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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 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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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琢言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现黄真并不在客厅,她也没在意,一边擦头发一边进了卧室,人刚一进去,门“啪”地一声就关上了。
黄真靠在门口附近的梳妆台上,低头正玩着个打火机,长卷发被她用个皮筋很随便地扎了一下,还余几绺,乱七八糟地铺在脸颊两侧,那种一贯懒散的、不太着调的情绪被收了起来,眼神略有些绷,很像她是十几岁活得最肆意最嚣张的时候,仿佛时时刻刻都有一种鲜活的——怒气。
“怎么?”申琢言调侃道,“你也要补眠?”
黄真没接这茬,咬着后槽牙:“离调申请,是什么意思?”
申琢言“哦”了一声。
她的神情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在床上盘膝坐了下来,用很放松的姿态,继续擦自己的头发:“我一直有去x广的想法,我这个职位,要再评级别,肯定是要下基层的.......有什么问题吗?”
黄真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下基层是吧?”她不收着的时候,语气里的尖酸刻薄立刻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申队长您能耐啊,去年11月石林借调半年那么好的机会您不去,我一来,两天你就打报告,出差回来还要连夜赶回去敲个章,迫不及待?”
她把手里的那张调令纸往申琢言身上一扔,冷笑:“我还以为我俩算是......不说故交,总算是朋友吧?我把你当朋友,你当我什么?这可真是费心了啊,这几天还得装模作样地忍着我,是吧?”
申队长擦头发的动作停了停,她把毛巾叠起来,放在一边,声音很平静地道:“你想得有点多,我犯不着。再说,你不是自己说和我不对盘么?我早点撤,别碍你的眼,你还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黄真这几天原本积压的情绪就不大对,听到这堪比渣男的回答,顿时气炸了,一个健步往前,把那张调令又捡起来,打火机一燃,二话不说就要烧:“我他妈就是脑子有病!往你这种人身上贴......”
申组长皱了皱眉,站起来去抓她手腕,黄真早有准备,拿着打火机的手往下一压,整个人往下一矮,申组长脸色也冷了,抬起一脚踹在她肩膀上。这一脚踢得挺重,黄真没站稳,整个人向后一倒,申组长一脚跪地压下去,一只手将那张调令按在地上,一只手去抢打火机,另一只脚压在黄真腹部,语气也冷下来:“别太过分。”
“没交没待,一声招呼都不打。”黄真也抓着那张申请书不肯放,咬牙切齿,“谁他妈更过分一点啊?”
申组长冷静地看着她:“如果这就是让你感到愤怒的点,我认为没有必要,师姐,同学、同事、朋友、租客,无论你现在自认哪种身份,我都不需要提前向你交代我的职业规划。”
她将那张申请表从黄真手下抽出来,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觉得,你已经过界了吗?”
黄真半坐起身,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申组长将申请表放到书桌抽屉里,又从那个抽屉的深处,翻出来一个文件夹:“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在警校的时候是你主动来找我,说我们中学是校友,但其实中学的时候我们根本连一句话都没有讲过,交集少得可怜。这几年我也稍微查了一下,从09年底我离开实验中学,到16年警校毕业,七八年间你通过私家侦探或者协力社,一共查过我......六次。我不太清楚我身上到底什么地方引起了你的兴趣,我也并不关心。如果你能够收起你的脾气,不要触碰我的界限,那我不介意暂时把你留在通讯列表里。”
她说了许多,黄真的关键却完全抓错了,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找人查我??”
申组长面对暴怒的室友,非常冷静地反驳:”我不查你,怎么知道你在查我?”
黄真:“我查你是因为......”
这句话她忽然就说不下去,申组长在书桌旁坐下来,却很淡定地接上了下半句:“因为那起绑架案?”
她说得这样坦然,以至于黄真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申组长轻描淡写地说:“那个案子的档案现在还在省公安厅,我入职刑侦支队的第一天,赵局就给我看过卷宗——里面还有你的笔录。”
黄真一惊,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
申组长说:“你一直觉得我当时没有得到及时的解救,是因为你当天在校,看到我走出去,但是报警不及时,是吗?”
