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雁丘寄江南》白羽倾翼

3、第三章

　　贺思齐强撑着出来，靠着沈渊的扶持才能跪稳，听那黄门内宦念了一番歌功颂德、恩赐封赏的话语，好容易捱到了谢恩接旨。却见那小黄门走上前来，笑道：“圣上体恤王爷远路前来，不过半日又要赶回去，不及细叙兄弟亲情，特留亲笔私信给您。祝王爷此去平安顺遂。”
　　沈渊听到那“兄弟亲情”几个字，忍不住要冷笑。贺思齐却神色不变，双手接过那带着檀香的沉水笺信封，恭谨谢恩。
　　信封里果真是一张信笺，展开来也真是明德帝的笔迹，写了一封没头没尾的信。
　　“此毒名‘月阑珊’。服用当夜月出即发，月隐即止，每月一次，非药不可解。滋味如何，贤弟已知。望贤弟安守南疆，则每月初七前，兄必去信问平安。”
　　饶是贺思齐定力了得，仍是不禁扯了扯嘴角。自己这皇兄，手段狠毒，心肠却软弱；攥着一手阴谋算计，表面文章却做得十足，面子里子都不放过。
　　往下一扫，竟然还有一行小字：“今夜的解药，溶于墨中写成此信。聊解贤弟断肠之苦。”
　　贺思齐捏着信静默良久，把信笺一点点撕碎，放进了嘴里，缓缓嚼碎咽下。
　　“起营——，回——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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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思齐的赤焰军北上勤王时，因事态紧急，千里疾驰日夜不停；此时回去沈渊因顾虑贺思齐的身体，故意放慢了步伐。半个月过去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
　　然而大军行至琅琊郡，仍是不得不在府城外驻扎下来。
　　原因无他，贺思齐自离京一直抱病。原本是高烧心悸，沈渊几次劝说他停下歇息，贺思齐却不肯，只想早日离了京城的控制，连日赶路。到如今竟至水米不进，眼看着已不好了。
　　沈渊在城外村落找了间大户，征用了几间屋舍，让贺思齐安顿下来。然而随军的军医连连摇头，满面忧苦，一个个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一个资历深的老军医斟酌着道：“王爷早年伤病缠身，早伤透了根本，掏空了底子，本不应奔波劳苦，好生静养尤恐不及。却有早先八昼夜疾驰几千里救援京城，几场硬仗打下来，修整不过半日，又连夜往回赶。”
　　他沉沉叹了口气，“这就是铁打的汉子都扛不住啊，何况王爷这……带病之身。”
　　沈渊连日来看顾贺思齐，又要应对军中事务，早熬红了眼睛，看那些军医的反应，心早凉了半截，涩声道：“可是，爷还这么年轻，总还有办法……爷他吉人天相，总还有办法的！”
　　众军医面面相觑，终于有人踌躇道：“除非，寻得百年雪参，先吊着一口气，稳住命脉，待回到南疆再慢慢调理，方有转机。”
　　“百年雪参？”沈渊如抓住稻草的溺水之人，急切问道：“要去哪里去寻？”
　　“这百年雪参乃是长在雪山之巅的老山参，通体雪白。人参性温热，被高山积雪中和了药性，最是适合王爷这种情况使用。只是，”
　　老军医叹气，“这种参十分珍贵，老朽只听说当年有人进献了一支进皇宫。再没听说这种名药现世了。”
　　“皇宫？”沈渊愣住，那狗皇帝恨不得要王爷死，他会肯赐药吗？
　　他捏了捏眉心，果决道：“我这就派人快马回京，找圣上讨药。无论如何要把雪参拿到。”
　　有人又提议道：“琅琊是关中重镇，往来人众，也可在城里药铺找寻，说不得在民间也偶有漏网珍宝呢。”
　　沈渊深觉有理，忙派人分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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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众人散去，沈渊凄惶地回到内室，却发现贺思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见他进来，撑着床沿挣扎着要坐起。
　　沈渊忙过去扶他坐起靠好，递了温水过去，“王爷已一日没吃东西，我让人熬了薄粥，很好克化，这就去拿来。”
　　贺思齐润了润嗓子，才有力气发出声音，“别忙了。”
　　他微微笑了笑，“我那皇兄，虽不至于下死手杀我，但我若随便换个死法，他倒是乐见其成的。那雪参……不要也罢。”
