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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浮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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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璞度假村,6月16号,周六,清晨06:15。
      作为沿海华阳市下属的旅游开发区,这里每逢国定假日客流量不算小,因为有垂钓、游艇等临水或水上项目,客源也算稳定,游客年龄层覆盖较广,尤其受到年轻小情侣的欢迎。
      女孩拖着一个小巧的、银色的行李箱,沿着河一路走过。太阳很烈,她不得已把帽子往下又压了压,一边絮絮叨叨地对着自拍杆上方的直播观众讲话,声音清脆又欢快:“.......天气还不错,嗯嗯,水乡的纪念品都差不多啦,等会儿带宝宝们去打卡一个猫咖,听说有只比赛种,期待不期待?”
      她的镜头一转,落在了河面上:“河道还是挺清爽的哦,应该每天都有人打扫,嗯?什么?帽子?什么帽子?”
      女孩转过头,目光顺着镜头的方向往下看去——河面靠近中间的地方,果然漂浮着什么东西,橙红色,非常鲜艳,旁边有一团像水草一样的玩意儿,乌糟糟地缠在一起。女孩把镜头拉近,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
      密密麻麻的弹幕立刻覆盖了整个屏幕,女孩愣了一下,关掉了弹幕,又看了一眼。
      一声短促的惊呼后,自拍杠连着手机,“啪嗒”掉进了水里。
      她脸色惨白地朝后退去,随便抓住一个路人的手,在路人同样惊惶的目光里,惊声尖叫起来。

      同一天06:30,市立第二人民医院消化内科。
      夜班医生小齐最后半小时岗,抽空去护士台喝了口水,回来的时候今天胃镜排001号的病人已经坐在门口,是个年轻女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头发很短,穿着宽松的黑T恤和牛仔裤。
      小齐说:“你等一下哦,我给你把单子打出来,申琢言是吧?”
      女人点点头,小齐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没化妆,但五官轮廓非常漂亮,表情温和,一个人坐在那儿,显得特别温柔安静。
      小齐其实自己单独做胃镜的经验也不多,略有些紧张,问:“禁食了吗?”
      “嗯。”女人说,“昨天四五点之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也没有喝过水。”
      她的声音特别好听,讲话节奏不快不慢,让人听着特别舒服。
      小齐又问:“家里人来了吗?一会儿要麻醉的哦。”
      女人笑了笑:“来了,去溜.......去交钱了。”
      小齐这才看见她身旁还摆了个包,屎黄色,款式与颜色都非常猎奇,上头有个蛇头标志,与她本人格格不入,大概是家里人的包,也没在意,说:“那先进来吧。”
      姓申的女人跟着她进去,很熟练地在检验床上侧躺,准备做静脉注射。她躺着,看到小齐的有些紧绷的面部表情,又笑了笑:“没关系,我痛感比较钝,你随便扎就行。”
      被她这么一笑,小齐也不好意思紧张了,手脚很快地麻醉完,开始做胃镜。
      一边做,一边忍不住叹息:胃底及胃体占位,范围较大,腹膜后都是淋巴结,看样子,至少已经前中期,年纪轻轻的,有点可惜。
      做完她坐在那儿填报告,大概20分钟不到,床上的女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很安静地看着她,小齐挺惊讶:“你醒得够快的呀。”
      女人:“情况怎么样?”
      小齐:“你知道自己有很大问题吧?具体病理报告还要等几天,可以凭单子取。”想了想,没忍住,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你上一次做胃镜,四个多月前了,你这种情况,应该每月复诊、用药,做有必要的化疗或者其他治疗。你才三十岁不到吧?没必要放弃。”
      女人很诚恳地说:“确诊不久,最近一直在处理后续工作,我会注意的,谢谢。”
      她从床上坐起来,小齐照着灯光看她的眼睛,才发现她的瞳仁颜色很黑,是那种好像戴了美瞳的、纯色的黑,光看脸蛋,气质还是温和的,但那双眼睛里有着半掩半藏的什么东西,偶尔抬起来一点的、边角料一样的一个眼神,加上看上去松弛、其实却始终紧绷着的背脊,竟然让身为外科医生、见过形形色色不同人的小齐,无端生出来了一种:我最好不要在这人面前讲太多废话的直觉。
      她胡思乱想地猜这气场强大的女人会是什么职业?刚才她帮忙麻醉的时候握过女人的手,掌心皮肤细腻,虎口却有很重的茧子。
      ......女流氓头子?
      现在做流氓都这么讲究的吗?
      她这边收拾完器具,起身准备出门,女人目光一直落在门口,这个时候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小齐。
      小齐:“怎么了?不舒服吗?”
      女人说:“你先别出去。”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很轻、但很定,小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
      随着女人的目光,她看到外面走廊里三三两两排起了队,对面是专家门诊,今天又是会诊时间,人多排队是很正常的事。
      她狐疑地问:“怎么啦?”
      女人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二、三,点了三下,指着人群中,坐在大厅里第一排的一个中年男子。他衣着还算干净,穿着一件风衣,神情十分委顿,望着某个科室的方向,正在发呆。
      女人说:“这人不是来看病的。”
      小齐愣了愣。
      女人又不紧不慢地说:“他身上可能有刀。”
      小齐吓了一跳:“啊?”
      她见过医闹,吵架的有、撒泼的多,真正动刀子却还是少数,她想起来新闻上的那些血淋淋的报道,顿时手脚都麻了。
      “这种时间,约的专家,你不看显示屏叫号?他坐着的这个姿势也很奇怪,大腿和手肘之间应该横了东西,所以手没法完全放下来——这种长度,管制刀具。”女人轻声说,“我出去后,你打总机叫保安——把门锁了,行吗?”
      她讲话不快,但有种旁若无人的笃定,声线还是柔和的,像灌了蜜的甜汤。
      小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女人个高,顺手摸了把她的头发,朝她笑了笑。
      笑容非常浅,属于一不留神就会错过那种——然后她就突然开门出去了。

