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槐盛开的地方》Min脏脏

6、不开心

　　董汀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董母因神经衰弱住在医院接受治疗，对周娟来说，医院比家还熟。

　　董汀照例星期天去医院看望董母。神经衰弱治疗周期需要很长时间，病情反复，需要照顾病人情绪，董汀和周孟尔两人探望周娟探望的很勤快。

　　董汀在周娟服药睡去后离开医院，她一个人走在路上，冬天北风刮得厉害，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挠的她的脸很痒。

　　董汀看见了巷子里的钱迟，他坐在一家杂货铺门口，旁边是几罐被捏瘪的罐装啤酒，七零八散的躺在地上。

　　董汀知道钱迟不开心了就会来这里。

　　钱迟穿着一件黑色卫衣，脚上踩着一双棉拖，没穿棉服导致他的手被风吹的冰凉，董汀握着钱迟的手，想要把它捂暖。

　　她每次都这样扶着钱迟，把他送回杂铺店旁边的小区。

　　他家就在旁边，董汀进出几次，从来没有见过家里有其他人。

　　董汀顺利的扶着钱迟上楼，门卫叔叔都认识她了。

　　钱迟没有把身子压到董汀身上，他喝醉后可以自己走，如果没人让他开口说话的话，不会有人发现他喝醉了的。

　　董汀让钱迟躺在沙发上，自己去倒了杯热水。

　　钱迟哭了。没有声音的。

　　他眼睛平静的望着天花板，眼神平静的像无风的海面，他有点傻了，感觉那冬风好像还一直吹着似的。

　　董汀抱着钱迟，只觉得这人冻得像冰块似的。

　　钱迟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董汀粉色的棉服肩膀上绣着黄色的小花，钱迟觉得董汀香香的。

　　“董汀，他要把杂货铺拆了。”钱迟沙哑道。

　　董汀知道杂货铺是钱迟爷爷开的，她小时候还会来这里买东西，后来初三那年有天突发奇想想来看看时，发现门锁了，有人跟他说，这家老爷子早去世了。

　　“我想爷爷。”钱迟死盯着董汀肩膀上的黄色小花。

　　“我知道。”董汀轻轻的拍着钱迟。

　　钱爷爷是个很慈爱的老头，对小朋友很和蔼，面对低年级还找不开账的小朋友总是很有耐心。

　　“他从小就带着我长大，我出生，爸妈都不喜欢我，他俩没打算结婚的。”

　　一滴泪从钱迟眼睫毛掉到董汀脖子上，董汀觉得凉凉的。

　　“老爷子自己一把年纪，开着小摊，看着我长大。别看我不讨大人喜欢，我爷爷可疼我了。”钱迟闭上眼。

　　“大家都喜欢你，钱迟。”董汀难过的皱了皱鼻子。

　　“他俩结婚后不到半年就离婚了，我妈改嫁，跟了个外国人去了美国。我爸换了好几个女的 ，后来在我读初中的时候，也结婚了。我爷爷刚去世那会，我就跟着我爸，他生意越做越大，每天带不同的女人回家，我整天和他吵，我说我自己回爷爷家住吧，他也就答应了。”

　　“自打那以后，他每月给我打钱，偶尔会来看我，但从他结婚后，那女的不喜欢他来，读初二的那年，除夕夜，我回去，他俩的小孩围着我看，害怕我回来是抢财产的，从那以后，我就不回去了。”

　　“董汀，其实我每天都不是很开心。”

　　董汀忍不住的哭了:“没事的，没事的钱迟，以后我陪着你。”

　　“我知道你每天都不开心，我知道你在努力变得更好，我知道你辛苦，知道你害怕过年过节，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是因为你家从来没这么热闹，我知道你小时候调皮因为你没有父母的陪伴怕被人嘲笑，所以你假装顽劣，装脾气不好。”

　　“钱迟，我知道，你别难过，我都知道。”

　　冬风呼啸，溺在苦楚中的二人相互拥抱，像冬日里的鸟，彼此搭着翅膀。

　　那晚过后，钱迟在学校里依旧开朗，装成没事的模样，每逢过节，董汀就来找钱迟，一起去医院和周娟周孟尔享受短暂的假日。

　　步入高三，课程加紧，董汀一行人经常放假也相约咖啡店。

　　“张博文你再说一遍!你的脸的形状将会变成我拳头的形状!”王茹茹怒气冲冲的盯着张博文。

　　“我早就知道跟你们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怎么会次次都上当呢，以我的智商不应该啊

　　旁边正在讨论导数题的钱董二人自动屏蔽他们的讲话。事实上，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去图书馆的，就这一个个嗓门大的，这个计划显然是有点不给图书馆面子了。

　　一行人到了饭点买了些菜就去了钱迟家，钱迟张博文都会做饭，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别的人就在外面看电视，时不时吐槽一下电视剧或者哭喊肚子饿的慌。

