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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轮回 ...

  •   一月后,北夷戎狄部遣使来京,求娶公主。
      因陛下膝下儿女年纪尚幼,因此和亲公主在他的姊妹中挑选。
      去的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公主,生得一张如玉面容,娇软可爱,听闻得知消息时,哭的泣不成声,在闹自杀。
      陛下令人将她绑起来,饿个三天也许就听话了。
      谁知使者知道了这事,不满于他们的敷衍 ,妄图求娶晨宁。
      慕霄对于此等荒唐请求勃然大怒,只得以晨宁身体不适,命不久矣为由推拒。
      “此事有蹊跷,只怕有人在背后算计。”慕霄手里拿着两个锣似的铁制器具,一边把剥好的核桃放到晨宁面前。
      “大约是太后。”
      “这可如何是好?朕是态度强硬一些,强迫他们必须娶朝阳,还是换个身份还算贵重的公主?”
      “都可,但权衡利弊之下,陛下不若趁机把惠宜推出去,也算他们自作自受。”
      “惠宜的确都满足他们的要求,但她本人如何会愿意 ,太后又如何会愿意?”
      “那便只能两头骗了,只要轿子出了城门,就算他们之后反应过来,后悔了也无用。”晨宁微微一笑,转着手中的文玩核桃,低垂的眼捷盖住眸中寒光。
      “皇姐详细说说。”他眸中一亮,坐的近了些。
      晨宁拈起一枚核桃仁,慢悠悠道:“惠宜的年纪也差不多了,那日御花园宴会,正是太后想给她相看相看,谁知她那么不知好歹,趁机下我的面子。”
      “大约是听闻槐王也在。”慕霄状似不经意道。
      晨宁似笑非笑的看他:“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
      “皇姐就当朕是在胡说吧。”他摆摆手。
      “太后自然是希望惠宜嫁个如意郎君,比如,槐王。”
      “惠宜不是心悦太傅嘛。”这些传闻皇帝自然不会不知道。
      “但不代表她瞧不上槐王。”晨宁勾了勾精致的唇角,“只要让她对太傅死心,便可以槐王为引相骗,届时出了城门,轿子都是往北走,但停在哪儿,可不是她说了算。”
      “皇姐的意思是,给太傅、槐王赐婚?”
      “是分别给他二人赐婚,不是给他二人赐婚。”
      “朕知晓。”慕霄嘴角抽了抽,大约被这混账话刷新了三观。
      “皇姐有何人选?”
      “只要在赐婚圣旨上做些手脚便好,含糊其辞几句就过去了。朝阳性子软弱,却好歹是皇室血脉,容易被槐王当借口,不若叫她嫁给太傅,太傅性情温雅,倒也是个良人。只是她若不听话,嫁给谁都是不行的。”
      “这些朕还是知道的,自会吩咐人收拾,不知槐王妃,皇姐有何见教?”
      “槐王此人野心勃勃,荒淫无度。槐王妃自然得有些手段才能制住他。同时身份不能差,否则外人看了都觉他委屈。”
      慕霄眯了眯眼,还是笑得温和:“皇室之中,符合皇姐所言女子似乎……”
      “正是钰亭。”
      “钰亭……只怕她不愿。”
      “怎么会呢?钰亭向来孝顺,太妃娘娘的遗愿便是希望她能嫁个如槐王一般的如意郎君呢。”
      可是钰亭公主的生母,伊太妃娘娘分明还健在啊!
      “只是槐王如何会愿意。”慕霄脸上依旧端着笑。
      “本宫也的确是到嫁人的年纪了。”晨宁叹了口气。
      “皇姐……”
      慕霄愣了一下。
      “我在。”她看着他,那眼神十分专注,里头只有他的影子。
      一直都在。
      “皇姐……熙儿……”
      *
      继晨宁长公主遇刺之后,宫中走水,丧生十六人。
      其中正有伊太妃。
      “妹妹节哀。”晨宁在她身边慢吞吞的跪下,掏出帕子擦了擦虚情假意的眼泪。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人这一生,生老病死,皆是苦痛。寒暑冷暖,病痛伴随着人一辈子。”晨宁给太妃的灵位上了柱香,轻缓的嗓音很能安抚人心。
      她的声音并不刺耳,甚至可以称得上不起眼,很容易被淹没在人潮里。也正因为这份不起眼,在两个人时,不会叫人觉得不适。
      “人一辈子有多久是快活的呢,这份快活,又能记住多久。”
      “大皇姐。”
      “想来太妃娘娘应当是快活的,除了放不下妹妹。”
      “是槐王,他,他还记着旧怨!”
