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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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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苏薏高二那年。
苏薏转学到岭南高中后的第一个月,因为个性沉静少言,不太喜欢笑,大多时候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同学们都觉得她高冷不好接近,好在同桌兼班长的谭印月意外与她合得来,平时做什么都带着她,帮她融入集体,适应转学后的生活。
苏薏本就慢热,比想象中快速得和新班级熟络,谭印月功不可没,她也是苏薏在岭南高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九月末,十一假期的前一周。
班上进行了一次数学摸底考试,这次成绩关系着国庆作业的分量,前三除了抄五遍错题没有其他作业,错得多抄得也就多,要做的习题和卷子同比例增长,很公平也挺残酷。
考试结束后,课代表抱着一叠卷子跟着数学老师去办公室,教室内怨天尤人、撕心裂肺的声音此起彼伏,而苏薏安静地坐着,把签字笔和尺子慢慢收进奶油白的笔袋,又擦了一遍课桌。
谭印月在旁边站着跟几个女生对答案,热火朝天,她手上拿着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答案混在一起。随着谭印月一记拍桌,靠着她的苏薏这张桌子随之颤抖了一下,放在左上角的透明水杯摇晃一会儿后终于立住。
谭印月突然爆粗口:“操!”
“我居然把最后两道填空答案写反了,痛失六分啊!”
她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低落的心情写在脸上,又继续对答案。
遇到分歧,谭印月侧头看向苏薏,问:“同桌,你记答案了吗?”
还没等苏薏回答,她像是认命似的说:“算了我知道你没记。”
苏薏笑了笑:“我可能记得一点。”
谭印月双眼放光,帮她回忆:“解答题的第三题,三角函数那个,最后是不是六十度?”
苏薏点头:“嗯对。”
谭印月把手握成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声音响得整个教室都能听见:“耶!这题型我昨天做了好几遍,就说会考到吧,这要还不能做对我真是猪头了。”
苏薏拿她没办法,淡淡说:“你不问第二小题?”
谭印月仍沉浸在喜悦之中:“第二小题不在我的学习范围,我只要把第一小题都做对就赢了。”
苏薏不想打击她,只想她一点一点进步:“你要想学,我随时可以教你。”
苏薏的数学很好,是少见的擅长理科的女生,开学考她刚来,第一次做岭南自主出题的卷子,作为川城数一数二的重点,平时做的题都是按高考标准靠拢,或者增加难度。
苏薏和班里一个数学学霸考了同分,并列第一,着实把大家一惊,她看着乖巧又文气,思路却清晰有条理,分析卷子的时候两个人同时上讲台写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过程,苏薏的方法比另一个学霸简便快捷,也更容易理解,省了好几个式子,被数学老师在好几个班里轮番夸。
后来那几个班也知道六班来了个女学霸。
“有个善良又聪明的同桌真好。”谭印月对完答案坐下,边收拾书本边说,“中午咱们去三食堂吧,听说新开了一个窗口,有鸡腿饭鸡排饭什么的,我从上个星期馋到现在。”
苏薏应了一声:“好。”
岭南高中有三个食堂,一食堂口味偏清淡,有各种粥和面条,早饭种类最多,因此早上七点人满为患,二食堂菜品多,东北菜四川菜还有各种小炒,油烟味重,但很受欢迎,三食堂中规中矩,小吃比较多,现在年轻人爱吃的油炸食品、麻辣烫、铁板烧都有,人流量不亚于二食堂。
最近因为新开了一个窗口,三食堂人更多了。
谭印月去排鸡腿饭,苏薏则是去隔壁的麻辣烫,选了几样平时爱吃的素菜,加一根烤肠和几块鸡胸肉,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她称重付钱。
“在这里吃,骨汤,不要辣。”
苏薏拿了号码牌,找了一张干净的长桌坐下等。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玩消消乐,没过几分钟发觉周围逐渐嘈杂起来,隔壁桌几个女生的聊天声混着游戏通关的声音传入她耳朵里。
“哎你们看,那是不是高二的周遂?”女生停住吃拉面的动作,指了指门口。
她们顺着方向看过去,有人说:“是他,上周他们班和另一个班的篮球赛我看了,我还给他送水了,但是他没接,最后是他们班另一个男的喝了。”
“我听一个认识的学姐说周遂出了名的难追,以前是跟他一个初中的,那时候人就长得帅,跟那帮男生都不是一个档次,像自带滤镜似的,迷妹特多。”
“现在不也是,人条件那么好,追的人快从岭南排到城外了,不止我们学校,外校虎视眈眈盯着的也不少,哎你们再不出手,没准儿就被外校人抢了,这样显得我们岭南的女生多菜。”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比外校的有优势,已经占了先机。”
“那你怎么还不上?”
“我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重拾信心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话说回来,周遂那种天之骄子能被谁拿下?”
几个女生的目光几乎是锁在男生身上,从门口到打饭的窗口,片刻不离,面坨了一半才收回心,开始专心吃面。
几局玩完,苏薏听到叫她的号码才起身,她走到麻辣烫窗口,把自己的那份端到旁边,挖了一勺葱和香菜,又倒了点醋。
因为在想数学考试的一道题目,苏薏此时并不专心,浑然不觉自己倒了半瓶醋,旁边有人提醒她:“同学,你倒多了吧?”
