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难改》白山宣鹤

4、回家

　　薛瑜晃出凤仙楼大门，绕了一圈到楼后方的马厩去，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用那价值不菲的滚金边白靴无聊地踢着石子。
　　须臾，一个小厮牵来匹通体乌黑发亮的宝驹，马鬃柔顺光泽，若流汗时提腿还能明显地看见青筋暴起，不消说，这么宝贵的马定又是那先帝御赐，当今圣上所驾便是一匹全身纯白的马，可见先帝对薛家二小子的喜爱程度就差封王拨地了。薛瑜上前拍拍它的头，笑道
　　“小白，等我一宿委屈你咯，走吧回府给你吃点好的。”
　　那小厮还当自己耳浑听错了，诧异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投向薛瑜。薛瑜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牵着马侧身望向他，未待言语，那小厮察觉到自己失礼，忙不迭弯腰垂首，也不敢去问为什么给万中挑一的宝马取这样一个儿戏名字，他在凤仙楼做杂役十几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没见过也听过了，于是早已总结出一个结论:
　　贵人们普遍沾点病。

　　薛瑜驾马直穿大街，不多时便到相府门前，他翻身下马，门口就有仆人来牵，薛瑜却示意不用牵走，留在府前就好，而后拾级而上。新来的小奴只当是二公子要把这样神气的马摆在门口令人艳羡，对着薛瑜的背影施了一礼就继续回到门口站着，见人走远，他侧首问向身旁的老人
　　“二公子回回归府都这样吗?”
　　老奴就笑“并不，你且候着，他一会儿还要出来的。”
　　薛瑜甫一踏进内庭，看到父子三人围坐一桌用午膳。大哥薛遥抬眸看他一眼，便继续夹菜吃饭，完全懒得理这个日日逍遥快活的弟弟。薛霁见到他回来倒是登时喜笑颜开，忙招呼薛瑜过来坐下，还笑眯眯地问道
　　“哥哥哥哥!昨晚玩得开不开心呐?”
　　薛瑜不知薛霁下的实为毒药，当时白忱说出这药的可怕之处时，他早已昏倒，只当是他这个缺心眼儿的弟弟脑子一抽戏弄他的花招。
　　薛瑜是懒得理他，自顾自朝桌子走去。只是脸色本就难看的右相听到薛霁的话后又阴沉了几分，薛瑜还未落座，薛贵倏然一把摔了筷子起身，白玉箸立时碎成几截，只有末端嵌了金的部分完好无损。
　　“狗东西，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今日朝堂上多少老臣借此发作，把你父亲我的脊梁骨都快骂断了，圣上扶额闭眼，想护你都不知如何护!今日我非打死你不可!”
　　几段白玉落在菜里，薛遥一脸淡定，完全懒得分一眼看看怒不可遏的父亲和不远处赔笑的二弟，捧着碗默默把菜里的断玉夹出去，择了点干净的菜继续不徐不疾地吃饭。
　　薛霁忙站起抚着父亲的背，手上动作着嘴也不停歇
　　“父亲别动怒，二哥一贯如此，都多少年了，您还不习惯吗?”
　　此番言论看似和解，实则更是火上浇油，薛贵气得胡须都在发抖，抬手指了指一丈外的薛瑜，又倏然垂手一下掀翻餐桌，薛瑜当即退两步躲掉，盘子碎了一地佳肴尽数浪费，却连一滴菜油也未沾到薛瑜的一袭紫衣上。
　　薛贵站在原地颤抖，薛瑜站了两丈远看着父亲颤抖，不敢靠近。这下好了，薛遥终于肯抬头看看父亲了，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菜，视线再回到手上的白米饭，唇开合两下。想了想还是不忍浪费，一口将碗中剩余的一坨饭塞进嘴里。把碗安稳地放在地上起身朝薛贵行礼告退。
　　薛贵抄起一旁婢女手上早已备好的戒尺，绕过地上狼藉就朝薛瑜挥去。二九年华的薛瑜岂会坐以待毙，转身就朝府外跑去。薛贵在后面追着，薛瑜一跳跃过不矮的门槛，两步上马就朝皇宫跑去。
