责你出轨?最后还害得你房子和工作都没了?”
谢端恶狠狠地盯着屏幕,隔了半天,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她该死——我就是要让他看着!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那声音沉默了一小会儿,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他是谁?”
谢端忽然也开始笑起来。
那笑声从起初的低沉嘶哑,变得逐渐尖利、可怕。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他高声尖笑道,“你不是正拿着他的出生证明么?”他的笑声渐渐高亢,仿若要穿透厚厚的墙壁,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她那儿子,现在叫什么?哦,秦崎,秦崎对吧?看着自己亲妈这么个死法,爽不爽?”
孙继站在申琢言的对面。
谢端刚刚开始大叫的时候,申琢言的目光平静,手中的水笔慢条斯理地做着记录。
然后,她忽然就停了下来。
孙继看到她漂亮的眉毛蹙起了那么一瞬,手颤了一下,在笔记上划出了一道重重的墨痕。
孙继心头一跳,还来不及问怎么了,就听见旁边杨进一声惊叫——下一刻,谢端的脸色忽然开始发白,他仰面倒回椅子上,面部开始痉挛,白沫从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