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若缺

36、荒唐人遇荒唐事（上）

　　太阳已然升起。沐春将自己整个儿埋在被子里，希望自己可以再睡过去。最好一觉睡到第二天，这样她就可以不用怀着忐忑的心情度日如年。可是，当她又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耳边好像听到楚何昨天晚上说的话。他说，别怕，有他在。沐春反反复复想着这句话，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许是太感慨了。她舒一口气，觉得心情得到些许平复。想了想，还是从床上坐起身来。也许这一天很难熬，也许前面等待她的是严厉的斥责和审判，但想到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和她一起承担，她就又有了面对的勇气。

　　沐春洗漱好走进庭院，只见青苓背对着自己蹲在井边认真地洗衣服。赵扬从大堂走了进来，看到沐春略一施礼，就穿过院子往厨房去了。不一会儿，赵扬又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两盘菜，身后跟着赵茵茵，手里拿着碗筷。赵茵茵看到沐春，颔首道：“小姐，到大堂用早餐吧。”

　　沐春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昨天的事就是一场梦。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安静祥和，好像所有的痛苦和矛盾都如幻觉一般不真实。她淡淡地笑了，招呼一声青苓，便往大堂走去。

　　四人开始用餐的时候，楚何才出现的大堂通往庭院的小门内。赵扬见了，忙招呼他入座用餐。楚何看看沐春，微笑着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了。沐春埋头喝粥，只是用余光悄悄瞥了楚何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这边厢还只是暧昧，赵扬和青苓那边却已经光明正大地互相夹菜了。赵茵茵端起碗来，看着桌上和谐的景象，突然觉得这就是一个温暖的家的样子。

　　吃过早饭，赵扬等人动手将碗筷撤去。沐春走到大堂门口，倚在门框上开始发呆。楚何见状走过去，看了看门前冷落的景象，突然想起一件事：“你……需不需要休业一天？”

　　“什么？”沐春不是很明白楚何的意思。

　　楚何深呼吸一口，其实他不知道这样讲会不会伤到沐春：“如果不休业，万一他们来的时候有客人在大堂上，那你……我怕你……”

　　“怕我会受不了那种难堪。”沐春替楚何说出了他迟疑的话。她低下头去，一时无法回答。其实她心里仍是有恐惧的，虽然她相信楚何会陪着她，但她却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坚强。可是如果休业，就意味着她还是不能坦然面对这件事，还是想藏着掖着吧。沐春好像跟自己怄气似的下定了决心，对楚何道：“不用了，不是有你在吗？”

　　楚何有些动容：“你相信我？”

　　沐春淡淡一笑，刚要说什么，突然神情变得紧张起来。楚何急忙向门外看去，发现有两个年轻人走过。这两人穿着普通，只是头上并没有梳着发髻，而是包着头巾。两人经过望春楼大门的时候，看到门口的沐春，眼中流露出一种鄙夷，然后便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一刻也不曾停留地，冷淡地离开了。

　　楚何认出这两人也在昨日被他救助的十六人之列，也就是说他们曾被沐春用摄心术控制。如今摆脱了控制，他们却没有来找沐春的茬，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楚何猜想，也许沐春的举动只是耽误了这两人的时间，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过失。他看向沐春，只见沐春在目送那两人离开后，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如果不想待在这里，就到后头去吧？”楚何揣摩着沐春的脸色，“不留在大堂也没什么。”

　　“你怕如果来人态度太恶劣我会受不了么？”沐春已经在心里感激楚何的好意，“不用了，你不是让我面对吗？我就在这里，他们如果要来，也好第一眼就看到我。”说完抿了抿嘴唇，将胳膊又抱紧了一点。

　　楚何见状笑了起来，抬头看看门外：“其实，你不用抱着这种心理，好像折磨自己就能赎罪。虽然你是犯了错，但我想，像容月那样的情况是很少见的，所以你大可不必这样紧张。”

　　沐春有些意外，扭头看到楚何脸上温柔的表情，虽不能释然，仍微微一笑道：“谢谢你的安慰。”

