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6月的天,雨和太阳轮番上阵,一场大雨刚下透,转而太阳就能出来晒晒,但好在是刚入夏,太阳也不温不火,一直到晚上,地面的水汽依然留有形貌,湿漉漉的能照出扭曲的影子。
安蝶睡不着,搬了把椅子到阳台上,一坐又是一整夜。她心里闷的厉害,藏了一把暗火,压不下去,发不出来,只能没日没夜地熬着自己。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八九点的时候,她还坐在阳台上,看着一院子没人打理的花草,颓丧的厉害。
“哎哟,怎么坐在这?可吓我一跳!”王姨拎着环保袋站在客厅里,一副险些被安蝶吓死的样子。她是安蝶丈夫顾谢的远房亲戚,早年间养过顾谢一阵,膝下没有孩子,于是老了没事闲不住便时常过来看看他们,帮着做些打扫。最近顾谢出差,老太太琢磨着安蝶肯定没好好照顾自己,就算着日子往小院跑,也是一番苦心。
但近日来,老太太觉得安蝶心里有事。她轻抚着自己砰砰跳的胸口,把装得满档的袋子搁在桌上,皱着两条没修饰过的粗眉毛走到安蝶身边看了又看,“你这是没睡,还是刚起?”
安蝶动了动肩膀,僵硬地身体被一阵针扎似的酸麻感刺激醒了,“您来啦。”
她说着就要起来,老太太握住她冰凉的手腕,略带责备,“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睡觉还要人盯着才行?你再这样,等顾谢回来,你看我怎么告你的状。”
“哎哟,我就是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出来凉快了嘛,您可饶了我吧。”她低头看着手腕,嘴里学着老太太的语调,一脸的没心没肺。
老太太拿她没法,马着脸推人上楼去,“饭不按时吃,觉不按时睡,你就仗着年轻作吧!身体是你自己的,看你作没了找谁去!”
“找顾谢呗。”
老太太瞪大眼睛,像是要被安蝶的不要脸气个仰倒,她锤了安蝶两下,念念有词,“我看你是要气死我,找吧找吧,也就他管得住你!”
“可不是嘛。”安蝶厚着脸皮照单全收,末了亲了老太太一口,进房掀开被子砸进床里。她动静不小,堪称是个熟练的卧床小能手,也没看清她怎么滚的,就在床上窝好了一个狗窝,被子高高耸在四肢周围,包裹出一个娇小玲珑的假象。
老太太瞪了她支在床外的光脚好一会,还是扯着被子给她把肩背盖上了,说到底也才二十多岁,还是小娃娃呢,但无赖也是真无赖,都是顾谢给惯的!
有了罪魁祸首,老太太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她轻手轻脚把门关上,到院子里给顾谢打了个电话,但电话未能接通。这段时间来,老太太给顾谢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通。她不敢往坏处想,便安慰自己一定是顾谢太忙了。
院子里被雨一淋,泥点子溅得到处都是,老太太换了身衣服,扫了落叶,又拿水管把院子笼统地一淋,勉强有了个干净样子。接着她又进屋收拾了一番,包了百来个水饺给安蝶冻上……
安蝶躺在楼上,知道老太太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她仍旧没睡着,眼神空茫茫的,但或许是念着楼下有人正为了自己忙碌,总不能凭白辜负了人家,于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她还是强迫自己起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画了一个能遮住疲态的妆。她想和老太太吃一顿饭,再把人安稳地送回去。
从楼上下来,一切都很好,安蝶跟在老太太屁股后面洗菜,剥蒜,有来有往聊着谁谁谁的八卦,最后摆上碗碟,坐在了小长桌的一头。
“过段时间,我想把院子转到您的名下。”这是上桌后安蝶说的第一句话,没头没尾,却像是已经想了很久。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安蝶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着安蝶接通电话,平静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就要出门,连忙站起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您别多想。”安蝶回头看着老太太,笑了笑道:“院子住久了想换个地方,卖掉吧又舍不得,划到您名下,想回来住的时候您别赶我们就成。”
“这样啊……”老太太还是莫名的担心,但安蝶不说,她也不愿去问。活到她这个年纪,很清楚有些事是不能问的……她眼里忍不住有了些泪,低头藏了起来,“你们决定好了就好,决定好了就好……”
“是呢,过几天我让同事帮忙过户,您只管收着。”
