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 25 章 ...

  •   (二十五)

      张玧诚的血着实是上好的药引子,洛清晚当天喝下药后烧退下去不少,之后也都是低烧,没再继续高烧不退。王子看到后心中大喜,继续用自己的血给心上人煎药。洛清晚看着鲜血从王子殿下的手腕处流到碗里,每滴一滴都揪心的难受。好在每天只需取血一次,让这人多少能安点心。

      加了药引的药对洛清晚的病起了作用,这人一点点好了起来,不再咳血,咳嗽也轻了不少,晚上更是能睡上一会儿好觉,整个人慢慢脱离病魔的魔爪,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林月沐也敢逐渐增加药的剂量,在对洛清晚把脉后终于露出放心的微笑,说这人可以正常吃药了,不需要再用血做药引。

      张玧诚听到林月沐的话重重松了口气,扶着晕眩的头坐在床榻边休息。他虽只是一天放一次血,但架不住连着近十天的取血,身体多少有些亏损,要不是从小受训身子骨强硬些,这样失血加上劳心劳力,一般人恐怕早就病倒了。

      看着张玧诚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神情,洛清晚拖着大病未愈的身体挣扎着刚想起身,又被王子殿下按了回去。

      “别动。”张玧诚神色疲惫,笑容倦怠,他倒在洛清晚身旁,拉起这人的手放在自己脸庞。

      “阿诚,你...你要不要紧?”洛清晚焦急的问。

      “我没事,我没事。只要你平安就好。”张玧诚轻吻洛清晚的手心,缓缓闭上眼睛,“我总算...又把你救了回来。”

      “阿诚,你这样对我,让我怎么办?我无力回报你对我做的一切。”洛清晚红了眼睛,抚摸着张玧诚的脸庞。

      当他第一次喝下用张玧诚鲜血做药引的药后,他就知道自己亏欠王子的,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回报的感情。那时他烧得迷迷糊糊,只求这药一定要有效,他一定要好,不然张玧诚的付出都要付之东流,也会伤心欲绝,他也想过自己要报答阿诚,不论什么,他都要答谢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命之恩。

      但是...随着他逐渐清醒,头脑不再混沌时,他猛然想起,自己...并没有任何东西能用来感谢张玧诚,唯有一颗心能给他,一份真挚的感情回应他。他真的...能放下心中所有的顾及和亏欠,义务反复的跟张玧诚在一起吗?

      洛清晚不能否认,那些障碍实实在在存在于自己面前,想迈又迈不过去,想忽视又忽视不了,毕竟...毕竟张玧诚是因为他毁了大好前程,是因为他断了后路。张玧诚有本事,有才华,却为了他无法施展,甚至有可能参不了政,率不了兵,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他带给张玧诚的只有不幸,从家里出事到现在,甚至需要王子用鲜血来救他的命,他连累他太多太多,再牵连下去恐怕要对方的命都说不准。他又怎么忍心让张玧诚再因为自己而失去更多,多到看到他就后悔,看到他就厌恶的地步,与其这样,不如...不如……

      不如怎样,真能忍心到分开的地步?当如以为自己会死掉,才大着胆子说了很多平时不会说的话,清醒后只觉得羞愧无比,只希望王子殿下当做没听到,不要理会自己的胡言乱语。但他清楚,那个时候才是真情流露,是不曾暴露在外的洛清晚,只想霸占张玧诚不放的洛清晚。

      他舍不得张玧诚为他付出那么多,又舍不得松开张玧诚的手,看着王子流血他的心跟着淌血。他不是冷漠无情的人,张玧诚对他所作所为他真的很感动,知道王子是真心待他。可就是因为这份真心让他不愿意放手,不愿意让给别人,更不愿意毁在自己手中。张玧诚值得拥有更好,只是这个更好不包括他……

      他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如何是好?他痛恨自己的举棋不定,好像是故意在玩弄张玧诚的感情。但他真的...真的是没了注意,当初那么义无反顾的奔入王子怀中,现在却进退两难。就像张玧诚说的,是他太在乎这段感情,才...没办法轻易做出选择。

      洛清晚难过的闭上双眼,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就在他暗中伤心时,头顶传来温暖的抚摸。这人惊讶的睁开眼,就看到张玧诚趴在自己身旁,一下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哽咽的张张嘴,洛清晚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反倒湿润起来。

      “身上又难受了?”张玧诚给心上人理着被子问,“哪疼?”