　　本还在门口打呵的年轻新人看到薛瑜跳着出门的身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早已见怪不怪的老人。等到老爷上马车也朝皇宫驶去后，老奴悠悠开口道
　　“等着吧，一会儿老爷保准是一个人去又一个人回”
　　薛瑜策马长驱直入宫门，直朝后宫长生殿皇帝住处去，负责守门那一部分的禁军小头领面无表情的感受着一阵劲风刮过脸颊。待到右相车马来时，头领举臂一拦。
　　“大人。”
　　薛贵闭眼拧眉长出一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命道
　　“本相有要事找圣上商议，烦请通报。”
　　“是，还请丞相稍候。”
　　薛瑜驱至殿前下马，任由小太监将自己的宝马牵走，走前还对它说道
　　“又累着你咯小白，皇上的粮比府里的好吃多了，快去给它们□□光，别给其他的小马驹留。”
　　薛瑜说这话毫不避讳，一旁的太监也是一脸宠溺地笑看着黑马，行礼牵马而退。
　　薛瑜踏进殿内，两步跑到正坐着批奏折的少皇帝身后也坐下，抬手按上其肩头就捏，佯作谄媚笑道
　　“陛下批折子辛苦啦，小瑜给您捏肩。”
　　元瑾放下朱砂笔，侧首看向薛瑜，伸手抚上那人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无奈笑道
　　“又来我这儿躲了?我宫里的马粮都快被你的小白吃完了。”
　　薛瑜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面对这个在自己面前从不自称朕的皇帝哥哥笑嘻嘻道
　　“你家薛爱卿要拿戒尺打我。”
　　元瑾没说话，随手拿起案上一本奏折翻开来给薛瑜看，轻声道
　　“小瑜，你随手拿一本瞧瞧，都是参你的。”
　　元瑾轻叹了声，他对这个幼时便倾心的人总是能万般容忍，即使薛瑜天天花天酒地，四处撩拨，大抵也只有他和薛瑜的家人知道这货实际上连姑娘的唇都没碰过，到现在还是个雏儿。
　　但元瑾身为一国之君为何岁值双十还未纳妃立后薛瑜便不得而知了，这位少皇帝心悦了右相家的二公子十几年却未曾坦白过心意，唯恐他若不喜这份情，他们二人间的关系便会渐行渐远，再无现般亲昵，既如此，还不若就这样一直等着他就好。
　　元瑾跪坐，薛瑜躺在他大腿上，鼻间萦绕着好闻的龙涎香，安详舒适地快要阖眸睡过去，元瑾仍一一驳回着申斥户部薛尚书的奏折，在此安静和谐之际，却有一太监弯腰步入殿内看了一眼正躺在皇帝腿上玩弄其垂在胸前的墨发的薛大人，而后报道
　　“陛下，右相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薛瑜瞬间弹起身来，看着那说话的太监，盯地年轻太监出了一身汗，生怕自己是不是惹这贵人中的贵人生气了。
　　元瑾伸手揽过薛瑜的腰，对那太监说道
　　“跟他说朕歇下午睡了，有何事明日早朝再议。”
　　太监应声退下，元瑾搔搔薛瑜的腰，这才使得他回头。
　　“小瑜还未用午膳罢，我令人传。”
　　薛瑜举起元瑾那只搔得自己痒痒的手，作势轻咬了一口，纤长白皙的手浮现淡淡一圈牙印，他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笑道
　　“回哥哥的话，吃饱了。”
　　元瑾轻笑一声，刮了下眼前人俏挺的鼻尖，眸中尽是宠溺。
　　薛瑜又躺回原先的位置，元瑾还是叫人去做了午膳来。薛贵在宫门前等了良久等来一句陛下已歇息的搪塞，只得气地一挥袖上车回府。门前的新仆仍旧在打呵，看到老爷气愤地出去又气愤地回来，再看看旁边老人还是那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对其多了几分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