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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笑与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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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挟着笑与泪,挟着爱与恨,挟着一张张来不及批红的试卷和一个个挑灯夜战的凌晨飞奔,日子像被晒干发紧的牛皮,他们像草原上稚嫩的羊群,被赶着去面对高考,面对未知。
董汀收拾好书包,关掉教室每一扇窗,每一盏灯,关掉吱呀吱呀转的风扇。她在放学后耽搁了一会,完成了最后一张英语小试,偌大的教学楼此刻空无一人。
董汀方一出门,就看见了钱迟。
后者在昏暗的灯光下倚着墙,笑着看她,不知等了多久。
“高三四班发现一名小偷,快快交出赃物,要不惩罚你伺候钱大人出校门。”钱迟戏谑道。
董汀的头往楼梯点了点,说:“走吧,钱大人。”钱迟在二楼,是专门来四楼找董汀的。
董汀走到楼梯口,慌张的叫着钱迟。
她感觉书包被一股力量提起,她被钱迟带着一跃数阶,眼前是暗沉朦胧的楼梯,耳旁传来钱迟低低的笑声:“抓紧了,董大小姐。”
他知道董汀在女孩子里胆子算大的,否则不会带着她这么乱来。今晚来找她,见眼底一片乌青,应该好久没休息了。
董汀由刚开始的害怕转为刺激,她拉着钱迟的胳膊,四楼台阶从少年少女脚下流水般往上飞去,心脏在一次次飞跃中猛烈跳动。
到达一楼,钱迟稳稳当当停下,眯着眼睛,邪笑着等因重力作用下一秒将投怀送抱的董汀。
董汀撞进钱迟怀里,鼻畔传来淡淡的草木香。
她脸倏的漫上点点红晕,撩了下刘海,强装镇定道:“抱歉。”
钱迟坏笑,戏耍董汀道:“道的哪门子歉呢?是因为小学删我企鹅号,还是因为背地里写日记骂我,是因为偷偷给张博文他们买礼物不买给我,还是因为在我未署名练习册上悄悄写我绰号呢?”
董汀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你都知道了啊?”
钱迟仰头大笑:“什么是你钱大人不知道的。”说完拍了拍董汀的头。
“好啦,跟上来,钱大人送你回家。”
月明星稀,夏日蝉鸣未止,前面那个忽明忽暗的背影,是董汀枯燥的高中生活中不熄的一抹亮意。
小区门口,周孟尔还为董汀留着灯。
董汀说了再见就要上楼,钱迟的话语声让她停下脚步。
“董汀,不用逼自己,别紧张嘛。”
“知道你要强,这么累有人会心疼的。”
“熬夜熬的脑袋都笨了,见面都忘记喊钱大人啦!”他说的是上次在学校,钱迟被一堆人围着,她没好意思打招呼。
回头看去,那人早就骑着自行车走了,每一处发梢都宣扬着少年人的意气。
有些人,就是能把校服穿的那么好看,能把周围一切压的黯然无光。
董汀难得不熬夜,今晚楼梯道里的经历让她放松不少,压力在那个人面前好像总会变得云淡风轻。
她看着书包里带回来的数学必刷题,无奈笑笑,上床,睡觉。
第二天高考注意事项表发下来了,红底黑字,略显严肃。
班级里人声喧哗,都在整理考场。董汀等到人都散完了才去看墙外面贴着的二中路线图。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指向地图左上角,董汀察觉到背后的人,回头望去。
又是熟悉的木香味,董汀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并不刺鼻,很好闻,有种身处树林的感觉,粗壮磅礴又覆满生机的枝干好像就在眼前一般。
“去二中?”钱迟挑眉看她,把手放下来。
“嗯,你呢?”董汀问。刚刚钱迟手肘微微担在她脑袋上的重量仿佛还在。
“我在一中考,没事,咱们几个这么多人,肯定又去二中的。”转头看向董汀的座位,上面的东西都整理好放在纸箱里了,旁边有一个红色的书包。
钱迟抬着纸箱就往外走,董汀领着书包跟上,教学楼没有电梯,董汀一个人把装满书得有几十斤重的纸箱抬下去怎么着胳膊得疼个三四天。
张博文崔浩王茹茹三人已经骑着电动车等在楼下了,杨阿敏在一旁嘟着个嘴,她今天值日,得留下来打扫卫生,赶上这个时候,她心情略略不爽。尤其是张博文个损叉还在旁边嘲笑她!