嗓音低哑,透着点磁性。
苏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肉眼可见的酸,闻着都呛鼻,手里的醋瓶顿时轻了不知道多少。
“这么喜欢吃醋?”
那人的声音多了几分戏虐和调侃。
苏薏抬眼看过去,对上一张不可一世的脸。
一头蓬松的乌发,眉骨精致凌厉,双眼狭长深邃,鼻梁高挺,轮廓分明,五官出色得即使单拎出来看也毫不逊色,神情不羁又懒散,充斥着得天独厚的少年感,但莫名让人觉得招惹不得。
他穿着黑色的t恤,套了一件深蓝色球衣,胸前是nba某球星上篮时的刺绣,同色系五分裤,黑色篮球鞋,这是浑身上下苏薏唯一认识的品牌,外国的,价值四位数。
他个子很高,肩宽腿长,比例极好,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他看了苏薏一眼,仅仅对视了两三秒,被身后出现的人拍了一下肩膀吸引去目光。
“遂哥,看什么呢,怎么这么慢,就等你了。”
庄铭哲手里端着刚做好的鸡排饭,视线从周遂那慢慢移到苏薏身上,笑了声:“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说什么呢。”
周遂漫不经心地踹了庄铭哲一脚,示意他别乱说话。
自己人面前无所谓,重点是那姑娘他不认识。
而庄铭哲很自然地以为周遂是护着这女生,继续说:“得,我不妨碍你,泡到手了记得请喝酒就行,要最贵的那种。”
周遂被这没头没尾的话气笑了:“你有病?”
庄铭哲又嬉皮笑脸地打趣了几句,在周遂准备做踢他的动作的时候,很有先见之明地跑了。
接着他的麻辣烫也好了。
周遂扭头朝苏薏说了一句:“别在意,他就那样。”
苏薏“嗯”了一声,眼神很淡,声音轻软,随后托着碗去找谭印月。
谭印月刚坐下没吃几口,朝苏薏招了下手:“这儿!”
苏薏过去,在她对面落座。
谭印月用勺子扒拉着混着汤汁的饭:“我刚看到经常和周太岁一起打球的一群人了,就坐我们后面那桌。”
“周太岁?”
“你刚来应该不知道,这是我们私下给周遂起的外号,就是我们楼上十一班的那个周遂。”
苏薏喝了一口骨汤,浓重的酸味充斥在她的口腔,她忍住没吐出来:“为什么起这个外号?”
“起因是高一下半学期的一起打人事件,川城另一所重点高中,就外国语,这几年无论是上本率还是别的什么都比不过我们,两所学校差距越来越大,连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篮球队也在去年的市赛输给了我们,当时我们出战的人里还加了周遂,他不是校篮球队的,但从他入校教练就一直劝他进校队,好像是嫌每天训练太麻烦他就一直没同意,后来教练也就没辙不逼了,而且他没必要当体育生,长相一流,头脑一流,以后考个重点大学都不成问题。”
“周遂当时在队里是先锋,打球很猛,也懂团队合作的重要性,比队长还要专业,赢了比赛之后一下子就在各个高校里出名了,但凡是在场看过他打球的女生,没一个不被他迷倒的,他是真牛逼,不去当职业选手真是可惜了。”
“有人春风得意,有人落魄潦倒,外国语在三进二的时候输给我们自然是不服气,面子掉了一地能不想办法捡回来吗?结果比赛结束的下一周就来我们学校附近的台球厅堵人,领头的那个就是他们球队的队长,又黑又高的寸头,一口黄牙恶心死了。明明是他们技不如人,还好意思来兴师问罪,黑的都能说出白的,素质低下得不要不要的,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脸皮跟城墙一样厚。”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外国语之所以知道周遂他们那天在台球厅,是因为周遂兄弟里有个人的对象是外国语的,刚好和寸头同班,寸头为了逼那女生套出地点差点把人打进医院,简直跟□□一样。”
“寸头那方人多势众,周遂这边只有五六个人,拼人数是拼不过了,但没想到周遂能打啊,练过很多年的跆拳道,但开打没多久两方就被警车带走了,台球厅老板怕出事就报了警,而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路人甲,也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在对面便利店买水呢,把当时的情况都拍下来然后传到学校论坛上,那阵子别提有多火,惊动了校长和领导,整个学校都在谈论这事儿。”
“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就是——你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问过我遂哥没有?”
谭印月越说越激动:“后来大家私下都开始叫他“周太岁”了,而这段视频也成了周遂他们洗白自己的有力证据,证明是外国语寻衅滋事,出言不逊在先,他们是正当防卫,本来要给处分的校方也熄了火,只做了简单的口头教育这事就过去了,但寸头那伙人就没那么走运,事情发酵之后好几个人被开除学籍,说是为了重振校风,一点不留情,家里有关系的都没用,毕竟事情闹得太大,收不了场。”
谭印月用勺子戳鸡腿:“哎说着说着,我都要开始重新喜欢周遂了。”
苏薏被她这话呛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抽出一张擦嘴:“你以前喜欢他?”
谭印月解释:“是偶像的那种喜欢啦,我喜欢温柔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薏松了口气,夹了一块千页豆腐,甩了甩汤汁,正要咬一口,就听见谭印月说:
“哎他们好像在看我们这里诶。”
“谁啊?”
苏薏低着头吃豆腐,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谭印月说:“周太岁他们那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