      槐王的生母同伊太妃在年轻时是有过不少龃龉,实际上,就算两位嫁人了,也依旧能见面便会明争暗斗,各种攀比。
      可惜那位小姐在嫁给槐王后,便处于弱势了。
      “我知道,别怕,他不敢动你。”晨宁低声安抚道,“你还年轻,太妃娘娘想必也不愿你满心仇恨。近日陛下想给太傅赐婚,不若你就……”
      “大皇姐。”她叫住她,那双眼睛带着灼人的热度,在昏暗的灵堂里仿佛发着光,晨宁被这双眼睛看得心里突突一跳,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似乎也看见过这么一双眼睛。那么亮,是生命的鲜活。
      “大皇姐,陛下就不想削藩吗?”她问。
      “陛下的心思,如何是我们能揣测的。”她在钰亭头上敲了敲,“太傅是人中龙凤,性情温雅,位极人臣,你在京中也素有才女之称。同他倒是郎才女貌,甚为登对。”
      “皇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去求陛下。”
      晨宁叹了口气:“痴儿。”
      她走出灵堂,这天阴沉沉的,倒是应景。
      阴沉的天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人的心情。尤其当那个人本来就是悲观主义者。
      *
      晨宁回到寝室不久便睡了。
      她此刻心里不舒服,沉甸甸的压了些东西,却说不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梦里又是些陈年旧事。
      人这辈子,生老病死都是苦,加诸在身体上的苦痛,到了一定程度足以击垮一个人。
      然而人大多好了伤疤忘了疼。生时心智不成熟,将那苦痛忘的干干净净,老时回首一生都是牵绊,忍着苦痛也舍不得死。死时,谁又知死后面对的是什么。
      然而晨宁这辈子,大约是要将这些苦痛都尝个遍了。
      余皎皎这个骄傲的系统,大约被她的不配合气得不清,即便要杀她,也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晨宁的魂魄剥离了那具暂时得来的身躯,硬生生一路承受着阳间的压力堕入冥府,她记得魂魄被洗涤得一干二净的痛楚。可即使疼晕过去,净忆台也洗不去她的记忆。那些人见怪不怪,有些了然的说:“主空间扔出来的罪主。”
      随后依旧按照手续让她过了净忆台,被安排着去轮回。
      旁的魂魄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挑自己的下辈子,她却早就被安排好了。
      一个荒唐跋扈,被当做棋子而不自知的公主。被自己的胞弟软禁,和亲外族不得好死。
      这就是触怒了余皎皎要付出的代价。
      她在暗无天日又拥挤的子宫里待了十个月,在鲜血和血肉的挤压之中出生,伴随着周遭乱哄哄的人声和喧闹。
      那一刻,她居然想的是,想回到那黑暗拥挤的地方去,就算蜗居一辈子都好。
      那里只有她,能听到的只有血液流过血管,还有那个沉稳,让她安心的心跳。
      可生出来的孩子哪有塞回去的道理。她比所有的婴孩都更爱哭,更爱粘着生母。即便可以自己独立行走,却依然想在那个女人身边。即便她总是絮絮叨叨的话很多。
      可她能走没多久,便被先帝带走了。
      一年都见不了皇后几面。
      陛下出生后才知,那几面都是赚的。她却都没多看一会儿。
      邵迢迢自生下来后便不想死了。
      她也不想着活。
      人这辈子,生老病死,没有一刻是快活的。
      死了难受,活着难受,出生更是这辈子所受最大的苦难。
      若是就这么死了,会不会再过一次净忆台?若是再在那拥挤又暗无天日的地方过十个月,她究竟是会变成疯子,还是在离开的那一刻便想回去,想到杀了自己?
      这次死了,过净忆台后还会记得前世吗?
      邵迢迢十岁以前还在想,也许余皎皎折磨够了她,就会再来问她是否同意配合。也许她会答应吧,轮回太苦了。
      然而余皎皎没有来。
      在她命悬一线,险些被先帝赐死时没来。在她为陛下挡刀,差点只剩一条腿的时候没来。在她遭遇刺杀,如今命如蜉蝣时,还是没来。
      邵迢迢突然明白了罪主的意思。
      她是个被主空间的系统抛弃的,有罪之人。
      她想起自己之前和余皎皎说的话。
      倘若人人都纠结前世今生,那轮回该是一笔怎样的烂账。
      你不是不在意轮回吗?那就在无尽轮回里沉沦,生生世世,久到你忘了自己是谁,久到你忘了自己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余皎皎,你可真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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