钱迟开口就问谁去二中。
江浔从楼梯上下来。“我陪董汀去。”说着把杯子递给董汀。
“你忘记带了。”
董汀开口说谢谢。
一行人从学校离开后,整顿完一起去餐馆吃饭。
角落里的朱梦瑶看着进来的一群人,目光盯住钱迟。
“好巧啊!”她自来熟的走到董汀他们一桌打招呼。几个人中,只有崔浩和杨阿敏不认识朱梦瑶,两人大眼瞪小眼,崔浩撇嘴,觉得朱梦瑶耽误他吃饭。杨阿敏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女人是情敌。
朱梦瑶考去了二中,多年不见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朱梦瑶只好问他们考场都在哪。
得知和钱迟同一考点后,朱梦瑶两眼发光:“太好了,正愁没人陪我呢,正好钱迟你本来就是一中的,可以给我带路,有了你就不怕迷路啦!”钱迟看向董汀。
董汀一脸无所谓都可以的表情,于是钱迟点了点头,朱梦瑶倒也识相,点到为止,收的钱迟的答应后就去跟她的小姐妹接着吃吃喝喝了。
杨阿敏好奇问:“那女的谁啊?”语气有点凶,情敌见情敌,分外眼红,董汀就算了,他俩两情相悦,杨阿敏有时候还会磕他们俩的CP,朱梦瑶又是个什么东西。
张博文表示闭嘴为上策,董汀举着果汁要拜崔浩,其实也是为了缓解这诡异的氛围。
崔浩接过果汁:“我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告诉你们,这都是假的。早在古希腊泰勒斯就有朴素的唯物观了,怎么几千年后的你们还相信这种东西,我跟你们说……”
王茹茹看他还打算滔滔不绝的说下去一把捂住他的嘴,看着一旁准备让崔浩干一瓶的王茹茹他噫呜道:“哎哎哎,王茹茹你干嘛呢,你不是学政治呢吗?”王茹茹哪还管这些,她从百日誓师就开始在朋友圈转发锦鲤了。
张博文趁机去柜台又多提了几瓶橙汁,大有不把崔浩灌死不算完那架势。
钱迟也举起杯子,招来崔浩的叫骂:“你一个年级第二还要拜啊,被k大保送了都还不算完呢?到底有没有天理啊。”钱迟缓缓道:“此言差矣,有你在,我总是万年老二嘛。”说着就让董汀掰着崔浩的头。崔浩被一顿猛灌,饭是一口没吃。
结账的时候还幽怨的瞪着一群人。他不打算高考了,年前国际数学竞赛拿了一等奖,秋天准备去美国留学了。
董汀和一行人散了,她得去医院看董母,她今下午办理退院手续。
董母一直都跟董汀说感觉自己越来越好了,不需要住院,可董汀知道董母的身体是日渐式微了,她知道董母是怕花钱。多次劝说无果后,董汀准备高考后再将董母送回医院,到时候她去做个暑假工,下班就去医院看望董母。
周娟看着走来的董汀,笑着跟她说话,周孟尔在一旁夸赞:“董汀很懂事的,周末还会给我做饭,帮我收拾家务,姐姐啊你真是有福,生了个这么好的闺女!”说着,走过董汀身边,刮了刮董汀的鼻子,眼睛弯弯的看着董汀笑。
三人回了惠民小区。
高考就在明天。
钱迟微信问董汀明早什么时候出发,发现董汀定的跟他一样是七点后,劝说她这是大型考试,而且高三一年的生物钟不好调换,力劝董汀六点半就出门。董汀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董汀看见了站在阴影里的钱迟和江浔。
看着三个人的影子,钱迟满意的笑了。
董汀无语,心想,你何这个大必呢。
送完董汀,钱迟去找张博文,顺便,把朱梦瑶带上。
钱迟没看她,喊了她一声就顺着路就开始蹬他的自行车。见朱梦瑶在原地不动,转头问她在干什么,却发现朱梦瑶一脸害怕心虚的表情,自己喊她,她根本没听见。
朱梦瑶忐忑地啃着手指,直到被一片阴影挡住才反应过来。