黄真嗫嚅着想要说什么,但看到申琢言的目光,最终又没能开口。
申组长站起来,一只手伸到T恤下摆,动作极其利落地把它翻起来脱了,她里面只穿了件瑜伽背心,人偏瘦,小臂上却有线条流畅的肌肉。那一直被遮住的右手小臂上,有一块非常明显的癍痕,大约掌心大小,比其他地方肤色要深许多,表面极其凹凸不平,上面有几道交错的、鼓起的线条,非常像是——利器剜过的痕迹。
黄真盯着那块皮肤,愣了。
申组长揪住她的衣领,将她往前拽了几步,轻声说:“你要看的东西,看清楚一点。顺便也看看清楚我这个人,我今年二十八岁,警校毕业,受过七年专业训练,在国徽下宣过誓,立志做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无论当年我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今天的我,都不会需要一个当时只有十几岁的高中生来为我的任何遭遇负责。”
她抓住黄真领口的手一松,将她往后一推,补充了一句:“也不需要这种一开始就带着其他目的接近,继而维持下来的关系。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纯属你自己的,该怎么说——自我感动?”
申组长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黄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原地暴躁地转了几个圈子,眼角居然略微有点红,她一开口,声音也是嘶哑的:“你他妈......我还有目的,我这些年实际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没点数?我查你我就是别有用心了?”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几乎一直在吵架,但从未真正撕破脸,这会儿一个越说越冷静,输出也越来越自如,另一个就正好相反——属于火气一上来就变作暴跳如雷复读机,越僵持越抓不住重点,总而言之,就是在吵架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天赋。
申组长坐了很久长途车,已经感到很疲倦,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调任已经是事实,过几个月就走。你要愿意在这儿住就继续住,不愿意也可以走,到时候和家里老人解释下就行。”
黄真憋着一口气,也不说话了,摔了门就从她卧室出去。
申琢言很慢地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里。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她关上门站了一会儿,然后幅度很小地弯下身体,开始干呕:她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当然吐不出什么来,只有胃酸与胃液。
等她彻底吐干净,已经是将近二十分钟之后,外界的声音好似慢慢回笼,能够隐隐听到黄真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她脱掉衣服,走进浴室将自己身上的气味冲洗干净,然后回到床上,闭上眼睛,开始昏睡。
等醒来的时候,看到申女士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她拨回去,那边背景音很嘈杂,申女士可能在忙,聊了几句,问她是不是和黄真闹矛盾了。
申女士:“怎么刚搬来又要搬走?”
“没闹矛盾。”申组长说,“就是正常工作调动,你别多想。”
申女士没多做评价,申组长想了想,又说:“她和我......不一样的。”
她挂掉电话,又翻出来那个她刚才给黄真看过的资料夹,里头有一张照片,十几岁的黄真和一群同学坐在一块儿,神采飞扬地在说些什么,照片的角落里有她自己,一个色调灰暗的、沉默的、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她想,黄真应该就是这张照片上这个样子,她不应该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束缚、干扰,她应该活得更加肆意,更加没有负担。而不是变成遇到她之后的这个,带着犹豫的、好像总是担着一些沉重心事的黄真。
谁都可以改变。
只有黄真.......黄真不可以。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将照片重新放回资料袋里放好,刚关上抽屉,就听见外面黄真又接了个电话。黄真没有开免提,但是对方声音说话声音实在太大,申组长尽管听不清具体内容,仍能够分辨电话那头焦急的语气。
“你慢点说,谁不见了?怎么不见的?”
与此同时,申琢言自己的电话也响了起来。她按下接听键,蒋方华上来就问:“组长,你那小区是不是叫景湖苑?”
申琢言:“对,怎么了?”
“刚林湾那边接了个警,报失踪。”蒋方华说,“你们小区有个孩子不见了,67号701,叫蔡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