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难改》白山宣鹤

5、痴心

　　皇宫筑在京都中央位置，则各世家府邸大多坐落在皇城以北，环境优渥。皇城以南便是那闻名遐迩的花明大街，其地段繁华商贩遍布，天下第一楼凤仙楼就在此街中段，说其闻名遐迩便是不止京城老少皆知，一街一楼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已扬名天下，使得众多州郡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皆有心驰神往。
　　大臣们出宫路上大多三两相伴朝北走，交谈甚欢，唯薛瑜一人出了太极殿门，下阶便是绕过大殿打南走。
　　他本身处权力之巅，顶头上只有一位当丞相的爹，也早已尽数放权于他。早年间刚站到这个位置时，日日出了殿门不是大臣来挑衅的就是来巴结的，他对每个人都表现得毫无兴趣，常是嘴上敷衍着脚上从不停歇。他爹和三弟路过时也毫不在意他的情况，这都是年轻的上位者不得不经历的罢了。
　　他爹既已放权，端着丞相之名日日来朝上居于首位当个摆设，下朝便是回府的花鸟池鱼，好不清闲，完全不在意薛瑜一人掌握着宦海浮沉，是招揽党羽也好踽踽独行也罢，倒不是说这个爹毫不关心自己的好儿子，只是十足的信任与他，自个儿做甩手掌柜。
　　薛瑜打发掉二三前来讨教的年轻新贵们，独自一人朝南门走去。他要朝南走实则免不了每日都得行经后宫，只乐得少皇帝不纳妃，薛瑜且得了允准，行走后宫毫无顾忌，这后宫中除了洒扫的太监和御前的奴才每每见到薛瑜都得恭敬行礼，便再无半点人烟。
　　后宫虽无住人，景致却是美不胜收，花草树木处处都有婢女精心养护。薛瑜走在宫道上，边四处赏景边想着为何瑾哥哥未纳妃却要给后宫装饰得这般美轮美奂。他往日常是这般赏景思事，在宽阔的宫道上行走从不需要看路。
　　今日仍然，走着走着倏然撞上一结实且带着温度的胸膛，薛瑜回过神来，入鼻是那熟悉的龙涎香，他脸贴着元瑾那舒适软和的衣裳蹭了蹭，抬头露出了惯有的，在见到大美人时才会有的明媚笑靥，说道
　　“瑾哥哥，你好软!”
　　元瑾伸手捏捏薛瑜脸颊，回道
　　“我软什么，不是这绫罗软?”
　　他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却是极轻，生怕损了什么至宝。
　　薛瑜毫不客气的抬臂回捏，满是笑意的看着眼前人温润如玉的面庞和那双只容得下自己的眸子，他很喜欢这个自幼时起便相伴左右的漂亮哥哥，二人一起挨太傅训斥，一起秋猎春巡，幸得寒来暑往无数酸辛都有君相伴相知。那日元瑾身着黄袍一步步踏上太极殿前白玉阶，加冕称帝，薛瑜便跪在群臣之首，众臣面上皆是肃穆之情，唯有他盈着满面诚挚的笑，随着一声声高呼的万寿无疆，虔诚地叩首于地。
　　他很喜欢这个诸般包容疼爱自己的哥哥，却也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对哥哥的喜欢，从未有一刻往那种情爱上去想。
　　“都软!”
　　元瑾时常会想，自己究竟是在何时悄无声息地爱上了眼前这个风光无限的少年呢?是在二人由父皇引着初见时，他见到此生以来见过的最最好看的小娃娃，竟也开口叫自己漂亮哥哥；还是那夜除夕长安灯火繁华，他们手牵手登上京都最高的楼，仰头望着夜幕烟火璀璨，身旁人说出了上天摘星的稚语；亦或是，二人终于被允许驾马秋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草原上驰骋，时不时快准狠地射中一只又一只猎物，首次参与秋猎便夺得魁首。
　　他是那样的耀眼，耀眼到连漫天星河都不及他眸中一分光亮。耀眼到，想要将那皎白的月亮揽下赠他。
　　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我送小瑜十匹?二十匹?我殿中有，小瑜随我来拿吧。”
　　薛瑜昨日依依不舍地从凤仙楼出来后，其实念了白忱半日加一宿，今日便盼着元瑾快快下朝他好直奔南街凤仙楼再睹那人间绝色。
　　则此时他断然不会应了元瑾，于是笑道
　　“不了不了，这么好的缎子给我也是浪费。瑾哥哥早些回去吧，我在南街还有点事，就不配你啦。”
　　他说罢未待回答，与元瑾擦身走过。只留元瑾站在原地转身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嘴一张一合终是未能吐出一字。待薛瑜走远，一个侍卫现身至元瑾身前跪下垂首道
　　“陛下，回殿罢。”
　　元瑾收回目光，垂眸苦笑一声，转身朝长生殿走去。

　　薛瑜步伐匆匆往凤仙楼赶去，满心急切，脑子里只有那张绝美的面容。倏而他身后的人群中传来几声惊呼，顿时嘈杂更甚，他也懒得回眸一看，只当是有人摔落在地。直到一旁有好心人提醒他道“快闪开啊!”
　　薛瑜方转身看去，街道上只剩了他一人，周遭路人全都退避一旁，杂乱狂野的马蹄声渐近，一衣着华贵的公子满脸惊恐脸色惨白地骑在一匹不凡的马上，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驶来。薛瑜当即了然这是一个马术不精的公子哥偏偏还要骑难驯的宝马。正欲闪身躲开时，人群中又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一位白衣若雪，衣裳随处可见挂着金饰的清风霁月之人，一跃翻身上马，虚揽着那还剩一口气的少爷。薛瑜抬眼看去，待看清那人容貌后便惊喜地楞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忱也十分给力地直接在骏马离薛瑜还有一步远的距离制服了它使之停步。他翻身下马走到薛瑜面前不语，那少爷跟着下马，手中握好缰绳坐倒在地，方回过气来。正欲直起身子拜谢恩人，一抬眼看到恩人面前站着的俊美紫衣人，他还颠在马背上时完全没想到自己差点撞出人命的人竟是他，堪堪又跪拜下去，便是连救命之人也不理了，诚惶诚恐道
　　“薛大人恕罪!烈马失控，此实非阮某本意!”
　　薛瑜本美美地与白忱对视着两相无话，在那阮少爷扑通一下跪地出声后，白忱却不再凝视自己，而是报臂挑眉侧身看着地上人，目光不再回到薛瑜身上。
　　薛瑜收了一脸痴色，蹙眉只觉美景被打搅，周遭更是人声沸起。薛瑜未发话，阮少见半晌没动静，讪讪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薛瑜正蹙眉盯着自己，顿时头更低了几分，全身冷汗涔涔。
　　薛瑜完全懒得管这人如何，只想着快些和俊俏的白公子携手把楼还，不耐烦地对那人道
　　“爬起来，牵马走回去让你爹加条规矩，南街禁马。”
　　阮家少爷如临大赦般行礼牵马照原路退走，人群也渐渐散去，只剩薛瑜白忱二人还立在原地。白忱转过身来朝薛瑜弯眸笑道
　　“白某竟不知璟川这样威武呢，若是知道，那夜必会轻些待你。”
　　薛瑜登时面染绯红，连带着耳根都甚是滚烫，忙笑着牵起白忱的手往不远处的凤仙楼走去，步伐飞快，嘴上说道
　　“回楼说，回楼说。”
　　白忱目光下移到二人牵着的手上，勾唇一笑也没挣开。

作者有话说

　　花明大街也称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