　　“爷，您都听见了……”沈渊急红了眼眶，慌乱道：“不会的，我传令属下，到了宫里，就算是去偷、去抢，都要把雪参拿回来。”
　　“胡闹！咳咳……”贺思齐打断他，气急之下又咳了起来。沈渊忙又是递水又是顺气，半晌才见他缓过气来。
　　“你若是想气死我，尽管去偷去抢！”贺思齐沉着脸道，见沈渊不敢再造次，才缓和了声音，“南疆原属百越之地，当地山民多悍勇难驯，你以后管理当安抚为主，切记不可轻谈武力……”
　　说着力气不济，轻喘片刻才继续道，“屯兵操练不可荒废，须知强大武力，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震慑。”
　　沈渊越听越是心惊，爷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啊！
　　他目中酸涩，忙打断贺思齐的话，强笑道：“这些教诲，等您好些了再慢慢说与我听。属下愚钝，此时也想不明白。我先去给您端些吃食。”
　　说罢急急转身出去，说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贺思齐看着他惶急的背影，只得苦笑。沈渊一直跟在他身边，是个好苗子，只是还缺乏历练。这叫他如何放心交付那大片南疆于他啊。
　　等沈渊再次进来，贺思齐已力竭地昏睡过去。至于沈渊看着那饭食怔怔发呆，直到那熬得绵软的鸡蓉粥冷透。
　　沈渊的心也跟着渐渐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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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京城那边传来坏消息。
　　明德帝倒是亲自召见了求药的侍卫，只是……
　　“当年母后病重，太医院拿那棵雪参给母后入药，已经用完了。”明德帝无比惋惜，“红参倒是两颗，你带回去给皇弟用吧。”
　　然而太医拿着那红参直摇头。红参性热，对贺思齐这样久病虚弱，体质寒凉的人而已，就是催命的毒药啊。
　　沈渊呆呆立着，手指握紧成拳，抠得掌心鲜血淋漓，心里头早已疼得麻木。猛然转头，嘶声道：“找！给我翻遍周围各州县的药铺医馆，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一棵雪参来！”
　　如此又过了两日，贺思齐越发不好，时常陷入昏迷中，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
　　沈渊急出满嘴燎泡时，终于传来了新的消息。
　　在琅琊州府辖下的一个小镇医馆中，真的找到了一棵百年雪参。只是，那医馆主人却说什么也不肯出卖！
　　“他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沈渊急切道，“就算他要老子这条命，我也给他！”
　　“他说，”探查消息的人回道：“那雪参是他的镇馆之宝，可不能随意处之，平白坏了那宝物的价值。必须用在最适合的人身上。”
　　沈渊诧异：“这什么规矩，什么人才是最适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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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一，需得是病重危急，非此珍贵药物不能救命之人。若寻常药物能奇效，何须我这宝贝，所谓杀鸡焉用牛刀。”
　　那医馆主人被请来，正端坐军中大堂，喝着上好的龙井，对沈渊好整以暇解释道：“其二，常言道药医不死病，用了此药能有奇效，方算药得其所。若是那病人已然病入膏肓，只等着去跟阎王报道，岂不是白白糟蹋了我那珍品。”
　　他竖起食指摇了摇，悠悠道： “若非此二者，我那宝贝是万万不能给你们的。”
　　沈渊按捺下焦急，好言道：“我那主人正是你说的这情况，望先生医者仁心，沈某感激不尽。”
　　“非也非也。”那医馆主人摇头，“是不是符合条件，你说了不算。”
　　“那谁说才算！”
　　那人放下茶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悠然笑道：“自然是我这个‘妙手直判’顾零榆，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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