      小齐手和脚都有些轻微的颤抖,她飞快地将门锁上,透过小窗口往外看,几乎是女人走出去的同时,对面科室的门打开了,那个坐着的男人猛地站了起来,朝那边冲过去,一只手探入衣服里,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来,朝站在门口的一个护士捅去。
      护士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一只手从男人的背后伸过来,握住他的胳膊及时朝后用力一扳。
      男人一愣。
      抓住他的这只手,力气很大,几乎无法挣脱,不小、手指纤长,他一回头,看到一双冰冷的、纯黑色的眼睛。
      是个女人,个子很高,相当漂亮。
      他恶向胆边生,刚想把刀抽回来回砍,对方朝他笑了笑,然后面无表情地抓住他两边肩膀,提膝一顶,重重撞在他小肚子上。
      男人吃痛,他见了鬼似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抓紧了刀,踉跄地爬起来,摸索到身后的安全门,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保安姗姗来迟,恐慌的人群总算镇定下来,小齐心惊胆战地开了门,看见这个叫“申琢言”的女人已经安静地退到一边,正靠墙站着。
      她看到对方苍白的、完全没有血色的脸,这才从仓惶与恐惧中回过神,生出种巨大的后怕来:她竟然一时忘记了,这是个胃癌晚期病人,并且刚刚做完麻醉。
      她走上去,轻声问:“你.......你还好吧?”
      申琢言:“还不错。”
      小齐说:“他.......他不会还来吧?”
      “不会。”申琢言说,“这边楼梯下去就是沿街的小卖部吧?沙县小吃?”
      小齐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有这一问:“是啊,怎么了?”
      “沙县小吃好啊。”申琢言温和地笑了笑,“你放心,这人他跑不了。”
      这里头的逻辑小齐没听懂,想要再问,申琢言的手机却响了,她听了两句,面色陡变,转身就要走。
      小齐吓了一跳,赶紧去拦:“你这刚麻醉完,还打了架呢,得休息一会儿吧至少,哎你家属呢?”
      小齐个子小,大美人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她愣是没能拦住,眼睁睁看着对方步履稳健地走进检查室,低头从那屎黄色的造型包里,娴熟地挖出来一串钥匙,握在了手里。.
      “一会儿我同.......我家属回来。”大美人回过头柔声交待,“就说我把她车先开走了,谢谢你啊,小齐医生。”
      小齐:“.......啊?”
      齐医生就齐医生,小齐医生是几个意思啊?