她心虚的问钱迟:“你……你带手机了吗?”钱迟觉得很不对劲,他问朱梦瑶怎么回事,朱梦瑶一反常态面对钱迟强劲道:“你就说带了没?”钱迟摇摇头。
“我路过董汀家,看见董汀她爹提着刀进去了,董汀他爹不会来真的吧?”朱梦瑶心虚道。什么路过,她就是想着时间还早,想去董汀面前膈应她一下,哪成想董汀早走了,倒是撞见来找周娟的董旭。
朱梦瑶看着秒变脸的钱迟,慌张道:“你先别慌啊钱迟,我到这也就左右十分钟而已,加上咱俩说话绝对不超过二十分钟。”
钱迟哪还听得进她讲话,掉头就准备去董汀家。
“钱迟!钱迟!你干什么呢!今天高考啊,要提前一小时检录!”朱梦瑶喊道,董汀跟她一向玩不来,没必要为这事耽误高考。
她看见钱迟又调车回来,安心了点,心想得快点去考点了。“沿着路走,去超市打电话报警,快!快去!”钱迟语速很快,朱梦瑶有点慌,董旭还能真杀人吗,她不理解钱迟在害怕什么,这还是她记忆中钱迟最紧张的一次。
“奥奥奥,知道了。”虽说不解,朱梦瑶也还是飞奔着找超市,这路段有个养老之家,之所以建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是花园,工作日,园里空无一人,朱梦瑶拼命跑到一家小店铺,开口就借电话。
周娟早已提前跟董汀说好了,考试这几天董汀都住在周孟尔家,她需要静养,董汀也怕周娟因为高考费心劳神,就答应了。
周娟已经想清楚了,等董汀高考完就急需一笔学费,家里因着她的病早就拿不出来钱了,这些年亲戚都对她避之若浼,她舍不得董汀冒着炎日打工了。
神经衰弱这种病不好治,治疗周期长,投入大,之前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周娟甚至打过董汀。她为此后悔无比,这是心病,她没有药。
唯有董汀,这一钩牵挂留在人间。周娟已为其写好遗书,放在董汀卧室的书桌上,用铅笔盒压着。
今早,董汀方一出门,周娟就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谁啊?!不说挂了。耽误老子搓麻将。”
“是我。”周娟拼命稳住声线。
董旭没喝酒,神智也清醒着。周娟擦去左眼的泪,一滴珍珠又从她的右眼框中流出。
“你恐怕搓不成麻将了。当初是我,是我跟玲姐说你妈要来的,我亲眼看见她上的汽车,我说了让她快走。”电话那边传来推翻桌子的声音,随后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娟任由泪流下来,苦笑。
“玲姐,这么多年他还是放不下你。”
“我对不住你,苟活了这么多年,我这就来陪你。”
周娟静静坐在沙发上,偌大的房间,周娟这些年一个人守着这个家,等着一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
当初,董旭和方玲离婚,董旭对方玲还是念念不忘,那时的董旭并不嗜酒如命也没有什么特别坏的恶习,是一个蛮板正还有点英俊的饭店老板。
周娟人生地不熟的来到江宁谋生,董旭对她多有照顾。
和方玲离婚后,董旭整夜买醉,方玲看不下去,有时回来饭店看看这位前夫。她看出周娟喜欢董旭,也觉得周娟不是个坏人,会好好过日子。
所以在周娟骗她说董旭母亲来江宁时,她信了,她知道周娟给董旭的醒酒汤里掺了□□。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上了那班公交车。
公交车被货车追尾,方玲停在二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