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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下毒 ...

  •   竞春台榭,媚东风、迤逦繁红成簇。方霁溪南帘绣卷,和气充盈华屋。金暖香彝,玉鸣舞佩,春笋调丝竹。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晨宁长公主到——”
      花园里觥筹交错都静了一瞬,随后众人跪倒一片:“问长公主安——”
      “都平身。”长公主的声音很小,轻得只有身边侍从才听得到,跟在身边那公公很是上道,拖着调子大声重复一遍,众人纷纷谢礼起身,几位衣着格外华贵的诰命夫人过来围在长公主身边,说个不停。
      她也不恼,轻声慢调的一个个回过去,丝毫不赶时间。走得也比寻常人慢些,一步三挪,几位诰命夫人也都慢慢的陪着她走,平生还是第一次因为太慢而不自在。她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慢悠悠的,仿佛人生来这么一场,就是为了把时间浪费掉。
      “那便是长公主?果真是皇家威仪,我方才都不敢喘气。”
      “只是我朝公主众多,为何夫人们对长公主这般敬重?”有人小声问。
      “你莫不是死的,连这都不知!”
      “哎,我这姐妹最近才入宫,平日里在家中为生计奔走,不知道也正常,正常。”
      “这样,那你可听好了,日后在宫中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多谢这位姐姐指正。”
      “其实也没什么,我朝公主众多,陛下那些长辈和姊妹们加一起,公主有近百位,然而那些都不值一提,连这位晨宁长公主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这是为何?”
      “自然是远近亲疏。晨宁长公主,可是陛下的亲阿姊,在当年又有从龙之功,之前陛下在猎场遇刺,也是长公主,替他挡了一刀,你当长公主为何行走间那般缓慢?那是为陛下挡刀的伤……”
      “啊……竟是如此……”
      “不过长公主那腿可是忌讳,除了陛下还能过问一二,旁人提都不能提,你若是有机会去长公主宫中侍奉,切莫不小心触了这霉头。”
      “多谢姐姐教诲,我晓得了。”
      而此刻金尊玉贵的晨宁长公主正一边面上笑盈盈,心里不耐烦的和夫人们扯皮,一边漫不经心的想:“怎么还没到。”
      刚这么想完,便听得嘈杂人语里一句:“惠宜公主到——”
      那女子从御花园另一边走来,光亮的鹅黄罗裙,挽着浅紫银纹披帛,手指艳丽的蓝绿色孔雀羽扇,掩面而来,露出的眉眼熠熠生辉,叫人挪不开眼。
      她身边宫婢成群,声势浩大。两拨人就这么在回廊撞上。
      “啊,惠宜公主才刚解除禁足,怎的又招惹长公主……”
      “如此不知好歹,嚣张跋扈,便由不得长公主不再给她个教训了。”
      “长公主宽厚仁慈,应当不会……”
      “呿!宽厚仁慈不是软弱可欺,说的什么鬼话!”
      “只是巧合吧,谁知道长公主今日回来,毕竟那位……”
      “嘘……”
      “见过大皇姐。”五步之隔,她带着一众宫婢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那场面不可谓不声势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晨宁长公主积威多重,叫这些人多惧怕。
      到底也是个公主,位份虽然同自己比不了,如此却也难看。
      晨宁长公主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那些人大约以为她身娇体弱听不清。
      “这,虽说长公主身份尊贵,但惠宜公主行半礼即可,如此未免……”
      “莫非是被长公主欺负的惨了,所以如此怯懦?”