      “不疼,不疼。我没难受。”洛清晚用力忍回眼泪,往里面挪了挪,“你...上来躺会?在下面不舒服。”

      “不了,我趴会儿就行。”张玧诚摇摇头,“不疼就好,多睡会儿,恢复得快。”

      “阿诚,阿诚,我欠你的……”

      “嘘。”张玧诚一根手指横在洛清晚唇间,止住这人后面的话,“清晚,不要跟我说这样生分的话。”

      “也不要跟我说什么亏欠、还不完的话。我不需要你来回报我,我说过,我是心甘情愿这样对你。”

      洛清晚看着张玧诚,一滴泪就这样滑落下来。

      “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能保住你的性命,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折寿…也愿意。”

      “别胡说!”洛清晚赶紧捂住张玧诚的嘴。

      “没胡说,是真的。”张玧诚闭上双眼靠在洛清晚旁边,声音不觉有些凝噎,“就算...就算你现在说不要我,要跟我生分,我也...我也愿意。”

      “只要你活着,你好好活着,我就能...把你,追回来,让你...回心转意……”

      张玧诚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知道心上人没有性命之忧而彻底松懈下来,没多一会儿喃喃自语的睡着。

      乾元王子眉宇舒展,呼吸平稳,睡颜像是无忧无虑的孩童,洛清晚呆呆的看着,完全舍不得移开视线。他用指腹颤抖的滑过张玧诚的五官,一点点把对方的容颜刻画在自己心里。然后他凑近张玧诚,小心的贴上对方的额头,拔掉发簪用自己的秋海棠抚慰熟睡的心上人,希望王子的梦里没有烦恼和忧愁,只有美好。

      洛清晚抑制不住的抽泣,拉过张玧诚的手环住自己的肩膀。阿诚...阿诚……让他再多贪婪一会儿,再多贪婪阿诚的体温一阵子。待他病好了,他一定...一定会做出决断,不会再这样...拖泥带水……

      洛清晚的病经过林月沐的治疗和张玧诚的照顾逐渐康复起来,但因为病得太重,根基受损较大,这人直到调理了两三个月才能做些轻体力的活儿,能散散步,适当的活动活动,遇到冷风还是会咳嗽,偶尔喘上两声,不过总归好了起来,不再是蔫蔫的没精神。

      张玧诚自然是把人留在自己屋里养病,王子殿下白天正常出操执勤,还得练功遛马,晚上也得在边境线上守夜,回来后又是照顾洛清晚,任劳任怨没有一点怨言。乾元王子伺候人的手法愈发熟练,喂药喂饭到擦身换衣都是信守捏来,只不过洛清晚能自己动手后就没让王子殿下参与,张玧诚也没勉强,只是在背对心上人时仍会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放血救人又是操劳过度休息不好,张玧诚在洛清晚病好些后也跟着得了风寒,咳嗽、流鼻涕外加有些发烧,洛清晚担心得不行,想照顾又力不从心,张玧诚不想让心上人着急上火,自己打个地铺躺了两天,喝了些林月沐熬的药,总归是小病好得也快,没几天王子殿下又生龙活虎。

      林月沐在这段时间里也算是见证了洛清晚跟张玧诚的感情,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也就识趣的退出,以哥哥的身份守护洛清晚。许是放下成见,林月沐觉得张玧诚的确是个出色的乾元,处事稳妥可靠,对人也是亲和,试问哪有一个王子会像张玧诚这样伺候洛清晚亲力亲为,甚至放血救人。单是这份心意就让人敬佩,他败给这样的情敌没有怨言,若是把洛清晚交给张玧诚,他这个做哥哥的能放心。