      大美人一阵风似的走了。
      没过五分钟,外头又是一阵骚乱,小齐跑出去问,说是刚跑来医闹那孙子,操着刀往楼下跑,在楼下沙县小吃被个正在排队买小馄饨的漂亮女人一脚蹬在了鼻梁上,飞出一米多,当场昏迷。
      没过几分钟,这位疑似十分剽悍的“漂亮女人”一阵风一样地刮到了检查室,后面气喘吁吁跟着保安队长。小齐好奇地看她:长卷发,大红唇,漂亮得一脸凉薄相,手里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脚下瞪着一双超高防水台——仔细看,边缘还带着血迹。
      她风风火火探头往检查室里一看,空的,表情有点懵,问:“人呢?”
      “申琢言家属是吧?”小齐也有些忐忑,“她说把你车先开走了。”
      对方:“........谁是她家属???”

      身后,保安主任赶紧上来对她的见义勇为表示了感谢,并客气地询问她是否能够帮忙录个口供,他们可以报警。
      “我就是警察。”卷发女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证件来,面无表情地说,“搁这儿报就行,我给你记录,来你说详细点。”

      石璞度假村,08:30,市局刑侦二队组员孙继和蒋方华是从值班室直接赶过来的,到的时候已经有当地派出所的民警拉完了警戒线。一辆黑色大奔停在道口那里——路面太窄,大车开不进来,旁边已经站着一个女人。
      对比南方城市大部分女性,她的个子很高,比较瘦,穿着很普通的T恤和长裤,头发剪得很短,素面朝天,正拿手机在听民警发的报案录音。
      二队刑侦支队队长,申琢言。
      女性警员要混刑侦,天生比旁人多了几分不容易,一线刑侦工作时间长、下班时间不规律、接触人流复杂,加上行业内部的排他性等,整体对女性来说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工作生态。孙继刚来不久,还在熟悉阶段,就他了解的来说,他这个组长申琢言,脾气好人缘好,不博出位,有种和年龄不太匹配的稳重,但左看右看,不见什么太出挑的地方。听说前两年还因为某个案件处理不当,被停过几个月的职。
      但他一个正经警察学校毕业的,也不真楞、讷、傻,心里明白他这个组长,女性,二十七八岁,能够在刑侦口子上被摆在这么一个显眼的位置,还没人说闲话,多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长得漂亮不算。
      这会儿他们这位队长就在河对岸站着,是略微有些松垮的一个姿势,她皮肤偏冷白,骨架大但人清瘦,脸色有些不太好,眼睛幽幽沉沉的,像只懒洋洋的、性格温顺的豹子,隔着岸看见了两人:“早饭吃了吗?没吃的先吃饭去。”
      蒋方华:“吃过了来的。”
      申琢言点点头,两个年轻小伙子穿过桥洞往她这头跑,看到铺在下面的蓝色塑料布,以及被塑料布盖住的尸体。法医老李抬头看见是他们,招呼两个人帮忙装尸检袋。
      气味倒还不显,孙继问:“死了多久?”
      老李说:“第一阶段,口鼻未见蕈样泡沫,撑死了七八个小时吧。”
      等他把塑料布掀开,两个小伙子都愣了。
      孙继:“......刺激......行为艺术啊?”
      转业背景的蒋方华相对就比较淡定:“还是你见识太少。”
      死者是一名年轻男性,身高、体型适中,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及膝连衣裙,赤着双脚,连衣裙布料很薄,腰部两侧还是镂空的,挤出苍白的赘肉,虽然在水里泡了很久,但布料居然还是很服帖,有种既和谐、又诡异的感觉。
      他的面庞浮肿,嘴唇紧闭,手里牢牢地抓着一顶女式的遮阳帽,像抓住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它是一种饱和度非常高的橘色,同无声而黑暗水域中的浮标同一种颜色。
      他甚至是微笑着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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