      “说不定,惠宜公主往日嚣张跋扈,如今这模样还真是,新奇。”
      “长公主多年如此,行事无所顾忌,却也不太合适,且她私下所为同槐王无异,未免荒唐……”
      她抬高了下巴,望着自己这匍匐在地,五体投地的妹妹,良久未出一言。
      于是惠宜又说了一遍:“见过皇姐。”
      “嗯。”她点点头,从她身边走过去,鹅黄罗裙和浅紫披帛铺在地上,跪了一地的人只留出回廊边沿的一小块地方可走。
      她依旧行的很慢,踩过她的衣裙,踩过挡在面前的宫婢的手,头都懒得低,只是慢悠悠的道:“换个地方跪,挡了本宫的道。”那宫婢身后的人纷纷爬开,拥挤着跪在一起腾出回廊中间一条道。晨宁感觉到脚下那人的颤抖,不用想都知道,她身后那妹妹的脸色必然也不好看。
      她这才松脚,从一片跪地的宫婢中走过去,丢下一句话轻飘飘的散在风里:“跪够了便平身。”
      “诺。”身边公公应了一声,对一个小太监使个眼色。
      这话的意思当然不是让惠宜起来,是罚跪。
      御花园一片寂静,晨宁耳边那些官夫人们都不太敢说话了,直到走出回廊,远处才再次喧嚣,还跟在身边的几个官夫人纷纷奉承,有几个说起自家后宅的不安宁,都纷纷表示这种不安分的小贱人就该杀杀她的威风,丢丢她的脸,好好收拾收拾。
      晨宁脸上这才露出些笑来,继续轻声细语和同她们说些闲话,却没人敢像之前那般热络。
      “我在御花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原来公主在这。”那人声音冷沉,带着特有的磁性,别有一种勾人在里头,像南风馆里冷清清的美人。
      “哎呀,公主,臣妇想起之前看到王大人家的夫人,去打个招呼。”
      “公主,臣妇也见着许久不见的手帕交……”
      夫人们纷纷告罪离去,一个个走时笑得暧昧,叫人火大。
      晨宁冷冰冰望了那坐在花树下的人一眼,径直离去,这御花园的宴会也没什么意思。
      “公主这便走了?”晨宁只当没听见,此刻却格外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腿,走得实在太慢。
      “我道今日为何见园中牡丹格外艳。”于是她又调笑道。
      “槐王不去见陛下,却在这空耗,于理不合。”
      “我倒是想去,奈何相思千里三年,实在是一刻也等不得啊。”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晨宁,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满载深情。
      晨宁最擅长的就是无视人,在被他恶心了一通后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开,好在槐王没有追上来的念头,否则这一路都要不得安生。
      若说京城中名声最差的王公贵族都有谁,其中有四个人肯定排的上号。
      首先便是槐王,这位异姓王还是世子时便不是省油的灯,尤以多情滥情出名,自从三年前承位回封地后,那声名在京城居然更是响亮,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其次就是惠宜公主了,此人生母贵重,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贵妃 ,后来先帝走了,贵妃殉葬,惠宜却并未因此而在宫中无依无靠,只因先帝给她留了枚免死金牌,太后又是她母家长辈。因此千娇万宠,陛下也不敢将她如何,养成了张扬跋扈的性子,在京中素有恶名。
      再者自然便是晨宁。她乃皇后所出嫡长女,早些年先帝和皇后伉俪情深,她出生后后宫便一直没什么动静,于是先帝对她格外上心,当个男儿教养,似乎真有把皇位给她的意思。然而好景不长,又是几年,后宫终于出了第二个孩子,还是位皇子。于是龙种开始如雨后春笋,一时间密密麻麻多了起来,当时先帝最宠爱的已经成了贵妃。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出生了,皇后娘娘难产而出的皇子,排行十六。晨宁在陛下出世后便远离朝堂,不问世事,先帝大约觉得她挺委屈,曾有补偿之意,晨宁当时也不知是如何想的,要了一块封地。并不是什么富庶地方。比较边远的贫瘠之地,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先帝很大度的给了,心里大约挺满意她的识相。随着皇子们长大,流言蜚语越来越多,晨宁长公主的名声也在她自己的造作和弟弟妹妹们的推波助澜中越来越臭。
      这最后一位就不是那么好说了。
      乃是战功赫赫的徐将军之幼弟,此人为了追求惠宜公主在京中闹得很是天翻地覆,奈何惠宜公主心悦于太傅,瞧不上他个纨绔,于是这位奇葩在得罪了于太傅多次后,终于被自家大哥在回京的时候拎着登门谢罪。却在此后死后不改,继续找茬,流连于茶楼酒肆,散播各种闲话,并且还由此自己发展了一条产业,付钱就给帮忙传播谣言收集消息,就正大光明的用自己那身份做,丝毫不怕引火烧身。可谓是京中赫赫有名的疯狗一条了。
      登上轿撵入了内宫,她在凤鸾宫门前下轿,宫人跪地行礼,面有惊慌之色,留在宫中守着的大宫女鱼琦候在门口,行完礼后忙道:“殿下,陛……”
      “我知道。”她颔首,猜也能猜得到,从御花园一路回宫,轿撵行得很慢,生怕颠着她,想必陛下也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
      凤鸾宫内有个湖,湖心八角小亭几面玉帘放下,却还可见隐隐绰绰的明黄龙袍,那颜色可真尊贵。
      “陛下万福。”她有些吃力的躬身,腰还未弯便被扶起。
      陛下面皮白净,生得薄情相貌,笑起来却温柔:“皇姐不必多礼。”
      他扶着她坐下,斟了杯热茶,一面漫不经心的道:“今日御花园热闹,皇姐怎的这就回来了?”
