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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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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洛清晚疯了般一路快速的跑回自己的住处,猛地推开门,把里面整理东西的肖晨吓了一跳。
“清晚,你想吓死我啊。”肖晨抚着胸口平复差点跳出来的心脏,半天才缓过劲儿,也发现了洛清晚的不对劲。
“你...你怎么啦?怎么哭成这样?”慢慢走近对方,肖晨看到洛清晚眼睛通红,不停的落泪,嫣然成了个泪人。
“清晚,出什么事了?”
洛清晚咬着唇不说话,只是一下抱住肖晨,发泄般的嚎啕大哭,豆大的泪珠尽数滴在肖晨肩头,很快弄湿了衣服。肖晨又被吓了一跳,僵着身子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环住洛清晚的背,一下下安慰的拍着。
“你...你先别哭,快别哭。”
“跟我说说怎么了?”
洛清晚用力摇摇头,他的心很痛,痛到无法形容,痛到泣不成声,他死死抱紧肖晨,仿佛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清晚,你...你先放开我。”肖晨被勒得有些疼,“我不走的。”
“...让我、让我抱一会儿。”洛清晚哽咽着,话都是断断续续,“一会儿...就好……”
“那你到底怎么了?是被人欺负了?”
洛清晚还是摇头。
“你别怕啊,你告诉我谁找你麻烦了?谁欺负你了?我去跟他们理论。”
“...没有……”洛清晚哆哆嗦嗦的说,“没有人...欺负我……”
“那你这是……”
“...是我,是我欺负了...别人……”
“啊?”
“是我负了别人,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负了他……”
“怪我...都怪我……”
洛清晚的话没有什么逻辑性,弄得肖晨一头雾水。但是他从话语里听出了洛清晚的悲伤和无奈,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我负了他,都是我的错]这样自责不已的话,肖晨听着不觉也跟着难受,心里酸涩,不停的安慰[不是你的错],可越是安慰洛清晚哭得越厉害。
是胆怯也好,是懦弱也罢,总之是他伤了张玧诚的心,辜负了王子的痴情,更是辜负了王子的情意。是他不识好歹,也是他没有良心,在对方一遍遍无悔的为自己付出时,自己...还是选择了放手这条路。
他也不想,他也不愿意。但是...他一次次带给王子灾难,又一次次把王子陷入不仁不义当中,是他害得张玧诚失去了那么多,他真的不敢想要是张玧诚真到一无所有那一天,自己要怎么面对对方,对方又会怎么看他。
他是真的不能再连累阿诚了,现在是让阿诚赔前途赔名声,又赔了鲜血,万一...万一自己害得他丢了性命,又怎会原谅自己。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最起码...他在张玧诚心里还有过美好的一面,到时候王子回了朝都,回想起来也不至于...过于痛恨自己。
阿诚,阿诚……他们的命运从家里遭受剧变开始就注定了结局,跟着他这样的罪人真的不会有好结果。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王室不会同意,世人更不会认可,又何谈圣旨赐婚,那是曾经的黄粱一梦,醒了就得看清现实,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永远不能再有交集。
他现在没有别的奢求,只求张玧诚能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回到朝都更要好好的,这样他才能放心,也不枉费今天的痛苦。他会远远的看着他,看着王子飞黄腾达,风光无限,成为人们口中的英雄,他会为他祝祷,期望他子孙满堂,家庭和睦,他会用自己孤独终身来换取阿诚的一切顺遂。
想到这,洛清晚心头一颤,悲哀的发现,此时此刻,他...最终还是要,独自一人,一辈子凄惨凉薄……洛清晚真的是...人如其名啊……
悲哀的笑了笑,洛清晚把头埋进肖晨的肩窝,由着泪水更加肆无忌惮的宣泄而出……
张玧诚的心情也不怎么好,虽然表面上淡淡的,但还是能感觉出来王子殿下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他一如既往的出早操,练功执勤,跟李将领讨论用兵调兵,不过乾元王子增加了自己执勤的班次,也增加了巡逻的次数,好似不要命的守在边防线上。
