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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叛逆期遇上暴脾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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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时候经济大权掌握在奶奶手上,爸爸妈妈是在奶奶的威严下夹着尾巴做人。但是成家的儿子总归成家了,经济分出去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出生后没多久妈妈就拿到了掌管我爸爸工资的权利。就有了后来盖房子的起始资金。九十年代中国经济发展迅速,下海经商是潮流,爸爸的老板也加入了这个队伍。于是在此工作了好几年的爸爸没有等来“铁饭碗”的文书,倒是等来了下岗通知。失去了经济来源的爸妈无奈之下只好将我交给奶奶,双双去了广州打工。
两三岁的小娃娃正是人生中第一个叛逆期,我不再是言听计从的小婴儿了,这点让控制欲极强的奶奶非常恼火。我无时无刻不有着自己的想法,比如今天我就要穿红色,结果奶奶非要给我套上绿色,我想要自己拿勺子吃饭,她非得要喂。这些事情都让我很生气,觉得人身自由被剥夺了,只好用大吵大闹和摔东西来表达我的不满。奶奶没有耐心听我咿咿呀呀表达自己的感受,更没有想法让我顺着自己心情来,所以在我不愿意按照她要求的方式吃饭,按照她的意愿穿衣服的时候,她所能做的就是逼---不吃就塞你嘴里,不穿就硬扯过来套上,哭得让她厌烦了就抓过来啪啪给上几巴掌。不知道我是从哪遗传的倔脾气,就是怎么打也打不怕,越打哭得越凶,摔东西摔得越狠,这时候爷爷就会过来劝,他把我拉到一边用一颗糖哄着:“奶奶是个疯子,你不用理她,咱们不生气。她是坏蛋,等下次我们一起打她。等你爸妈回来你告诉他们,让他们都不和奶奶玩。”就用这么错误的教育方式,让我的暴脾气越演越烈,因为我知道奶奶不管你有没有理,她都会骂你,爷爷不管你有没有理,他都会哄你,只要你将事情闹得够大。唯一缺少的,却是最重要的“讲道理”,家里没有人给我讲道理,让我分辨是非。
那时候最让我无法接受的就是奶奶的“禁足”。没有妈妈在家里帮她,所有家里地里的活她就得全包揽着,本来就脾气暴躁的她这时候情绪更是一点就着。老人的育儿观念就是吃饱喝足,其余时间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所以她在家里忙活的时候,就会拿把锁把我锁在卧室里,她自己在房间外该忙什么忙什么,只要经过的时候呼我一声,确定活着没出事就行。因为在她的观念中外面太危险了,碰着火了,掉到水里了,从高处摔下来了,这都是致命的,相比下来卧室是最安全的。可是两三岁的小孩哪是你想关就能关的?那时候又没有电视,玩具什么的,卧室里面连可以玩的泥巴都没有,我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也佩服我那时候的毅力,关一次闹一次,一天天过去就是不妥协。每天关进去第一件事就是鬼哭狼嚎,把卧室里能搬得动的东西全都拿起来摔,闹得家里整天鸡飞狗跳,奶奶也不管,她该干嘛干嘛,偶尔骂上几句:“你扔咯,等我干完手上的活我过来打死你!”“小兔崽子,哭死你个小畜生!”之类的。等我闹够了,通常也累了,不定就在房子哪个角落睡着了,奶奶就会偷偷的进来把我抱到床上。
就这么折腾了几天,时间一长奶奶发现这不是办法,整天这样哭也难免哭出个什么毛病来。于是她又灵光一现,想出了一招,那就是每天一大早就把我叫起来,然后喂过早饭送到太奶奶家。有时候太早了太奶奶还没来得及起床,她就是把我往大门口一扔,啪啪砸门:“你家太孙女给你放门口了”,管你开不开门,她转身就走了。也得幸亏那时候没碰着人贩子。在太奶奶家我不会被关起来,可以自由地玩小石子和泥巴,太奶奶和四爷爷住在一起,他们家有一个比我大四岁的小姨,她每天放学回来还可以带着我玩。等到晚上奶奶事情忙完了,她再过来接我回去睡觉。但是两三岁正是表达欲旺盛的时候,太奶奶也不会有闲情陪我聊东聊西,大多数的时间都只是我一个人蹲墙角玩泥巴。所以总有那么些个时候,会特别的想爸爸妈妈。太奶奶也有自己的一家老小需要伺候,四叔爷爷的老婆是个疯子,常年被锁在山里的小木屋,吃喝拉撒没人管,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家里两个孩子和四叔爷爷都是太奶奶照顾。