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槐盛开的地方》Min脏脏

5、空气微凉

　　是夜，空气微凉，走过排排栾树底，一天的燥热与疲惫瞬间被洗劫一空。

　　董汀站在门前，轻轻敲了几下，听见屋内走动的声音。

　　“汀汀啊，快进来，累坏了吧。”女人笑着把鞋从鞋柜中拿出来，伸手接住董汀的书包，转身去厨房“小姨今天刚买的西瓜，可甜了。”

　　一双粉色的拖鞋，棉的，上面绣着小兔子。

　　“好哦”董汀回道。

　　她的小姨周孟尔是个特别温婉平和的女人，如今已有四十，肉眼看过去却像个刚过三十的温柔妈妈。

　　董汀吃过两块巴掌大的瓜后便觉得有些撑了，笑着跟小姨互道晚安后就洗澡上床了。

　　董汀睁着眼，丝毫没有困意，想了会母亲的病又想了会白日里钱迟的扭捏，在脑子里回想老师给新生的建议，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了。

　　简单吃过周孟尔做的早餐后，董汀走在还未破晓的天空下去学校。

　　江宁一中要求严格，人才辈出，要求早到晚退，节假日也很少给学生休息，但学校里的活动却是层出不穷。

　　董汀被班主任王小刚指使去年级办，不久的学习会竞选每个班都要参加。

　　王小刚选班干部并不完全侧重成绩，一般是主动就有机会，因为在王小刚选班干部的时候，王茹茹高声力荐董汀，得知董汀有当班长的经验后，就命董汀为代理班长。

　　董汀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了在里面整理东西的钱迟。

　　董汀叫了声钱迟，后者回过头来看着董汀手里拿着的班主任登记手册，笑道:“董同学挺忙啊，找什么呢我帮你。 ”

　　“学生会竞选表。”董汀不轻不重道。

　　钱迟笑嘻嘻的给人翻出来，问:“你也要竞选学生会？”

　　董汀注意到他的“也”字，摇了摇头开口说了声谢谢。钱迟继续说道:“周三礼堂，每个班三个名额，三个人选班里两人去看竞选。”

　　他比董汀高半个头，董汀低头翻看竞选表，钱迟看着她头顶的发窝，有点想摸摸董汀脑袋。

　　“我也会去参加竞选。”

　　董汀记忆里的钱迟并不会参加这种活动，三年，他变了很多。

　　“记得来看我演讲。”钱迟笑道，董汀看着钱迟的笑脸，心想这人从见面就开始笑，不累吗？她打算早点走，怕钱迟脸酸。

　　后来听说这件事的钱迟对董汀的脑回路深感不解，无奈的宠溺着。

　　笨球，哪有人见了喜欢的人不想笑的。

　　董汀回道:“再说吧，我先走了。”钱迟倚着书柜，看着离去的背影。

　　董汀为班里几个要竞选的人忙的找不到脑袋，即使这样周三的晚上，她还是来了礼堂。

　　董汀带着本班人去到指定位置坐下，抬头就看见忙的焦头烂额的钱迟。高一学习会还没选出来，各班团支书先处理年级事务。

　　高二学生会主席宣布竞讲开始，按照抽签的顺序，她们班最早出场的是江浔，抽的数字2，此刻正盯着演讲台，看不出慌张的样子。

　　江浔上台前，董汀拍了拍他，对他说了声加油。

　　江浔很平静，演讲稿早已烂熟于心，大家都说江浔这把稳了。

　　董汀察觉到坐在前面的钱迟一直回头，问道:“你几号？”钱迟发现一直找的人就坐在自己后面，尴尬的抽了抽脸，笑道:“六号。”

　　又接着说:“你来啦，董汀。”董汀点点头，想说，废话，不来你看得见我吗。但看着钱迟笑嘻嘻的脸，咽了下去。

　　钱迟，我来了，来看你比赛了。

　　“加油啊，搞个学习会主席当当，以后罩着我。”董汀玩笑道。钱迟点点头，上场。

　　学校里认识钱迟的人很多，虽然一直否定不去参与校草排名，可大家心里钱迟就是江宁一中的校草。此刻，钱迟站在台上，五彩的光打在他穿的端正的白色校服上，像水一样在他身上流淌。