李将领也看出来张玧诚的不对劲,担心王子这样糟蹋身体迟早得再次病倒。他明里暗里提醒了几句不要这样拼命,但都被王子摆着手拒绝。
“玧诚王子啊,您这是要干什么,您说您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七王爷交代。”李将领看着在操场上没命练刀的张玧诚眉头都拧到一起。
“有什么不顺心的您倒是知会一声,我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李哥,多谢你。”张玧诚擦了擦脸上的汗,无奈的勾勾嘴角,“我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过两天...就好了。”
“是不是您跟洛家那孩子……”王子和那个洛家孩子的传言一直都被各种说来说去,最近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两人貌似闹到不欢而散,是真是假无从查证,他也只是试探的问问是否跟这个有关。
“李哥,这事...我自己会处理好,劳你挂心。”张玧诚把单刀在自己臂弯一蹭,眼睛里热度退下去不少,“我说了,是我自己跟自己较劲,与旁人无关,更与洛清晚...无关。”
“我也知道一直有关于我的各种传言,李哥你放心,这些传言到时候...会有人来处理的。”
张玧诚的话让李将领猜不透其中的深意,但是他知道这个王子虽然年轻,但是行为处事很有两位父亲的风范,公私分明,举止有度,他说能处理好就一定能处理好。李将领只求王子别玩命的折腾他自己就行,不然他拿什么赔给七王爷跟七王妃。
张玧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丝毫差错,结束任务后会一个人看着天发呆,一坐就是好半天,偶尔没任务时,他会自己拎着半壶酒营房,痛快喝一回倒头就睡,把自己累倒了,醉倒了,就没心思去想...洛清晚了。不然他总会去想他,想他怎样,心情好不好,工作累不累,吃的好不好,一切一切...都会想。
王子殿下有时也觉得自己挺犯贱的,人家都不要他了,他上杆子担心有什么用。他好歹是个王子,也是在家里娇生惯养大的,众星捧月般哄着惯着,就是在王宫里都是呼啦啦一堆人小心伺候,生怕他不满意惹得三伯伯和祖母生气,谁不知道他张玧诚自小就被贵太妃捧在手心里,从不让受丁点委屈。
也就是父王和爹爹不让他自抬身价、妄自菲薄,从小教育他不能用身份压人。众生皆平等,乾元、中庸和坤泽都是一样的,不应区别对待,这是爹爹经常对他说的话,爹爹还对他说,他的衣食无忧和荣华富贵是父王在战场上用性命换回来的,得知道珍惜,没有七王爷他就是个平民百姓,哪里有这样的好日子。
他自认为自己这样的乾元很稀少,不去风月场所,不花天酒地,更没有纨绔子弟的恶习,这样的乾元上哪里找,怎么洛清晚就是不要他呢?在那个人眼里,好名声就比他这个大活人还要重要?
不要就不要,他也不稀罕!王子殿下脾气上来也赌气,但赌气归赌气,没多久他又会不自觉的去想洛清晚,去关注洛清晚。毕竟是他动心的人,付出情感想要相守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断了情,他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下。
张玧诚知道自己那天过于冲动,有些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属实是因为气急了。之后头脑冷静了仔细琢磨,多少能理解点洛清晚的心情。这人经历过灭门惨案,经历过诬蔑和背负骂名,他是最清楚声誉被毁是怎样的感觉,所以才没办法接受自己也遭到这样的待遇。
想通之后,王子殿下心气儿稍微顺了点,但两人毕竟已经生分,洛清晚也是性子刚烈,拿定主意不轻易悔改的主儿,再续情缘又谈何容易。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好在自己还有借口能赖在那人身边。
许是看出张玧诚心气不好,一些跟王子关系还算不错的士兵经常陪着王子聊天玩闹,更是神秘的说带王子去解闷,张玧诚也想散散心,跟着去了才发现居然是军妓场所,王子殿下登时红了脸,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走。
他一直都知道,有驻军的地方都有军妓,大多是自愿的奴隶和犯人。驻军成家的还是少,血气方刚的年纪总得...找地方发泄,但他可不是那种随意的人。他的身体和感情都是要交给心爱之人的!