      林月沐不再对自己另眼相待,张玧诚自然愿意跟对方称兄道弟,两个乾元交上朋友,有时坐在一起说着话,林月沐在给王子把脉时发现对方的脉息的确强于别人,用药也无需使用药引,简单的几味药就能发挥作用,难怪在第一次见面时王子不让他把脉,这种体质要是被发现,的确是一大隐患。

      肖晨对洛清晚的病很伤心,经常在下工后缠着林月沐问对方的情况,林月沐拒绝了几次,那时洛清晚刚稳定,的确没完全好,再就是洛清晚在王子这里养病,万一肖晨不小心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可纸始终保不住火,可能是张玧诚忙来忙去的身影被看到,也可能是林月沐频繁出入王子营房被发现,总之洛清晚在张玧诚屋里的消息在营地里传开,上到驻军下到犯人都在议论这事,他们本就对张玧诚王子的身份感到好奇,又是领罪受罚,不由得猜测其中的原因,加上王子对洛清晚的关心,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传得五花八门,甚至有不入耳的话被一些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李将领为此不少出面呵斥,可越管越是显示出两人之间有猫腻,也就说得越天花乱坠。

      王子当然不在乎被别人说三道四,就算被人戳着脊梁骨也没什么,他只是怕洛清晚听到后心里又不舒服,又要多想。这人刚好点,不能再填忧思。好在洛清晚几乎不怎么出门,也就没听到那些个闲言闲语。

      林月沐见王子不动声色,自己也不主动提起,只是在肖晨跟着自己时逮了个正着,中庸求着乾元带自己去看一看洛清晚,林月沐被烦的实在受不了,让肖晨保证不要乱说话,也不要对外声张后才带着人到了王子营房。

      肖晨一进门就看到洛清晚在张玧诚的搀扶下慢慢溜达,兴奋的喊:

      “清晚!”

      “肖晨?你怎么……”洛清晚看到来人愣了片刻,凹陷的脸颊难得露出笑容。

      “我担心你,来看看。”肖晨把护在怀里的花卷拿了出来,“这个给你,我特意留着的。”

      “你干那么重的体力活,不吃饱怎么行?不用为了我……”

      “哎呀,都说我担心你了。”

      “他求了我好几次,我实在没辙就把他带来了。”林月沐放下医箱说。

      “坐下吧,别站着。”张玧诚扶着洛清晚坐下,怕心上人累着。

      “清晚,你瘦了好多,病好些了吗?”肖晨也落了座,仔细打量着洛清晚。

      “好多了,难为你还挂念。”洛清晚感谢对方担心自己,又想到什么犹豫着问,“你...没因为我遭到排斥吧?”

      “那些人,哪个不是落井下石的主儿?都说我跟你走得近,没少给我脸色。”

      “那你……”

      “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该怎样就怎样,他们也就动动嘴,不能把我怎样。”肖晨摆了摆手,“倒是你,好了后可能不能回去住了。”

      “怎么说?”洛清晚一挑眉。

      “还不是因为你病了嫌你晦气,说什么怕你还会传染,把病过给他们,都不愿意跟你一起住。”

      “监工已经...知道了,好像打算让你单独住。”

      “那住的地方说了吗?”张玧诚突然开口。

      “大概是我们住的地方后身,有几个单独的屋子,据说...是生病犯人隔离用的。”

      “离得远,偏僻不说还潮湿,住人的话……。”

      “那里我知道,住人的确勉强。”林月沐也微微皱眉。

      “我没关系,无所谓住哪,总归不想再惹麻烦。”洛清晚笑了笑说。

      “也是,清晚若是回去住肯定遭受排挤,到时候还得病,反倒一个人住能好点。”张玧诚按了按洛清晚的肩,“自己住想怎样都行,条件可以改善。”

      “对呀对呀,自己住不用受气,也挺好。”肖晨赶紧接话,“清晚,到时候我陪你住行吗?”

