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流风遗泽

39、求凰宅

　　入夜，林宇凰等人都睡下了，重莲起身披衣，走下楼梯。
　　别院里，一人对月独立。
　　弄玉转过身：“你果然来了。”
　　重莲笑道：“知道你一定在。”
　　弄玉走近几步，深紫的瞳仁直视重莲：“抱歉，今日没等你开口，就答应采儿不杀重翼。”
　　重莲抬头看向钴蓝色天幕，月光勾勒出下颌骨的完美轮廓：“无妨。换了我也会如此，你们能破镜重圆就好。”
　　“重翼如果再来呢？”
　　“不是还有你么。我们两个人纵然不杀他，自保总是没有问题的。”重莲看着弄玉轻笑。
　　弄玉深吸一口气：“采儿…我不懂他。”
　　重莲颔首，随意坐在台阶上：“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弄玉，你可知道，几天之前红尘坐在这里给我讲，他爱的人，不爱他。”
　　弄玉挑眉：“哦？”
　　“呵，梅影教主，你扪心自问，欠他多少。折磨他不理他也便罢了，竟然要做这样的傻事，以一年性命为期换得温采后半生平安。若是离了你，他如何活的下去？若是与他隐姓埋名，以你的能力，天下谁又能找到你们？”
　　弄玉不语。
　　“你真的是比我还傻。那一场火过后，你去了哪里？”
　　弄玉屈腿坐在重莲旁边，眼神迷离：“我不记得…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一年过去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剑伤，最深的一道，自锁骨以下，一直到小腹。
　　“我醒的那一天，身旁是一个女子。甚是美艳。
　　“她对我说，我昏迷了整整一年。她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被一个白衣人追杀。她父亲在世时曾研制过一种迷雾弹，她当时正好带在身上，便救了我一命。
　　“她扶我到家的时候，我全身是血，她也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却不想我活了过来，只是昏迷了一年。可是很奇怪，我想不起来我放了那把火之后做过什么，亦不记得我被人追杀。”
　　重莲轻声道：“有的事情本来就很难解释。莲神九式和芙蓉心经，原本就是神话，发生再多的转折也只是平常。那个救你的女人呢？”
　　弄玉摇头：“我醒了之后不到一个月，她便走了。说是有要事在身，连行装都未收拾。她走后我易容出门打听，才知道采儿死了…”他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万念俱灰，便在苏州定居下来，重练芙蓉心经。”
　　重莲轻叫出声：“你重新修炼到了第九重？”
　　弄玉凄然一笑：“采儿死了，无欲无求，心如止水，修炼起来自是神速。只是后来大约过了七年，有一日我开门时看到，那个救我的女人死在门口。我好好的埋了她，其实我还是感激她把我救起的。因为那时候我忽然发现，虽然采儿不在了，我却还是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比如，去找雅文，告诉他我不恨他。”
　　重莲道：“怎么和我一样，你后来又为什么不去找桓雅文？”
　　弄玉微笑：“有什么一样的，你只是更加珍惜身边所爱之人罢了。我想去找雅文，因为我不想他负罪自责一辈子，可是我又不敢去，我怕他知道我还活着…采儿的死便更是心痛了。”
　　重莲忽然抬手，手肘搁在他的肩上，月光下的身姿超然脱俗，俊逸洒脱：“阴差阳错，我们竟然又都回来了。上天还不算太残忍，给了你我一个挽回的机会。”
　　弄玉撑着下巴，精巧的脸让他看上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你是白琼隐救的？”
　　重莲点头：“好像是。白琼隐的说法是，南宫长老愿用一世修行，转世不再为人，换我多活三十年。”
　　弄玉道：“三十年？好短。”
　　重莲起身：“三十年过后你我都快八十岁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应是无憾。”
　　弄玉蹙眉：“你说，白琼隐是不是在玩我们。采儿是他救的，你也是他救的。”
　　重莲勾起嘴角：“兵器谱大会上重翼被我打得重伤，也是他救的。温采说，是重翼与白琼隐上过床，他才答应救他。”
　　弄玉低头：“重翼不会是白琼隐儿子吧，把我们一个一个救过来，他自己在幕后喝茶看好戏。”
　　重莲道：“谁说的清楚。他日若是遇到，问他不就好了。”转而盯着弄玉，“我说，梅影教主何时变得这么幽默了，说重翼是白琼隐儿子。”
　　弄玉瞥他一眼，仰起头：“你跟那个林宇凰呆久了，现在见你总觉得你有点老不正经。”
　　重莲一脚轻踢上去：“有完没完，回去睡觉。”
　　…
　　重莲悄然回房，掩上房门拉开床上纱帐，却看到林宇凰坐在床尾一角，脸上有些复杂的神色。
　　重莲躺上床，抱住林宇凰的腰：“凰儿怎么了。”
　　林宇凰目光飘渺：“你刚才去见弄玉了？”
　　重莲下巴抵着他的腿微微点头：“嗯。猜想他没睡，下楼叙旧罢了。”
　　林宇凰弯起腿，把头埋入臂弯：“刚才…重翼来过了。”
　　重莲细长的眼睛微眯起来：“凰儿，他没伤你？”
　　林宇凰摇头：“没有。他和我说了一些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有一点，媳妇，你真的不能杀他。”
　　重莲挑眉：“你不是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么？他的话你也相信，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林宇凰握住重莲的手，指尖冰凉。他慢慢躺下身，抚着重莲的脸，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我不能说。但是我信他，就凭他的相貌。若是杀了他你会一辈子后悔。”
　　重莲沉默半晌，终是没有多问。将林宇凰又往自己怀里拉近几分，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弄玉今天下午就已经把我卖了，答应温采不杀他。凰儿若也是这么想，那就不杀。等哪天凰儿想说了，告诉我原因也不迟。”
　　林宇凰在他怀里点头。
　　重莲想了想，换了一个话题：“凰儿是想回重火宫，还是想再多停留几天。”
　　林宇凰动了几下，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脸埋在重莲胸口：“再玩几天好了，解语居然没良心丢下我们跑了。”
　　重莲笑道：“去哪里？”
　　林宇凰闷声道：“长安，求凰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