张玧诚气急败坏的往回走,好巧不巧碰上洛清晚,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灯红酒绿,仿佛是意识到什么,咬着唇掉头就走。张玧诚刚想追上去解释,猛然意识到两人已经分开,就那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之后一段时间,他和洛清晚更是到了遇到也不打招呼的地步,陌生的好似不认识一般。张玧诚烦的要命,对洛清晚又气又恼,偏偏...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天,张玧诚遛马回到营地,就发现营地里不太一样,有两辆马车停在门口,引起不少人的围观,士兵们小声议论,更有下工的犯人踮着脚凑热闹。张玧诚把自己的红骝马拴好走近一看,心头一跳,一股热流涌上双眼。
马车上有着熟悉的踏火麒麟,更有七王府的标志。这是...家里来人了?张玧诚欣喜不已,抬脚就往李将领的营房跑。
刚跑到一半就见李将领和衙役大人陪着一个人往这边走,那是个中年的男性中庸,与两人说着话,歪头间看到张玧诚,也是不觉红了眼睛,顾不上礼节撇下李将领和衙役大人就向王子跑去。
“盟叔!”张玧诚亲切的叫着,他没想到来的居然是爹爹身边的王盟!
“大王子!”王盟拉住王子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眼睛湿润起来,“王子瘦了,也黑了。”
“盟叔怎么来了?”
“还不是少爷放心不下您,打发我过来看看,顺便给王子送点东西。”
“我这个不孝子还劳烦爹爹挂念。”
“不能这么说,少爷和王爷都想您呢。早就让我过来,怎奈大雪封山路不好走,又赶上过年,这不拖到这时才来。”王盟叹了口气,拍了拍王子的手。
“王子呢,在这好不好?”
“我挺好。”张玧诚笑了笑。
“挺好?我看不尽然吧。”王盟冷哼一声,扫了眼围观马车的驻军士兵和犯人,拉着张玧诚往前走了两步,“我刚到这里,可是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呢。”
王盟跟着吴邪多年,早就历练到能独当一面的地步,说话什么的也学着自家主子,属于骂人不带脏字的那种。玧诚王子的事在朝都的确被说了一阵,因着有王室被压了下来,吴邪想到儿子会在西北也被说三道四,明着让他来送东西,实则就是来做警告的。
果不其然,他跟李将领打听两句就知道如少爷所料,而且自己刚来的时候的确听到一些不入耳的话。真是当七王府好欺负的,再怎么山高皇帝远,该管的一样得管!
张玧诚听到王盟这么说,心里偷着乐,他这爹爹坐不住了,要出来维护自己了。王子殿下知道,自个儿爹爹对于他们兄妹可以打可以骂,可以管教,可以责罚,但是别人敢说他们一个不字,或是说三道四,爹爹一定会给他们出头,绝不让受委屈。
乾元王子心情难得好了起来,搂着王盟跟着对方的脚步,王盟冷眼看着脸色不怎么自然的众人,提高声音继续说:
“王子就是王子,怎能容得别人说三道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重,能不能担得起后果。”
“王子是来受罚没错,但不是贬黜,身份在那摆着,仍是王室成员,早晚得回到朝都,国主要是知道王子在这受委屈,还能有个好?”
“就这都埋怨王爷不知道多少次,直说犯个错,按国律都不至于罚到这里受苦受累,就王爷狠心,非得把自个儿子发配到这,生怕落个徇私枉法的口舌。”
“这下好了,我怎么跟王爷和少爷汇报?这些话再传回朝都,指不定国主和贵太妃怎么生气上火呢。”
王盟一席话说得那些人脸色发青,平时议论张玧诚和洛清晚的犯人们更是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他们只是逞一时嘴快,本就是低贱的罪人有什么能力得罪人,要是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王爷也是小题大做,按着国律处罚不就得了,这三年五载的看不到,就这段日子少爷都想的不行,差点自己来。就他那个脾气……”
“七王爷的名声还在呢,再怎么样,家教不会差,总比定罪的人强。”
“盟叔盟叔,够了。”张玧诚看着那些平时说自己坏话的人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拉着王盟的衣袖小声说,“再说下去得把我供起来了。”
“少爷说了,要做全套,气势不能输。”王盟眨眨眼,“不能让你不痛快。”
“那也差不多得了。”
“你觉得行了?”