      “你?你不是有住的地方?”洛清晚诧异的看着肖晨。

      “那些人你还不知道,也是巴不得赶我走。我才不委屈自己,跟你一块还能搭个伴儿,你说好不好?”

      “那,你要是不嫌弃...我没什么问题。”洛清晚想了想,觉得和肖晨住一起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定啦。等你病彻底好了,要回来上工,我就跟监工说。”肖晨搓着手,抬眼看了看张玧诚。

      “那个...听说你是王子?”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张玧诚不在乎的说。

      “他们都在议论你的事,我就是觉得有趣。”

      “阿诚?”洛清晚担忧的看向张玧诚。

      “没事,别多想。”张玧诚安慰的按了按洛清晚的肩,继续微笑看着肖晨,“怎么就有趣了?”

      “你倒不像个王子样儿,没架子也没什么脾气,还挺关心人。”

      “我脾气好不好...清晚最清楚。”

      “你跟清晚真如那些人……”肖晨指着两人。

      “是我喜欢清晚,死皮赖脸要跟着他,与清晚无关。”张玧诚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阿诚,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洛清晚直觉不对劲,抓着张玧诚问原因。

      张玧诚刚来那会儿的确引起一阵轰动,纷纷议论一个王子怎么会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受罚。王子殿下并没有表明什么,由着那群人猜了一阵也算是不了了之。之后自己重病,在王子屋里养病,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又惹得别人众说纷纭,让张玧诚饱受争议吗?

      “阿诚,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些人说你和我……”

      “都说没什么,怎么这么不信。”张玧诚撇着嘴捏着洛清晚的脸,“你若不信,问问林大哥,看他怎么说。”

      洛清晚一听这话,赶忙去看林月沐。林月沐正独自喝茶,突然被王子殿下引火上身。他接收到张玧诚的眼色,轻咳一声开口解释:

      “就是之前那些话,你又不是没听过。”

      “真的?”洛清晚狐疑。

      “不信就别问。”

      “你好好养病,马上就过年了,别把病气带到下一年,不吉利。”张玧诚适时转移话题。

      肖晨又跟洛清晚说了会儿话,顾念着这人身体还是虚弱也没多待便起身离开,张玧诚倒是大方,让肖晨过年的时候来这里陪洛清晚,人多也热闹,中庸一听就来了兴致,欣然答应。

      漠北的除夕依然在冷冬中,时不时还会下雪下雪,晚上仍是冷得可以。除夕这天不上工,犯人们难得有两三天休息。边防执勤和巡逻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驻军大多在这里安了家,除夕这天结束任务可以回家团聚,安生的过年守岁。

      张玧诚第一次不在家过年,多少有点落寞。王子结束自己的班岗后沿着山路走上半山腰,面向朝都方向跪于雪地之中,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给不能陪伴的两位父亲,还给不能请安的祖母和三伯伯。王子殿下看着雾蒙蒙的远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愿,愿双亲康健、阖家幸福,愿漠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愿洛清晚洗脱罪名,早日放下心结,能与自己长相厮守。

      王子殿下许完愿,不舍的站起身,拍净双膝的碎雪,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山,回去的路上张玧诚有折了几支野梅花,打算当做点缀。

      自个儿营房外是略显热闹的场景,肖晨不知托谁从镇子里带了些窗花,正和洛清晚在窗前忙活着。洛清晚整个人裹在白狐裘衣里,只露出深棕色的头发随风微飘,像极了雪地里的精灵。张玧诚几步走过去,趁肖晨回屋取东西把大病初愈的心上人抱进了怀里。

      洛清晚自然被王子殿下的举动吓了一跳,猛地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孤独和寂寞。他瞬间就能体会到王子的心情,默默的按住张玧诚有些颤抖的双手。