　　钱迟没有去强调他任过什么职位，没有强调他从小到大赢过多少奖，没有强调他在成绩上取得过多大的成就。

　　他说学生会不是替老师监管学生的校园组织，是链接学生与老师与学校关系的纽带。

　　他说他不会是园丁手中修剪花草的剪刀，而会是深藏花坛底的泥壤，助力每一个想要芬芳的花苞。

　　他说他不是完美的，很害怕自己才疏学浅，所以会一以贯之，以更大的努力去奋斗，恳请大家给他一个机会。

　　即使他曾获得的奖项令大多数人望尘莫及，尽管他的光彩耀绩令江宁一中骄傲无比。

　　但他只是谦虚的，不卑不亢的站在演讲台上。以一颗真诚的心，完成演讲。

　　满礼堂的掌声哗哗哗哗像一片海。

　　周围人声鼎沸，张博文带头吹口哨，没有老师，前排大胆的站起来鼓掌。人群中，钱迟于观众台中的董汀四目相对。

　　董汀移开眼神转了一圈发现钱迟还在看她，最后钱迟的结束语董汀一点都没听见，也不躲了，大大方方的盯着钱迟。

　　话语喧嚣，背景音乐潺潺，董汀在夹缝中与钱迟相望，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董汀想，钱迟，我听不见你的说话声，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听的懂。

　　崔浩激动的拍着张博文道:“哎哎!博文，迟哥一直看着我!”张博文扭曲着肩膀嫌弃的摆掉崔浩的手。

　　钱迟有点想哭，剧烈挣扎的大山倾颓，他觉得今天就很好，他要给董汀，给台下这个有点害羞的，固执的女孩一个道歉。

　　鞠躬后，钱迟一跃三阶，红着眼眶慢慢回到坐台，扭头对董汀道:“可以出去聊聊吗？”

　　张博文崔浩刚要揽上钱迟的胳膊又止，看着二人背影，崔浩挠了挠头:“迟哥不会喜欢董汀吧？”张博文无语回道:“你以后千万别谈恋爱。给人姑娘气死。”

　　崔浩穷追不舍一直问是不是是不是，角落里，林清扬目睹全过程，她知道钱迟看的是董汀。

　　礼堂外风徐徐，远处操场上下课的学生嬉闹着，墙壁将礼堂内的声音隔得很远。

　　董汀看着低着头的钱迟。

　　钱迟红着的眼眶，愧疚道:“董汀，我们在小学就认识，那时你是我的同桌。”

　　董汀嗯了声。

　　钱迟继续道:“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小学的我就是个混球，摔你铅笔盒，诬陷你，拿纸团扔你，在你管纪律时带头不理你。”钱迟吞吞吐吐，毫无在演讲台上的自信与流利。

　　董汀道:“没错，你小学就是个混球。”

　　钱迟搓了把脸，稳定声线:“对不起，董汀。对不起，我来是告诉你，我对我以前伤害过你的事深感抱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至于原不原谅，在你，如果你不愿我出现在你面前——”

　　钱迟哽咽:“我就，我就像你躲着我那样，躲着你。我知道道歉求原谅只是为了让施害者寻得安慰，董汀，我也为伤害你而深感后悔。”

　　少年的顽劣与稚气全然脱去，眼睛里一片赤诚。

　　董汀，我怀着一颗热忱的心迈向你，怕受伤，怕碰撞，更害怕你不原谅。

　　其实，钱迟今晚是两场演讲，一场竞讲，另一场，被后来知情的张博文称为恋爱预告。

　　董汀轻轻的笑了，钱迟听见笑声小心抬头。

　　“我原谅你。”

　　上课了，校园里一片寂静，草木无声，星云懒得翻涌，钱迟心里惊涛骇浪。他的月亮踏出云彩，大方的撒下月光。被月光照耀的钱迟心里仿佛万马奔腾，顿时风起沙涌。

　　董汀看着钱迟一副害羞的小媳妇样，大声的笑了起来。

　　钱迟看着董汀，也笑。

　　青春回响，远处霓虹灯一跳一跳，西边的半片天被灯光染成橙色，万里无云，他被宽恕了，宽恕者:他心心念念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