“太行了。再说下去,李将领也要惭愧了,是我让他别管这事,就知道爹爹会出手。”
“那行,我见好就收。”王盟表示了解,挺直后背轻咳一声,“王子也别真把自己当在这受罪,往家寄书信的时候该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下次来的可就是王爷跟少爷了。”
“是,我知道了,不劳两位父亲特意跑一趟。”张玧诚一本正经的说,心里却憋着笑。
“对了对了,说到寄信我才想起来。”王盟也忍住笑意,“少爷说王子靠驻军寄家书太慢了,往来不方便,特意让我带了传信的东西。”
“是父王的信鸽?”
“王子往天上看。”
张玧诚抬起头一看,空中翱翔的是他极为熟悉的褐色影子,双翼展开,振翅高飞,在望到王子身影时发出兴奋的叫声,直接俯冲下来。
“玄眉!”张玧诚也很高兴,伸出胳膊想要让猎隼停落,哪知玄眉胡扇着翅膀落在了王子肩头,鸟头似是撒娇的蹭着王子的脸颊。
“你怎么来了?”
“自从王子走后,玄眉也没了精神,成日里到处飞,就像在找王子一般,回王府也没了精神,给它吃的也不怎么吃。七王爷估摸玄眉是思念王子,这才让我带来。它跟了我一路,大概也知道我带它来见王子。”王盟解释道。
“我那日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它打招呼,也怕玄眉跟着我来这吃苦才没带它。怎么着,这么想我?”张玧诚勾起手指拨弄着隼头,惹得玄眉嘎了一声,似是在表达对这个无良主人的不满。
“你来了,就能帮我带家书回去了。”
啥玩意?又把它当信鸽?早知道它就不来了,现在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玄眉在,王子也不至于被欺负。”王萌笑了笑。
“盟叔,我还不至于被欺负的地步。”张玧诚搂着王盟露出调皮的神情,“盟叔赶路辛苦,上我那坐坐歇歇。”
“哎,我让人把东西搬到王子那。”王盟招呼家丁动手搬东西。
李将领本想帮忙,被张玧诚拦了下来,他悄悄跟李将领说这都是爹爹安排的,替他摆平流言蜚语,不要不好意思。李将领了然的点点头,批了王子几天假陪家里人。
到了王子的营房,玄眉飞起找乐子去,王盟进门就皱紧眉头,摇着头直说不妥,张玧诚不在意的笑笑,给王盟倒了茶。
“王子怎么能住这。”王盟坐下心疼的说。
“盟叔,我是来受罚,不是来享福,这已经很不错了。”
“那也不能……”
“不说那些,盟叔,家里都好吗?”张玧诚巧妙的转移话题。
“都好都好,王爷少爷还那样,王子不用过于牵挂。”
“玧默、玧萱和玧悦呢?都好吗?”
“公主和小王子也好,二王子……”王盟神色一变,脸上的表情也一僵。
“玧默怎么了?”张玧诚也紧张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二王子...不知为了什么,跟...玧星王子翻脸了。”
“什么?!”
“年前好像就...闹翻了,为此玧默王子都没进宫过年。正月十五那天,玧星王子来找二王子,二王子愣是没见。”
“玧默他...为了什么?”张玧诚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玧默和玧星堂哥,他们不是……怎么还能闹翻了?
“不知道啊。”王盟叹了口气,“二王子那个脾气,大王子您是知道的,除非他自己愿意说,不然...谁都没用。少爷也问了几次,什么也没问出来。”
“二王子还是平时的样子,但是很没精神,就像受了什么打击,手都被热茶烫伤了。”
张玧诚心里琢磨半天,还是没头绪。按理说,玧默和玧星堂哥这事...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三伯伯跟父王没明着反对,也是属于半同意的状态,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是因为...玧诚堂哥要成婚了吗?”张玧诚试探着问。
“玧星王子成婚这事,二王子心里又怎会没数,而这婚事...也是最近才定下来的。他俩在这之前就闹翻了。”
是啊,玧默早就知道玧星堂哥有野心,成婚揽势力是意料中的事,还一头扎进去。既然如此想必早就有了准备,又怎么会……
“不说这些烦心的。”王盟见张玧诚忧心,赶快扯别的,“王子怎样?”