      晚上的时候李将领想着王子离家,特意送来热腾腾的饺子几道热菜,林月沐又煮了面片粥,简简单单一桌也算是顿团圆饭。饭后张玧诚独自一人出了屋,站在操练场上望着天上的星空。洛清晚不放心,一直跟在身后。

      “以前过年,朝都都会放烟花,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在王宫里看,父王和爹爹还捂着我们的耳朵。”

      “长大后就跟着堂哥们放烟花,爹爹每次都会嘱咐我小心。今年...却看不到,多少有点...遗憾。”张玧诚仰头自言自语,眼睛里闪烁不已。

      “阿诚。”洛清晚不由也想到之前自己在家过年的场景,声音微微颤抖。

      “是我不孝,不能守在两位父亲身边守岁。但是,清晚……”张玧诚回过头,看向洛清晚时眼神深情且坚定。

      “清晚,能与你一起过年,我高兴,真的。”

      “能跟你一起守岁,一起度过今年的最后一刻,迎接新年的第一天,我真的很高兴。”

      张玧诚走到洛清晚跟前,拉住这人的手。

      “清晚,以后...每一个除夕,我能不能都跟你过?能不能把你带回我家,跟我的家人一起过年?能不能跟我看朝都的烟火?”

      洛清晚咬着唇没说话,任由王子把他圈进怀中,一遍遍不知疲倦的重复询问那些问题,问到筋疲力尽,心如刀绞,洛清晚也没有给予回答……

      春节过后,天气转暖,冰雪逐渐融化,万物复苏。转眼间,春天到来,树枝发出新芽,青草覆盖土地,夹杂着野花,又是一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

      洛清晚在春节过后就回到采石场打算继续工作,他的病已经痊愈,可以恢复上工。但也因为他的病,除了肖晨所有犯人包括监工都不太待见这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来看去。洛清晚早就有心理准备,看监工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只觉得有趣。

      监工厌烦的打量着他,说以后不用来采石场了,去给驻军洗衣挑柴就行,而且住的地方已经给他重新安排,就是肖晨之前说的那几个单独屋子。洛清晚也不在意,干什么都是干,他也不想与这些人混在一起招烦。肖晨当然自动请缨跟洛清晚一起,两人手脚利索的收拾好屋子搬了进去,从此不和那群人待在一处,也算是乐得清闲。

      这日,洛清晚把柴送到厨房,从厨子那里得了两张饼。这厨子虽是个粗人,心肠倒不坏,见洛清晚纤瘦总是给他塞东西。洛清晚道了谢,揣好东西往回走。

      路上正好碰到几个犯人下工,其中就有之前跟自己同住的两人。洛清晚心里暗说冤家路窄,打算离远点不自讨没趣。

      哪知那几个犯人看到洛清晚先是一顿意味深长的嘲笑,随后拦住了这人的去路。

      “干什么?”洛清晚退了几步,防备的看着来人。

      “干什么?我们能干什么啊。”几个犯人互相看了一眼,笑得更加猖狂,“要干什么,也是那个王子干什么吧?”

      “王子岂是你们能说的?”

      “呦,干都干了,还不让我们说啊?心疼了?”

      洛清晚瞪了那几人一眼,作势就要走,不打算跟他们胡搅蛮缠,哪晓得又被拦了下来。

      “既然都碰上了,就说说话,也不枉我们跟你住过一段时间。”说话的是之前与这人同住的犯人。

      “怎么,又不怕我把病过到你们身上了?”洛清晚冷哼一声。

      “要过,你早就过给王子了,哪还能轮到我们?”

      “哎,跟王子睡是什么感觉?功夫可还行?”

      “我们没用!不要胡说八道!”

      “哼,别装了,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俩来的路上就打情骂俏,现在更是住在一起那么久,当别人都眼瞎吗?”

      “不过,你也是有本事在身,把那个王子迷得五迷三道,魂都不知道丢哪了?”

