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流风遗泽

61、第六十一章

　　我只知道，朱砂高烧了很多天，上官透和叶之行将琉璃埋在了重火境的后山，重莲却面无表情的告诉他们，不是重火宫的人，不许埋在重火宫。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冲着重莲大吼。
　　“不是重火宫的人就不能埋在重火宫？重莲，他就算做错了，他当时也不了解会是今天这样，你不当他是护法，也要当他是朱砂的丈夫，我拜托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冷血？”
　　他的眉毛挑起来，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我感觉自己的颌骨要被他捏碎了。
　　然后他侧过脸，看着上官透。
　　“我说，不许埋在重火境。”
　　所以就算我和雪芝极力反对，琉璃还是被送下了山。朱砂还在昏迷，她从那天晚上把刀扎进琉璃胸口的时候就开始神志不清了，雪芝扶她回了房。解语听说这件事过后，神色复杂，望向心莲阁，似是想要去劝重莲，走至门口却又收了脚步。
　　她回头给我一个苦涩的微笑：“林宇凰，你都改变不了的事情，希望我能改变么。”
　　我无语，其实我知道没用的，重莲虽是喜怒不行于色，可是但凡不是傻子都看的出他真的动怒了。我想重莲应该是很相信过琉璃的，他这一生里，背叛他的人很多，而让他信任，却又背叛了他的人，大概只有琉璃一个。
　　曾经的砗磲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步疏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烟菏更不必说，重莲根本没有把她当心腹过。
　　琉璃，琉璃。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连日重火宫的气氛已经沉闷到了极点，重莲不愿意说话，一人向隅，满座不欢。只有适儿是个半大的小傻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整天拖着上官透到处跑，惹是生非看得我想把他踢下山。
　　不过其实，整个宫里，最幸福的也应该就是适儿了。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担心，仿若外界的任何风雨，都和他无关。
　　以前重莲和我说，凰儿，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
　　可是现在我发现原来有很多的事情可以这样铺天盖地蜂拥而至，有很多的人转瞬之间可以天人永隔反目成仇，即便是强颜欢笑，也再难以掩盖那些如潮水而至的黑暗。
　　我去找重莲。
　　他衣衫凌乱的坐在床边，迷茫看着窗外风景。我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的，却一时间语塞，只有自背后抱住他。他微微颤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我拿了发带将他的发丝束起来：“媳妇你别这样了。”
　　他乖巧的点点头，那副样子谁看了都心疼。
　　我正欲说话，他倏忽间回头：“解语快要成婚了对不对。”
　　我当时很想敲他的头，想了想还是没舍得：“你还记得解语要成婚？”
　　他望着我，表情让人不忍心责怪。我叹口气握住他的手：“媳妇，你解气了，朱砂醒过来怎么办？你和她解释去？”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投下柔和的阴影：“嗯，我去。”
　　我心里原本的埋怨和不满瞬间土崩瓦解，果然是长的漂亮就特别好说话么，光是看着他我就没脾气了。他低声道：“我不得不杀他。我不知道他还隐瞒了多少东西，光是他对我说的两件事，就已经是重火宫莫大的威胁了。偷拿莲神九式，本应当死。”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
　　我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是有永恒的，也是有值得相信的东西的。我想对他说，为什么要怀疑琉璃对你依然没有说实话，可是我说不出口。人已经死了，有些话再说，也只是徒增嗟叹。
　　无非是空谈，随过往渐渐深埋。
　　他又道：“凰儿，重翼很多天没有出现了。”
　　其实这应该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先前重翼三天两头的过来偷袭，所以即使他伤了昭君带走了适儿也不怕，因为可以等下次连本带利的还回来。但是自从兵器谱大会过后他明显露面次数少了很多，第一次带走了重莲，第二次过来要推平重火宫，要命的是重莲还站在他那一边，搞得天翻地覆。自上次他走了以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我的心头依旧有隐隐的不安。
　　我总要想起那个白衣人，那个几乎和重莲打得势均力敌的白衣人，直觉告诉我她不可能是烟菏，人的眼睛不会说谎，烟菏那样的女孩子，借她十个胆子都不敢叛变重火宫。
　　但是自从那次过后，白衣人也确实没有再出现过。
　　越想越乱。
　　我抓抓头发干笑两声：“他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无非是迷(噗就因为这个百度你审核那么久)药啊下蛊啊，不怕他。”
　　他揽过我的肩膀：“嗯，不怕。”
　　我忽然觉得他应该很累。重翼没有出现的时候，昭君和雪芝还能打理重火宫的一切，可是自从重莲回来之后，似乎一切都变了。我原本以为他只要回来了，我们就可以闲云野鹤不问世事，却不想他依然还要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保护身边的人。
　　我挤出一个笑容，拍拍他的脸，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看我，目光依然澄澈，仿佛是未经世事的孩子：“媳妇，让海棠跟解语下山一趟，既是成婚，也该好好布置一下。”
　　他颔首。
　　我跳下床，有些心慌：“我看看适儿去。”
　　他望着我走出门，我如芒在背，心烦意乱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根本不知道谁可以信任，我甚至怀疑哪天适儿都有可能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猛地回头，攥紧了手心。
　　“媳妇，你要相信我。”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才发现我的举动很好笑，瞬间红了脸。
　　他下了床，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微笑道：“凰儿要去哪里，快点去吧。”
　　我飞速奔出门。
　　我发现这样其实也很好，我们都刻意遗忘了一些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最快乐，一种是傻子，一种是没有感情的天神。
　　重莲是神话一般存在的人物，可是那么遗憾，他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