“盟叔不是看到了?我很好。”
“那...那个,那个洛公子,您跟他…也还好?”
听到王盟提洛清晚,张玧诚神色一黯,表情也垮了下来。王盟知道不对,赶忙追问。张玧诚也没隐瞒,把跟洛清晚分开的事告诉了王盟。王盟听完则叹了口气。
“大王子这情路跟少爷一样坎坷啊。”
“我也觉得自己挺坎坷。”张玧诚自嘲,“我那样对他,他还是……”
“王子,听我一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有心,没有办不成的。”
“少爷当年,连七王爷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还不是不顾家里的劝说,找了十年,等了十年,克服多少困难才有了今日。”
“您和洛公子两情相悦又是朝夕相处,不怕打动不了他。”
“盟叔你还挺会安慰人。”
“不是安慰你,洛公子就是太在乎王子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王子别急,日久见人心,他总会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而且,少爷让我传话给王子,七王爷找到洛大人生前的字迹,经对比已经证实和大狱里那份私通叛党的字迹不同,这事已经告知国主,国主让王爷暗中调查,说若属实定还洛大人清白。”
“此话当真?”
“自然,只是王子别声张,少爷的意思是不能打草惊蛇,得慢慢查找,就连洛公子也不能说。这事总会有昭雪的一天,王子千万奈住性子。”
“我知道了。”张玧诚舒了口气看向窗外,正巧看到远处洛清晚挑柴的身影。王子殿下眼神瞬间温柔,不自觉走到窗边,就那样看着心上人的背影。
王盟也走到窗边,顺着王子的目光看去。那个人就是大王子的心上人吧?少爷特意交代得观察一下,他得找机会靠近了看看。
王盟的机会来得很快,玄眉发现王子的心上人,扑腾着翅膀求亲近,洛清晚发现是玄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倒是肖晨被唬了一跳,挥舞着双手想把这大鸟哄走。张玧诚怕玄眉伤人,冲出去打唿哨,玄眉得令飞到王子身边,仰着头叫嚣。
跟张玧诚见面,洛清晚多少有点尴尬,但他很快看到一人跟在王子身后,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洛清晚被看得不自然,只见那人拍了拍王子的肩,不知道跟王子说了些什么,王子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来洛清晚才得知,那个人是小佛爷贴身佣人,是从凌江国带来的。
后来张玧诚跟那人离开军营,一走就走了两三天。这两三天营地里没有张玧诚的身影,洛清晚或多或少不适应,总是下意识的去找王子的身影,每每看到王子营房没有烛光便会失落,听到马匹嘶吼声就想张望,如此反复而神情恍惚,直到终于把王子等回来才好了些。
肖晨从洛清晚抱着自己大哭那次就有了猜测,现下这人跟王子没了之前的亲密更是坐实了想法。但他不敢随意乱说什么,只能把洛清晚的异常告诉给林月沐。
林月沐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一直想找机会跟这人谈谈。碍于营地里流言太多,洛清晚对谁都保持距离,他便没轻举妄动。直到朝都来人说了一番话,营地里果然好了很多,那些个说辞全都消失不见,仿佛生怕七王爷找上门。林月沐这才接机把洛清晚拽到别处,说说体己话。
“你和...王子,怎么回事?”林月沐开门见山。
“我们...分开了。”洛清晚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他提的?”
“不,我提的。”
“你?”林月沐愕然,“你为什么……”
“因为...不想连累他。”洛清晚笑了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林月沐。
林月沐听完后叹了口气,戳了戳洛清晚的脑袋。
“你呀,早知如此,又何必……”
“清晚,我问你,对于这段感情,你后悔了吗?”