      “如果你们就是想笑话我,随便。但我没心情听你们的浑话。”犯人们低俗的话已经让洛清晚气得握紧双拳,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还在那装什么清高,你当你和那个王子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有罪一个受罚,都是天涯沦落人,搞在一起不足为奇。”

      “那个王子也是,据说是在朝都搞什么私奔才被罚到这,果然是富家子弟的玩法,这得闹得多大才弄成这样。”

      “八成是玩出什么大乱子才用私奔来掩盖吧,不然哪至于……”那几个犯人说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洛清晚脸色煞白,这事...居然都传到这边了?

      “还有我们知道?朝都那边都传得天花乱坠。一个王子有失身份又是劫狱又是私奔,闹得满城风雨,押送的兵卒都听说了不止一次两次。”

      “这王子也是,私奔够了又开始跟你不清不楚,真是乾元就能四处留情,沾花惹草,这七王爷的家教不过如此啊。”

      “哎呀,他们那些王孙贵族不都是这样吗?在外面像个人,谁知道私底下是什么样?也许是七王爷...言传身教也不一定。”

      “...胡说,你们胡说八道……”洛清晚咬牙切齿的说。

      “还在那维护王子?有什么好维护的,就这样的人也就有王室在背后撑腰,到这来不一样低三下四的吗?有什么好高贵的。”犯人嘲讽的推了推洛清晚。

      “这边早就知道那点破事了,一个王子被罚在这里,以后还有什么作为,封王封爵怎么可能服众?天大的笑话。”

      “可不是,就这种人在,漠北气数要亡啊。”

      “不准...说他,不准说他……”

      “你还真是死心塌地,别以为是个王子就扒着不放,这种王子没什么前途的,人心尽失,有什么前途,没逐出王室就不错了。”

      “他们王室不就是这德行?一个个都没什么好东西。”

      “我倒想看看就这个王子以后还能有多大出息。”

      “不准说他,不准说他!”洛清晚大吼一声,双眼通红,他身体里血液沸腾,只想封住那几人的嘴,不让他们再诋毁张玧诚。阿诚...阿诚不是他们能随便评头论足的!

      “你吼什么吼!”几个犯人也来了火,上前就想抓住洛清晚,却意外被这人一把拍开。

      洛清晚呼吸有些急,眼神犀利,他恶狠狠的盯着几人,凝聚起来的气场让犯人们顿了顿,没想到一个坤泽生气起来居然...也有点可怕。

      “我不管你们如何说我,但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说王子的不是,别怪我……”

      “别怪你什么?”犯人打断洛清婉的话,“你一个坤泽能有多大能耐。”

      “别怪我拼上性命也让你们闭嘴!”

      “听清楚没有!”

      几个犯人吞吞口水,万万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逆来顺受的洛清晚此时会有这样震慑人心的强硬态度,容不得他们有半天迟疑,仿佛再开口,这人会就会立刻扑上来去他的性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看来...是不假。

      “你...你在那作威作福吓唬……”

      “我问你们听没听清楚!”

      “再让我听到有人嚼舌根说王子的不是,不管是谁,我都会让他闭嘴,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褐色的双眸冷冷扫过对面那几个犯人,洛清晚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看得那几人遍体生寒。

      “听没听清楚?”

      “姓洛的,你……”

      “听清楚就滚,别在这碍我的眼!”

      几个犯人又想说什么,毕竟只是耍嘴皮子,见讨不到上风也就装腔作势的警告两句,灰溜溜的离开。洛清晚泄了气,挎着双肩垂下头,脑海中想到之前肖晨的话和张玧诚的态度,是不是阿诚早就听到,却不让他伤心才故意...不让他知道?

      阿诚,阿诚,他究竟要被自己拖累到何等地步才算完?

