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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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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亮度渐渐降下,灰暗的云一簇一簇聚在一起,竹林随湖波的荡漾而摆动着躯干。
街上行人没了影儿,商贩的货摊也不见踪迹。
“当真是好运气,好不容易来了趟潇湘林便要下雨。看来……此行不妙啊。”宋拾说完,立即朝旁边抛了个媚眼。
延北枳早已麻木,不忘正事地拔出剑淡淡道:“雨天刚好提升。”
潇湘林——一个没有被规定却被众修士默认的练武提艺之地。
宋拾面上挂起了招牌微笑,笑中藏刀。
延涣脚下轻轻一跃,与宋拾拉开距离。
后者顺势而上,动作轻柔,只在掌中微微发力,似乎只是个花招。
其身影微微一动,掌力从侧面冲开。
延涣再又后撤,不打算接这一招。
于是刚才那边竹木便倒下了一片。
延涣盯着前面笑嘻嘻的家伙,只一个招式就能看出为什么其他门派的人不愿惹他。
恍惚间背后传来动静。
延涣忽而转身,见到四处乱飞的红弦。
——引则为线,攻则为弦。
麻乱的一团如果细看则丝丝缕缕、根根分明。
红弦呈四面八方围攻而来,划过之处激起层层风浪,压得竹叶被迫改变方向朝外倾斜。
延北枳将手中剑紧了紧,一招一式极为利落。周边几圈红弦尽数折去。
一手执剑挽了个剑花负于背上,他这才有机会观察红弦的动作。
原来那团子线也有头子,主弦分明是宋拾的化身,便是他领导着残落的红绳拉帮结派,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看通这一遭,延涣立刻化出数张火符朝主弦攻去。
主弦却如钢筋凝土筑成般,只有旁边支弦成了灰烬。
延涣心下一紧,再换五行符打出。
火光乱飞,连天际的云也给打散了不少。
眼见主弦颤颤巍巍倒了下去,其余红弦也没了动静。
延北枳心中疑惑,盯着那滩红色凝视了许久。
他终于松下一口气,两指捏住符箓要将弦处理掉。
未曾想突然动静,窸窸窣窣地从延涣面前蹿到天上去。
剑起开封,尖端过处闪过练练白虹,形成一道拱形的鎏光罩将他护于内部。
延北枳觉到上方红弦结阵画符,投下的光源早将他笼于阵内。躲是不可能躲的掉的。
现下之计只能观察对方画的到底是什么符,再好对症下药。
寥寥几笔过去,心头似乎牵起了根透明的线,线尽头被包裹的警铃咧咧作响。
——五雷符!
这符恰恰好对上了延涣命门。
呼风号雷、伏魔降妖、趋利避害、捉妖驱邪。
原本凡间妖物四起,生灵涂炭。后有李靖请缨天庭派下捉妖师,妖物大多死了,要么有点功德,去天上当神仙。
延北枳是尚未被收服的纯血脉大妖。
真是烫手山芋
——谁抢谁烫手!
天上捉了他炼丹,少走千万年的弯路;地府拿了他练气,强时叫他打天庭,弱时便让群鬼分了魂魄;凡间则用来修长生不老,祭神鬼、求平安。
这会儿因为掩盖了气息,暂视为人。
若五雷符压下,妖气镇不住就四散。
四散了就有人来抢。
有人来抢就会打架。
打架严重了人就变多。
人变多了就会开启战争。
若按好的说,要么将妖收到天界去当没工资发的冤种打工人;要么大家一起把妖剖开分肉。
此符又没有专门的破解之法,碰上便只能自己再开个五雷符,以法术高低分高下。
延涣远远望过宋疏影,眼中晦明复杂。
复又匆匆收回视线,当即持剑在掌中划出一道深红。血跑红掌间,顺着裂缝细细流出。
延涣一手捏着诀,另一手凭空画出一道两人高的符咒。
“謹請五雷大將軍,神將紛紛降來臨,飛雲跑……子永雷,敬永福。急急如律令。”一语毕,延北枳立刻将符箓打出。
与宋拾硬碰硬没有胜算,于是他在空中化出一圈甲子符。
一张张看去。不容易选出了三张有用的符。
丁酉符性最恶,丁巳符性最毒。
思索过后,挑了张性情最是温和的丁卯符,加封于五雷符上。
上方符文压下,与下方符箓相撞。耳边爆炸声声入耳。
周遭染尽是火光,半边天映得血红,恍得人不知身处何方。
瞬息后,符阵中点处倏的亮出光点,一闪、又一闪,一阵温和的光源从符箓中传出,破开层层迷障,还了原先一个清净。
“延涣!”宋疏影看清延涣去处,几个快步上前扶住,一眼瞥向旁边笑得心怀不轨的人。
延北枳甩了甩脑袋,眼前视线逐渐清晰,挣开宋拾的手后靠在一旁竹子上自行调息。
宋拾要把那人干掉。
他的符箓本是收敛着,根本不会把延涣伤的如此。
那人轻轻一笑:“别这样。我方才只是助了他一臂之力而已。是他自己耗费灵力过盛,还偏打出两道天符。”
“我可没跟踪你们。谁让你们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很容易就找到人了。这个给你。”说罢,那人拿出一封信,将其送到延涣手中。
延涣睁开眸子,扫了对方一眼,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被偷袭而愤怒。
那人对延涣的冷漠回以一笑:“小美人儿,有缘再见。”
不是宋疏影还要担心担心延涣,人怕是早进了黄土。所以趁他没改变主意之前,那人决定尽早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了两人的视线范围内,忽略宋拾那张五味杂陈的脸,会觉得刚才的是世外高人。
宋拾脸一沉,转向延北枳。
“延……”原本并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宋疏影哪里带了什么疗伤的丹药。顶多是些低阶提升灵力的药丸,回去时要卖给商铺的。对延涣来说没有多大作用。
延涣头也不抬,专注于将信打开。
里面陡然写着四个大字——速回长安!