      “春日,百花齐放,万物复苏,聒噪。”
      “也是,皇姐素来喜静。”
      又唠嗑了两句,他才终于说到正题上。
      “说来太后大寿将至,她老人家进来身子骨却不太硬朗,太医说,怕是熬不过,皇姐觉着如何?”
      “应是喜丧。”晨宁在这方面倒是很直白,皇帝如今还未立后,贵妃又是被人强行塞的,有长公主掌凤印打理后宫,他倒也少了些忧虑。太后毕竟是个外人,看着碍眼,此时此刻的这份直白,他应当是十分喜欢的。
      “呵呵。”果然,他低低的笑,眸中有了些真实的温度,那就交给皇姐了,今年是个丰收好年,万不可磕碜了。
      “诺。”
      于是又闲聊几句,说了些嘘寒问暖的废话,也是辛苦堂堂一国之君如此做戏,晨宁把人送走,耳根子终于得了片刻清净,也懒得走动,摆摆手令人将轮椅推来,坐着回了房。
      她其实懒得走动,平日在宫中却不可坐轮椅,毕竟腿不是断了,只是有些跛,若是坐着轮椅出行,只怕他要觉得她在故意携恩以报。
      误会已经够多,怎么好再多一个?
      “呵。”晨宁自嘲一笑。
      这位皇弟倒是越来越内敛了,今日来兴师问罪,只字不提惠宜,只说太后。太后若是真命不久矣,一个惠宜招惹就招惹了,大不了把她送去和亲远嫁,随随便便就能处理掉。可太后如今还好好的,离死尚早,她招惹了惠宜,后头还是他去请安的时候被刁难。
      看来几月后的生辰宴要好好准备啊。
      憋屈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个结果。
      晚间宫婢传膳,晨宁点心吃多了,没胃口,只摆手叫他们下去。
      “陛下也送了几道菜来,说是公主喜欢。”鱼琦忙道。
      那就怎么都得吃一口了,否则太不给陛下面子。
      “端进来吧。”她揉揉眉心,有些心烦。
      陛下喜爱莲花纹圆盘,看那几个瓷白的圆盘上那活灵活现的莲花银纹便知,陛下送来的是哪几道。
      荷叶粉蒸肉、水晶狮子头,倒的确是她爱吃的。
      她稍微有了些兴致,吃了一口。
      那东西先被她咽下去,随后她那刁钻的舌头才尝出残余的味道。
      有大蒜!
      那一瞬间,晨宁心头火起 ,第一反应就是将桌上几盘菜全都扫落在地。
      “滚!”
      “殿下!”宫婢跪了一地,没一个机灵人。
      “太医,去叫太医!”她撕心裂肺的咳起来,灌了一大口水,妄图将那味道从舌尖散去,一边将手指探向喉中,给自己催吐。
      凤鸾宫瞬间乱了起来。
      等太医为晨宁整治完开药后,皇帝已经闻讯而来。
      晨宁皱了皱眉,她对蒜过敏这事随便打听打听便知,虽然是吃了皇帝送来的菜,却定然不是他做的,太明显太蠢,且他前脚和她商议完怎么整太后,哪有后脚就害她的道理。
      然而道理大家心知肚明,皇帝到底会不会因为这事,觉得晨宁对他深了嫌隙,就不好说了,毕竟人心难测。
      “彻查!”皇帝站在门口 ,冷冰冰的丢下二字,这才有些入殿的底气,蹲在晨宁面前关切的问,“皇姐可有,好些?”
      “已无大碍,不过吃了一口,都吐出来了。”晨宁对他揉揉一笑,“倒是叨扰陛下跑这一趟。”
      “不麻烦,是朕送来的菜出了问题……”他说完觉得这话不对,于是改口,“是朕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倒是连累皇姐。”
      “御膳房,送菜的小太监,沿途路上碰见的侍卫,宫婢……”晨宁嘴角勾起来一些,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皇帝,“都有可能出问题。”
      这皇宫大内,不似他认为的那般固若金汤。
      “我知道。”他声音很轻的应了。
      出了这种事,是在挑衅一个皇帝的权威,尤其是当着晨宁……这么一个差点当皇帝的女人的面,他身为一国之君的脸面和尊严丢了个尽。
      如此又安抚了几句,前脚还款款温柔的皇帝出了凤鸾宫之后脸色黑得似锅底,让手底下的废物们快速彻查,又连夜召了几位朝中重臣入宫,誓要缉拿谋害长公主的凶手。
      姐弟情深的戏码倒是做的到位,然而晨宁知道得清清楚楚,既然能在御膳里动手,万一哪天中招的就成了他自己呢?听说御膳房夜间送了宵夜过去,陛下一口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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