      洛清晚没了刚才的气焰,痛心快速弥漫,让他控制不住的涌上泪水。用力擦了擦眼睛,洛清晚转身漫无目的的走着,耳边都是那些人嘲笑张玧诚的话语。

      张玧诚刚刚结束执勤,返回营地时发现蔫头耷脑的洛清晚,这人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似是受到极大的委屈。王子想也没想上前拉住心上人的手,拽着就往没人的树林走。

      “清晚,怎么了?”张玧诚松开洛清晚的手,这人一路无话,由着自己拽着,是出了什么事吗?王子伸手想抬起心上人的头,却被对方用手挡下。

      “清晚?”

      “...别对我这么好,别再对我这么好了。”洛清晚终于受不了,哭着推开张玧诚的手。

      “我求求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玧诚手僵在半空中,看着崩溃的心上人,“清晚,你……”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洛清晚凄惨一笑,后退一步,“别再对我好了,也别再跟我有任何瓜葛,阿诚...我们……”

      “你是要跟我生分了吗?是不是?”张玧诚上前一步,抓住洛清晚的双肩,“我问你是不是要跟我生分了!”

      “是!我是要跟你生分,我要离开你,我不能再继续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想了这么长时间就想出这个结果了吗!”

      “为什么?阿诚,这话该我问你。”洛清晚泪眼婆娑,对上张玧诚深棕色的双眸,“阿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营地里的流言蜚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他们是在如何的编排你?”

      “你知道了?谁跟你说的?”

      “谁说的,重要吗?重要的,不应该是你吗?你不能被那样说,你不能……”

      “我不在乎那些。”张玧诚皱着眉头解释,“我跟你说了,那些名声什么的,我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洛清晚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皱起的布料仿若他的心,撕扯着难受。

      “我在乎,我在乎的。你不能被他们当成笑话,也不能成为他们议论的话题,你是王子啊,你怎么能...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料,任由他们讽刺,任由他们定论。你不能这样……”

      “清晚,你别想那些,那些话过段时间就……”

      “我能不想吗?阿诚,你受的这些争议,受的这些委屈,都是我...都是我带给你的啊!”

      张玧诚一呆,僵了半天的手迟疑的落在洛清晚的肩头,小心的一点点...把人拖进自己怀中。洛清晚这次没拒绝,张玧诚才大着胆子拍着这人的背。

      “阿诚,我害了你太多太多,不能...不能再继续害你了。”

      “你何曾害过我?别胡说。”

      “何曾?从你带着我私奔受罚,再到路上为了维护我受人议论,为我割腕取血做药引,为我治病再次遭受非议。你为了我不能回家过年,一家团聚,不能再看朝都的烟火。阿诚,跟我在一起,你又得到什么好?”

      “我有你……”张玧诚声音发抖,把脸埋进洛清晚的肩窝,“洛清晚,我有你,便足矣。”

      “阿诚,我已经让你折了前途,毁了未来,我不能...我不能再让你赔上名声,那对于你...太不公平了。”

      “可我已经这样,你就算后悔也没用。”

      “我虽不能后悔,但是我不可以继续给你带来不幸。”洛清晚推开张玧诚,痴迷的看着王子,“阿诚,我说过,我最不想做的,就是拖累你。”

      “所以你最终决定还是要放开我?”张玧诚眼里全是心痛,“清晚,你当真不要我了?”

      “我不可以...让你失去更多,那样...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阿诚,你为了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要再失去了。等到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就会恨我怨我,巴不得不曾认识过我。”

      “我不会,我不会那样。清晚,你信我。”

      洛清晚摇摇头,挣开张玧诚的手:“阿诚,我只有一颗心一段情能给你,别的再无其他。但是...这也会成为没用的累赘,没办法帮到你任何。”

      “你是王子,就算这次犯错只要及时挽救还能东山再起。你不要再跟我这个罪人混在一处,传到国主耳朵里会怎么想你?你的族人会怎么说你?”

      “说你是忘恩负义不明事理的糊涂鬼,说你是包容犯人、甚至可能跟犯人串通的叛国罪人。阿诚,你不能这样,我只会给你带来不幸你知不知道!”