　　董汀走进厨房，帮他们切萝卜。萝卜对她这种厨房小白来说不好切，想把它切的细一点，又害怕切到手，她切的很慢。

　　董汀打算拿另一根胡萝卜时，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旁的钱迟，他在等着用菜刀。

　　察觉她看了过来，钱迟笑了笑，他没嫌她切的慢，也没有想要抢过刀来帮她切，只是告诉她切慢点没事，小心着手。

　　倒是董汀耳朵一红，提起地上的垃圾袋，逃离现场扔垃圾去了。

　　“呦~”张博文乐津津看戏。“干啥呢，要帮忙吗？我都要饿死了。”杨阿敏从客厅来到门前。看着张博文一脸姨妈笑，凶道:“张博文是不是你不认真做饭，可别都让钱迟一个人做了。”

　　两个人吵起嘴来倒是你来我往的紧，谁也不饶谁，一时间厨房比客厅还热闹。

　　董汀包了一盒寿司，指着饭盒问:“可以把这些送人吗？”钱迟和张博文表示可以。“你要给谁啊？”张博文问。

　　董汀回道:“楼下一个奶奶。扔垃圾的时候遇到的。”

　　“她自己住的吧？”董汀看向钱迟。

　　钱迟从她开始包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回:“没错，奶奶姓李，亲人都不在身边。”董汀去到客厅，重复一遍问题后，得到肯定回复就出门了。

　　钱迟跟着董汀。他惊讶发觉，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喜欢董汀有点固执的，害羞的，有点淡漠下的暖意。棉花一般，藏在布料下，悄悄捂热了人的身心。

　　董汀敲门，李奶奶热情的和钱迟到招呼:“小钱怎么来了？上次帮奶奶抬花盆还没谢你呢，这位是……女朋友？”

　　董汀羞涩着无奈的摇摇头：“奶奶好，这是朋友们和我俩送给您的寿司。”

　　钱迟注意到董汀的措辞，对把“我俩”和“朋友们”分开这个亲近的称呼而雀跃，尽管前者丝毫没注意到“我俩”这两个字略显暧昧。

　　李奶奶接过食盒，笑着:“这怎么好意思。”去客厅拿了袋橘子要给钱迟和董汀。

　　二人表示不要，和奶奶说了再见后就走了。

　　“不赖啊，孝顺。”董汀听出李奶奶言辞中对钱迟的喜爱。钱迟宠溺笑了笑，心想，你也是啊。还要说“朋友们和我俩送的”从不邀功，安静的，细腻的。一直以来。

　　将最后一个寿司包好，一行人都挪到餐桌上。

　　崔浩咬了口寿司，比了个赞。他们自己做的寿司比外面加点料多的多，配上在楼下买的芝士蛋糕，甜咸口一掉，再喝上酸甜的橙汁，好吃的让王茹茹开口尖叫。

　　一群人沿着小巷散步消食。

　　大家畅谈心扉，正是做梦也激情的年纪。

　　杨阿敏首先说道:“我以后想开间大大的蛋糕店，都来给我帮忙！免费给我干活！”张博文心想以后可得留意着点这方面了，口上却是说:“我以后就当个小偷吧。”张博文挑着眉毛，察觉杨阿敏鄙夷的眼神，睁大眼睛瞪着她道:“看什么看啊，到时候专门偷你的东西。”一旁的崔浩扶了扶眼镜，皱眉说:“天啊，你们中考打败了百分之八十的人来江宁一中是为这个？”

　　王茹茹刚想说自己要去好莱坞当明星，听见崔浩的话扫兴的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耗子哥快买本《语言的艺术》看看吧，你倒是说说你想干嘛呀，说不定刘海志都得管你叫老师呢。”崔浩扶正眼镜揉着脑袋:“呵呵，庸俗。”

　　“我的梦想可是集齐一整套奇多三国人物卡。”王茹茹狂翻白眼，伸出食指左右摇:“刘海志听了都摇头。”

　　杨阿敏问董汀的梦想，眼神却悄悄瞥向一旁的钱迟。董汀看着天空，笑道:“LOVE AND PEACE.”众人看向钱迟，闪亮的眼睛好像是在说你呢，钱迟挑了挑眉，慢慢说道:“成为小茉莉。”众人不解。

　　张博文摆摆手，吐槽道:“装神弄鬼，罚你请我们喝汽水。”崔浩睁大眼睛:“博文是一个小鬼，自己没有腿。”莫名戳中王茹茹笑点，王茹茹笑着说:“张博文，Don't be a thief, be a rapper.”杨阿敏接着他们的话，不屑道:“这俩组队，裤衩都输没了吧。”

　　后来他们才知道钱迟的意思，那是崔浩在国外帮亲戚带小孩时发现的，在一本名叫《我想要天上的月亮》的绘本里，小茉莉在好友的帮助下，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她的月亮。

　　对面的服装店里放着JUST THE WAY YOU ARE,街边小摊冒着热气，烟火缭绕，几人走在栾树低，青春就在他们的脚下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