大人都各有各自的忙,没有人会关注一个外面来的小孩子的情绪,所以也让我养成了不和别人沟通的习惯,尤其是关于自己的不开心。当这些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就会躲到太奶奶家菜园子的草堆里,倚着稻草一个人默默地哭。菜园子旁边有一户人家,所以经常被邻居奶奶发现有个小小人躲在草堆里。她问我怎么了?我只是噙着泪水摇头,她问我是不是想妈妈了?被戳中了心事,这下泪水止不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邻居奶奶连忙上前轻拍我的后背,有时候还能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或者一块小饼干,好一顿操作才能哄好。
太奶奶家确实比奶奶家自由多了,相比之下我是更愿意待在这的,不过我也有不乐意的时候。南方的春雨总是电闪雷鸣,轰隆隆一大片乌云压过来令人窒息,这种天气别说小孩子了,大人也是不愿意出门的呀。奶奶可不管那些,赶紧把你这个小烦人精送走才是最要紧的事,所以尽管从起床开始我就哼哼唧唧不愿意,奶奶还是充分发挥了她强人所难的精神,嘎嘎嘎几下把我收拾利落,夹在胳膊下就出了门。还当我是小婴孩呢?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她咯吱窝下拼命地扭动,以昭示我不畏强权的精神,虽然经过这么多年力气活的锻炼,奶奶臂力惊人,但需要一只手打着伞,单靠另一只手夹着不安分的我还是有点困难,于是乎还没到太奶奶家门口,我就成功地从奶奶胳膊底下逃了出来,摔倒在泥巴地里。这下是真的把奶奶惹火了,她拽着我胳膊就往前拖,我也不示弱,两条腿就是不走,于是就这样半拖半拽,硬是把我弄到了太奶奶家,所幸这天太奶奶起床了,她远远地看到瓢泼大雨中儿媳妇手里拖着一个什么东西朝自己家走来,凑近了一看是太孙女,这可把她吓了一跳,祖孙俩全身都湿透了,一身的泥巴,奶奶怒气冲天,把我往地上一扔,话都没多说一句转身就走,留下我在地上嚎啕大哭。
就这样我和奶奶彼此折磨了一年,终于等到爸妈回来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冬天,奶奶早就收到了爸妈要回来的消息,事先过来我家楼房打开门通通气,吃过午饭的我照例蹲在墙角玩石子,没注意到一辆大巴在我家门口停留了少许,等车子驶过,一男一女各自背着一个大蛇皮袋,手上还大包小包提着好多东西,那个女人远远地就满脸慈爱地叫着我的名字:“宏儿,妈妈回来了。”我一脸疑惑,这人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太奶奶这时候从房子里面出来,连忙从后面推我:“赶紧过去,妈妈回来了,你不是念了一年了吗?”我瞅了瞅这个女人,又看看她旁边的男人,再次确认我的确不认识他们,于是一转身躲到了太奶奶身后,但是眼珠子一刻没有离开这两人的身影,死死地盯着。爸妈进门和家里老人打过招呼,放下了行李,妈妈走到我身边蹲下来,轻声地问道:“宏儿,你不认识妈妈了吗?叫妈妈呀。”我盯着眼前这人,沉默了片晌,用稚嫩但又不可置否地语气答道:“你不是我妈妈。”周围的人一阵骚动,奶奶一脸严肃地呵斥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她不是你妈妈是谁?越长越倒退了吗?连妈妈都不会叫了?”我理了理思绪,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就不是我妈妈,我妈妈的衣服是红色的,你不是!”说完我哭着小跑出了房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逼着我叫一个陌生人妈妈,我才不会对他们屈服。
房间里的人都惊愕了,对我说出口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只有妈妈明白,她离开的那天穿的是一件大红棉袄,在我小小的脑袋里始终忘不了她离开的那个早上,那个慢慢远去的红色背影成为了我对妈妈的唯一记忆。
小孩子总是很好哄的,时间一长就什么都好了。但是妈妈说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是她下定决心不再南下的主要原因。我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毕竟几年以后她还是在不断尝试把我交给奶奶,只不过吃了不少闭门羹。
不管怎样,结局还是正如奶奶那位亲戚预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