洛清晚一怔,仔细想了想所经历的一切。从认识阿诚到喜欢上阿诚,从出事阿诚拼力保自己到路上出手相救,从生病悉心照顾到割腕取血,一幕幕宛若昨日。他是觉得自己耽误阿诚,但是至于这份感情……
洛清晚抬起头直视林月沐,坚定的摇摇头。他从没后悔喜欢上阿诚,从来没有,再来一次还是会义无反顾。
“既然不后悔又为何……”
“林大哥,我现在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跟他在一起呢?”洛清晚苦笑,“一个罪人,一个王子,你说我能带给他什么?”
“那你就能舍得?”林月沐也无奈,“我看王子最近也不太对劲。”
“舍不得也得舍得,长痛...不如短痛。”
“你自己想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伤来伤去就凉了,再想要可就要不回来了。”
“林大哥,你不是一直不看好我跟阿诚吗?现在又怎么……”
“我那是...觉得王子这人,真的不错。”林月沐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先不说放血救你,就是他能抛下荣华富贵同你一起来这里,就已经非常难得。”
“同甘容易,共苦难,患难见真情不是白说,他是真的...把你放在第一位,才会这样。”
林月沐拍了拍洛清晚的脸,语重心长的说:“我的确不看好王室的感情,太肤浅也太随便,但是张玧诚...他不一样,跟那些王公贵族不一样。”
“许是...他对我的新鲜劲儿没过呢。”洛清晚小声说。
“清晚,你这话说的,既轻贱了你自己,又糟蹋了王子的心意。他对你怎样你比谁都清楚,他若是登徒子,你...怎么可能逃得了。”
“坤泽对于乾元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少次他能得手,但...都没有,他若是不重视你,又怎么会……”
林月沐把话咽了下去,一个乾元最明白面对喜欢的坤泽压制自己的冲动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能不受诱惑,张玧诚却可以克制,他亲眼看着王子红着脸抖着手给这人换衣服,脸上都是细细的汗珠。这份克制的喜欢都不算真情,那估计...这世上没有真心。
“清晚,你知道我为人谨慎,轻易不愿把人看高。但是张玧诚,我是打心眼里敬佩他。”
“虽然我也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你割腕,但是...我做不到他那份隐忍,也做不到他那样不图任何回报的付出。”
“他有那么多理由把你就在身边,依然选择尊重你,清晚你就不觉得感动吗?”
“我...我……”洛清晚有些动容,握了握双拳,“我跟他...都分开了,再说这些……”
“清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做的决定肯定有你的道理,但是张玧诚值不值得你去争取你要好好考虑清楚。”林月沐拍了拍洛清晚的背。
“现在短暂的分开你们都这样,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可别后悔今天的决定。”
“能找到一个真心实意的人不容易,又何况是两情相悦,现实是很残酷,别再给自己徒添悲伤和烦恼了,有时候简简单单的...也挺好。”
“林大哥,你怎么突然……”
“突然想法变了是吗?我自己也不知道,许是看多了生离死别,也就看开了。”
“我只觉得,你放弃这么好的一个乾元,属实有点可惜,”
“林大哥。”
“走,带你去个地方。”林月沐话锋一转,突然扯到别处。
“什么地方?”洛清晚疑惑的说。
“跟着来就对了。”
林月沐说得神秘,只是率先在前面带路,洛清晚也不再多问,他知道林月沐不会害他,自顾自的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往营地后方的山林走去。
山路有点崎岖陡峭,还算好走,洛清晚微微喘息,跟着林月沐爬了大半个山头,眼前豁然开朗,树木仿佛自动让开了路,腾出一片空地,就像是岩石探出山崖边,能俯瞰不远处的镇子和无边的天际。
“到了。”林月沐站在石边,看着下面的景色。
洛清晚看着眼前的景象也实为震惊,他来边境这么久,从来...不知道居然有这样的风景,广阔到能包容一切,能与天地融为一体。洛清晚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心中立刻松快不少。
“林大哥,这是……”
“好看吗?”
“嗯。”洛清晚点点头。
“那边。”林月沐指着一个方向给洛清晚看,“知道那边是哪个方向吗?”