左下角署名是延佑——延钲的长子,延涣的大哥。
延北枳的眉微微挑起,论字迹和作风,都是完全对的上的。
可不免有奸人模仿字迹,诱他入瓮。
况且此时正值秋季,气候不温不冷,正是边疆地区躁动之时,按常理来说延佑本该在北疆镇守,怎会突然写信,不明不白地让他回长安。
纸的边沿被握得微微发皱,延涣盯着上面遒劲的黑字,久久不能回神。
思来想去,延涣仍是决定去找不靠谱的师尊。毕竟在难题面前,不靠谱的师尊是最靠谱的。
“我去见师尊,宋宗主跟来也会被拦在门外,显得丢了面子,倒像是我师尊待人浅薄。”延北枳看了眼边上黑影蒙面的宋疏影,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宋拾盯着他,一语不发,直至那人迎面走来,而后擦肩。
延北枳感到指尖被人勾绕,他蓦地停住。
“你受伤了。”宋疏影偏头去看他,又道,“我不插手你的事,先送你回去。”
没等对方回应,他脚下一空,凌于云层之上。
延涣抱剑于胸,宋拾立于身后。独迎面来的风撩动碎发,似乎连空中都透着无边寂静。
“抱歉。”闻声望去,发丝缕缕,遮住了延北枳的侧脸,宋疏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延北枳转过头,对上宋疏影深邃的眼睛,又道:“谢谢。”
后者就那么看着对方,好似能看出什么花样来,忽而一笑。
宋疏影:“咱这么熟,这些客气话就免了。”
一刻钟后。
苏憬昕堂前平添了道人影。
“小五,来的正好,有事跟你说。”苏憬昕在偏殿之内,老远就觉到了延涣的气息。
他将手中信交予延涣,让他自己看。
“长安生变,需北枳速回。烦请先生转告他一番。”
——延佑。
苏憬昕:“这是一刻钟前有人送来的。”
“方才在潇湘林,也有人给了弟子一封信。”延涣说着,将自己那封拿出给苏憬昕。
“这么说,消息应该不假。能找到你师尊我的,倒也没几个。”苏憬昕道。
延涣心下了然。
苏憬昕四海为家、到处漂泊,能知道他在哪的,并且知道他与延涣有关系的,除了延钲,便是延家的几位公子哥了。
延北枳看着眼前人,脑中浮现了当初延佑与苏憬昕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觉得有些好笑。
幼时,苏憬昕要收延涣为徒,延钲是乐得开,可延佑硬不肯,千般万般阻挠。其认为延涣资质惊为天人,应当另寻靠谱的高人指点。
于是那段时间便有了苏大宗师失足落水、半夜偷吃、点金成石、压妖反噬的传闻。
尽管洋相百出,延佑仍拗不过众人,延涣成了苏憬昕的徒弟。也是他唯一一个徒弟。
苏憬昕:“那信就是八百里加急也该过了七天,既如此,小五,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便走。”难得严肃的神情让人知道并非在开玩笑。
延北枳:“不了,师尊,今日便出发吧。”
苏憬昕身形一顿,又面露愁容。
最终给了延涣一袋丹药,里面全是平日里舍不得显摆出来的药材。
“今日就当忍痛割爱,你……去罢。”
延涣攥紧了手中的药袋,启唇道:“谢师尊。”说罢,对苏憬昕行了个极高的礼。
他再度起行,留下个令苏憬昕熟的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苏憬昕仰天一叹。
你说徒弟养了这么多年,说没感情是假。虽然不是去送死,但不知怎的,苏砚总感觉心中压抑。
……
“你……”
“回长安。”延涣见着宋疏影,当即决定要同他解释解释这回去一趟的危险性,劝他不要跟从。
“此去乃为家事,宗门人个个狠辣,宋宗主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为好。”
“令尊逝世不久,暗流涌起,此去怎能让你安生。”宋疏影说着便捞起延北枳,与他御剑同往长安。
“北枳,我不干涉你的家事……”只想你平安。
宋疏影笑道:“多个人多个照应,到时候若打不过,我就带你跑了,怎样?”
延北枳:“……”
延北枳只在心中暗想——
你口口声声说的不干涉,到最后又真能放任不管?
延北枳实在不知道宋拾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要死揪着他不放,要说报恩,也不该是这么掉价的跟着他自己。
他并不深究,到时双方剑拔弩张宋拾肯定能自保。说不定还能帮他。
延北枳偏头看了旁边一眼,一时半会儿竟有些恍然,不知是什么时候对这人剥下了一层防备。
去长安的路自然是不短的。就是御剑,最短也得两三天。
延涣本想先在江陵,望长安风声伺机而动。
暂避暮苍山与延家的杀意,他们就不敢对母亲陆秋兮轻举妄动。说不定能碰上关于禹江二人的消息。最后回长安,将碍人的一个个扫走,老大当任家主,安排事宜。
如今的变故直打乱了他的计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得再做打算。
延北枳回过神来,才觉更深露重。
两人找了个客栈,洗漱过后草草睡下。
夜半寂静,只窗外草林间的虫在叫个不停,容易引人熟睡过去。
不过堪堪过去一个时辰,延北枳猛地睁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