　　楚何笑着点了点头，发现不远处好像又有几个包着头巾的人走了过来。会不会和刚才那两个人一样，走过去也就算了呢？他小心观察那些人，发现这一行有五人，脸上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冷淡，有的鄙夷，有的气愤，但让楚何不解的是，居然有一个人看起来面带喜色。楚何实在想不明白，扭头看看沐春，估计沐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微微蹙起眉头来。

　　五人走到望春楼门口，其中那个表情特别的人突然往旁边跨了一步，好像想要走过来。沐春一愣，不及有任何反应，下一刻却见那人已被旁边一位伸手拉住。沐春终于记起了不解的表情，只见那人居然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和其他四人默默地离开了。

　　沐春觉得真是莫名其妙，扭头问楚何：“你看到那个人了吗？”见楚何疑惑地点点头，她继续说道：“他为什么不生气？和其他人好不一样。”

　　楚何无奈地笑笑：“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不计较你暗算他控制他吧。”

　　“会吗？”沐春觉得不可思议，扭头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却见那人又回过头来往沐春这边看了一眼。沐春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摇摇头道：“这人真是奇怪。”

　　“其实也可以理解。”楚何笑得有些勉强，“你控制他们的前提不就是他们对你动心吗？也许那人是对你一见钟情，这就不难理解了。”

　　“是吗？”沐春看向楚何，见他一脸深沉，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是看着别的地方，好像不是很高兴。沐春心中一动，虽然知道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你有意见？”

　　楚何有些惊讶地抬头，却没有回答沐春的话，而是用目光指了指不远处：“又过来两个。”

　　那两个也是一脸和气，看沐春的眼神丝毫没有怨恨。沐春心里越发觉得不能理解，问楚何道：“你不觉得，他们的反应都很奇怪吗？都已经过去七个人了，没有一个来要我解释，甚至好像没有一个人在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们都很平静地离开了，这好像不太正常吧？难道他们是一致决定原谅我了，还是觉得我根本不值得他们去计较？”

　　楚何摇摇头，又看着那两人一点头：“是什么原因我暂时不知道，不过我看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了。他们过来了。”

　　“啊？”沐春惊讶地回头，果然看到这两人到了面前。虽然人家表现得很平静，但沐春还是感到了心虚。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要离那两人远一点。

　　见此情形，其中一人突然伸手，好像是要阻止沐春进一步后退。沐春刚要开口道歉，却听那人道：“沐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啊？”沐春一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利用他们，控制他们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而且有可能耽误了他们的正事，为什么他们还能不生气，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沐春实在无法理解这两人的举动，包括之前那七个，真是太奇怪了。

　　“其实，我们还得谢谢沐姑娘。”另一个接着开口道。

　　“啊？”沐春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两人，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笨蛋。为什么这两人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呢？

　　“你们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愣了片刻，沐春总算回过神来，决定要问个清楚，“你们不怪我？我利用了你们，你们反而要谢我？”

　　“是啊。”其中一个友善地笑了笑，解释道，“如果不是你，我们也没有机会见到二皇子，更没有机会得到二皇子的重用。”

　　“二皇子……的重用？”沐春的嘴角开始抽搐，为什么事情好像变得很滑稽了呢？她昨天害怕得要死，恨不得以死来逃避这些人对她的指责和惩罚。可是此刻，这些人居然站在她面前好言好语地感谢她。天哪，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见沐春依旧是一脸茫然，其中一人一笑，跟沐春详细解释道：“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们恢复记忆以后，大家约定先找你让我们找的那个无念和尚讨个说法，然后再来找你……算账。”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突然又一脸兴奋道：“谁知道，无念听完我们的故事以后，就说他会负全部责任，要我们原谅你，他说会弥补对我们的一切过错。我们起初不相信的，本来啊，一个穷和尚，能有什么能力补偿我们这十七个人？可是他说他是裘国的二皇子，并且拿出了信物，我们这才相信他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