“不知道。”洛清晚诚实的说。
“那边...是我们长大的边境。”
洛清晚一颤,盯着那个方向不觉模糊了视线。尽管只是一个大致的方向,落清远却瞪大双眼努力看清,在脑海中勾画每一寸他熟悉的地方。
“林大哥,你怎么会知道……”
“咳,还不是……”林月沐突然收住话头,眼睛瞟到一边躲在树木中的张玧诚一个劲儿冲自己摆手。
他哪里会知道这种地方,还不是王子巡山走林发现的。念着洛清晚出事后再没回到家乡,又没有祭拜过父母,张玧诚特意告诉他让他带洛清晚来这里看看,寄托一下思乡之情。
“还不是...听那些士兵说的。”
洛清晚点点头,完全没发现异常。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边境的方向,跟着双膝一弯,就这样跪在地上。
林月沐一惊,下意识就想去扶这人,余光瞥见张玧诚只给自己使眼色,并招手示意他离远点。林月沐会意,知道得给洛清晚空间,也就往后退了几步。
洛清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双目含泪,冲着边境的方向磕了几个头,一边磕头一边说,声音带着哭腔:
“爹,娘...孩儿不孝,不能亲自祭拜你们,只能在这里给你们磕头……”
“爹,娘,孩儿现在过得挺好,有吃有穿,也有地方住,你们不用担心……”
“孩儿虽然流放,也算是保住性命,工作虽苦还是能干,你们泉下有知,不必挂念……”
洛清晚声泪俱下,尽力扯出一抹微笑,好似父母能看到,知道他过得还好。
“爹,孩儿没办法帮您洗清冤屈,也没办法证明您的清白,您不要怪罪孩儿,是孩儿无能……”
“爹,您对我说过,希望我平安度日,不图大富大贵,是我辜负了您的期待,注定漂泊无依。”
“林大哥为了我来到这里,有他相互扶持我也觉得未来的路好走些。但是,我不敢耽误林大哥一辈子,还希望他能早日找到真正心之所属之人。”
“爹是不是会说我不识好歹,林大哥这么好的人还不赶快抓紧。爹,您知道我的心意,我的心给了人...怎么可能收回来……”
“爹,娘,是我不好,是我不孝,我喜欢张玧诚,纵使他是皇亲国戚,纵使他姓张,纵使他的家人冤了我们家,我...还是喜欢他,一直一直喜欢他。”
“他为了我犯错,为了我得罪家人,为了我来这里,又为了我伤害他自己,他救了我很多次,我...我不恨他,真的,一点都不恨……”
“爹,我知道自己跟他不会有好结果,也不会有长相厮守的机会。我不能耽误他,也不能连累他,我用我自己的幸福换取他以后的衣食无忧、高官厚禄。爹,您会不会说孩儿傻?”
“爹,您别怪我,我对他...已经放手,今后...也各有各的路。我这样跟您赔罪可还行?”
“爹,娘,孩儿...孩儿真的好想您们。孩儿只愿来生还能再做你们的孩子……”
洛清晚匍匐在地上,身体一个劲儿发抖,林月沐看着难受,发现张玧诚也是一脸不忍,抓着胸口咬着唇。林月沐不禁感叹,这两人明明就是没了对方不行的地步,怎么就偏要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张玧诚深深吸了口气,按了按心口处夫妻结的位置,他又深深看了眼洛清晚,不声不响的悄然离去。
他知道洛清晚需要发泄心里压制的郁结,也知道洛清晚想家想故去的父母。但是...那些话他是第一次听洛清晚说,像是倾诉,又像是赎罪,句句扎心,疼得他双眼泛酸。不过,他也知道了洛清晚的真心,知道了洛清晚还在乎自己,从未放下自己,那他就...有信心把人哄回来。
盟叔说得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有耐心,不怕洛清晚不心软,他得慢慢靠近,用尽所能撬开这人的心房。
清晚,既然你心里有我,我必不辜负你的一片痴情。这夫妻结,我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收下。
而洛清晚哭诉过后,心情好了很多,人也一点点恢复到往日的活泼。他时不时会到山中的那片空地,或静静看着,或喃喃自语。
日复一日,过了酷暑与深秋,也过了寒冬,洛清晚从十七岁走到十八岁,他看着枝繁叶茂的树木,张开手掌接着飞舞的花瓣,只叹又是一年落花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