      “这些...就让你决定放开我,把我拱手让给别人了吗?”张玧诚眼睛里没了光,只是淡淡的看着洛清晚。

      “阿诚,你虽是受罚,可最多在这西北边境待个三五年,那时候流言会过去,你回到朝都好好谋划,让国主...给你赐一段好姻缘,有坚实的后盾,还是会有不错的未来。”

      “我的身份,大概没办法改变,只能待在这里。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还继续留在这,而且你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

      “阿诚,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原来...我在你的眼里,还没有那几句闲话重要。”张玧诚苦笑的说,“原来你宁可要我有好的名声和未来,也不肯要我这个人!”

      “阿诚,我是罪人,跟一个罪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狗屁罪人!你有什么罪!”

      “私藏奸细,通敌叛国,你三伯伯亲自给我定的罪,忘了?”

      一句话堵的张玧诚什么都说不上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洛清晚在潜意识里,是恨着冤枉他们一家的三伯伯,恨着让他们含冤的涨价族人,他是恨着自己的家族的。

      “清晚,你...恨我吗?”张玧诚缓缓的说。

      恨吗?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恨过张家人,可这之后更多的是宿命的安排,这是他的命,没办法改变的。张家人是冤枉了他,但一次次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还是张家人。

      “我……”

      “是不是我无论为你做什么,为你割腕,为你流血,为你劳累,你...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坚持要跟我分开?”

      “我...你就当我没良心,心被狗吃了。”洛清晚别过脸咬着嘴唇,“你不是说,只要我能活下来,就算我说要分开,也愿意。”

      “竟然在这等着我,早知道我就……”张玧诚仰起头,努力隐忍的眼泪最终还是滑落眼角。

      “你倒是说断就断,说分开就分开,你就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阿诚,我们不能再牵扯下去,真的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洛清晚,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父亲有约定,两年期限,我请来赐婚圣旨,你得与我成婚。”

      “现在过去大半年,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阿诚,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我爹已经死了,我又被流放,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可不可能,约定还在。我这个人说了就得做到,你爹死了,你还在,这约定一样作数!”

      “你这人!”

      “我的脾气,你最清楚!”张玧诚握住洛清晚的手腕,盯着洛清晚,“这一年多,我还有机会请来圣旨,说好跟我成婚就得跟我成婚,我这一年多还得赖在你身边。”

      “若你要不来呢!”洛清晚不甘示弱的问。

      “要不来……”张玧诚一愣,又是一阵苦笑,“要不来,各自婚嫁,我...放你自由。”

      “阿诚,我希望你说话算话。”洛清晚甩开张玧诚的手,咽下心里的万般不舍,“你赖不赖我是你的自由,我搭不搭理...也是我的自由。”

      “一年为期,我...等你放手。”

      “好,我言城守信。”

      两人沉默片刻,洛清晚纵使再怎么不想跟王子分开,也终究忍痛先一步转过身,沉重的迈出脚步,缓缓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洛清晚。”张玧诚喊住即将离开的心上人。

      “还有事?”洛清晚不敢回身,生怕自己忍不住会扑回王子怀里。

      “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洛清晚纳闷,思索半天也没想起有什么特殊。

      “一年前的今天,我...去了边境,在河边遇到了你。”张玧诚看着洛清晚的后背模糊了视线,“清晚,一年前我认识了你。一年后,我...又失去了你。”

      洛清晚再也受不了,捂着嘴拔腿就跑。他一边跑一边哭,奔涌而出的泪花里,他看到一年前的自己浑身湿透坐在河边,与那个叫阿诚的年轻人四目相对,目光交融间暗生情愫。

      他在初春的季节,在青草飘花的日子里遇到了自己心仪的爱人,却又在同样的季节亲手切断两人的情结,永远不给彼此机会,只能在心里埋藏对张玧诚越来越浓的爱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