“你不回来了吗?”老太太霎时间有些紧张,她抓紧了安蝶的手臂,几次张口,想问是不是顾谢出事了,想问她出去到底是去做什么,但她又不想知道那些,她过来就是打扫个卫生,做个饭,为什么要知道那些事,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只当他们都好好的。
安蝶手臂很冷,老太太手掌很热,但这一刻,安蝶意外的懂了老太太的心思,她环住老太太抱了抱,没有回答。
从小院到警局,18公里,安蝶曾经走过无数次,她知道一路上什么地方有公园,什么地方火锅最够味,知道路上有一条小巷子,进巷子走到底可以看见一排挂在墙外的盛放的蔷薇,而那些路、那些地方,顾谢都曾陪她走过。
她很想他,又不敢想他。
有异术又有什么用呢,连自己爱的人都不敢想,连狗屎都不如。
安蝶很难受,她远远看见徐言,把那些翻腾的想要涌出来的回忆全按下去,她想,等事情了结了,她总是要去见他,等见了他,在想他。
徐言一无所觉,他沉浸在新发现的线索里,见了安蝶迫不及待吐露出来,“我们查到11年前,成元斌有个学生无故失踪。失踪的学生叫骆青,女,25岁,是成元斌带的研究生。失踪之前,骆青到过成元斌家里,与骆青同去的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杨欢,女的叫温柔茜。”
“他们有什么问题?”安蝶跟着徐言进了警局,一路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
徐言带着她拐到了一栋小楼前,小楼属于法医的地盘,盛产都市灵异奇闻,所以一年四季大家都绕着走,门前格外冷清。徐言在门口站定,回答了安蝶的疑问:“问题大了!我们怀疑骆青不是失踪而是在成家遇害,杨欢和温柔茜是重要嫌疑人,但他们两人也失踪了……”
“嗯?”
“您也觉得奇怪?他们也在5月3号去找过您?”
“唔,记得。那对年轻的夫妻。”
徐言看着安蝶,注意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发现她态度平常,毫无慌乱与意外,小心试探道:“您没有要补充的?”
“补充什么?”安蝶好笑地看着徐言,“你忘了我们的规矩吗?”
“……哪个?”徐言不太确定,异术者的规矩太多,什么无证据不得私自调查……异常事件处理必须2人以上……异术使用要提前备报……
能力大责任大的同时,限制也挺大……
“异常事件调查流程。”安蝶道:“发现异常,向地区异术管理部门反映,部门派调查员前往调查,确认异常属实,由上级指派专人负责。”
“所以这件事您已经向上面反映了?”
“如果你是指杨欢和温柔茜被鬼缠上的事,并没有。”
“……”
“但成天皓被摄魂的事,反映了。”
“为什么?”徐言并不明白,两件异常的事情为什么只上报一件?
他想到杨欢、温柔茜与成天皓并无关系,但他们和成天皓的父亲成元斌一同涉嫌杀害骆青……而成天皓痴傻又恰是在骆青失踪之后……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可如果是这样,那安蝶岂不是早就知道?
安蝶无意回答,她把问题扯回到徐言身上,“说说你们的发现。”
“咳……我们……我们有个同志在杨欢和温柔茜的住处,收集了他们的DNA,对比之下,发现杨欢、温柔茜的DNA同死者成元斌、林娥的完全一致。”
忽略掉徐言话里惊悚的成分,这实在是……天方夜谭……
“确定比对的时候没人弄混材料?”安蝶平淡地问。
“我们对比了不下30次。”
“那就稀奇了,去看看吧。”她来这里,原本也是为了这个。
安蝶落后一步跟着徐言朝停尸间走去。楼道里白天没有灯,角落与四方尤其黑,那些阴暗的、潮湿的、晦涩的苦与恨爬满了墙壁和空气,吸进肺里,再也吐不出来。
也不知是案情太诡异让人失了谈性,还是楼道太黑太长,都只想赶快走到尽头于是彼此缄默,两人这一路,安静的厉害。只是最后推门走进解剖室的那一刻,徐言突然出声,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对了,听说您先生前段时间和死者成元斌一起出过差?”
这问题打乱了安蝶的步调,她有一瞬的恍惚,“什么?”
徐言道:“也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很久没见过您先生了,之前他老送您过来,多嘴问问。”
真是多嘴一问?
安蝶把解剖室的门带上,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随着起伏的心跳剧烈地抖动起来,那抖动点燃了某根深藏的引线,她看见引线燃烧的轨迹,顺着这间冰冷的解剖室一路铺开,攥住了血淋淋的真相……
“或许吧……”她听见自己那么回答,“我们不过问那些。”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解剖室里开足了冷气,安蝶把手揣进衣兜,看着云淡风轻。她走到法医身边等着施展自己的用处,她知道好戏就要开场,此刻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