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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二十三)

      站在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林月沐。自从离开家被押送至朝都,除了张玧诚洛清晚没再见过熟悉的人。冷不丁见到林月沐,洛清晚先是一愣,心里立刻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的滋味全都堵在胸口,憋得他难受,眼睛更是酸涩得可以,只差流下眼泪。

      洛清晚用力毕闭双眼,再次挣开时依旧能看到林月沐的身影,这人张张嘴,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声音。

      林月沐也有些激动,他几步走到洛清晚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人,嘴唇颤抖,声音也带着哽咽:

      “清晚,可算见着你了。”

      “林大哥,你……”

      “清晚,你们...认识啊?”一旁的肖晨来回看了看两人,手指指了指彼此说。

      “嗯,林大哥...是我同乡。”洛清晚揉了揉眼睛说。

      “哎呀,那敢情好,这下也算是熟人好办事。”肖晨拍手说。

      “你是……”林月沐打量了一番肖晨,试探的说。

      “我叫肖晨,跟清晚一路来的,现在又同住一屋。”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你路上照顾清晚。”

      “哪的话,是我多谢他照顾我。”肖晨拍了拍洛清晚的肩,“要不是他,我都没命能到西北边境。”

      一听这话,林月沐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他听说过流放路上不太平,而且这次回来的兵卒也小声议论着什么,明显是路上出了事。他拉起洛清婉的手着急的说:

      “你们路上怎么了?受欺负了?”

      “没,不是大事。”洛清晚摇着头说。

      “还不是大事,要不是你挡在我前面,估计我这会儿都死在路上了。”肖晨也不含糊,露出胳膊上的伤给林月沐看,“你跟清晚是同乡,还是军医,这样的伤认得吧。”

      肖晨的胳膊上是一道道鞭子抽打过的伤痕,已经退了痂,留下新鲜的嫩肉,丑陋的蔓延开,交横叠错。林月沐自然认得这些伤是什么造成的,也能想象出来受伤时的场景,他眉头紧皱,看着已经低下头的洛清晚:

      “你也...受伤了?”

      “可不是,清晚他是保护我才受伤。”

      “你们是来...要药的?”

      “哎呀不愧是清晚的同乡,一点就通,我们是想要点药,以防万一不是。”肖晨打着哈哈说。

      林月沐来这里时就听到管事大夫说起兵卒责打犯人的事,轻则破皮,重则伤筋动骨,为了不被说虐待,他们也得给这些人擦屁股,见到被打伤的犯人给点跌打药,也算是帮着点自己人。洛清晚路上就遭了打,而且这人哪里能干得了采石场的苦力活,被罚是理所应当。林月沐握握拳,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两小包药交给肖晨。

      “外涂的药,小心点用。”

      “我明白,我明白。不会被发现的。”肖晨赶紧接过药包,“多谢...哎,怎么称呼?”

      “我姓林。”

      “哦哦,多谢林兄。清晚,我们回去吧。”

      “嗯。”洛清晚点点头,刚要走却被林月沐拽住了手。

      “清晚,你先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林月沐平静的说。

      “林大哥,你……”

      “那你们说着,我先回去。”肖晨挺有眼力见,推了推洛清晚说,“我回去等你啊。”

      “好,你小心点。”

      “放心放心。”

      肖晨走后,林月沐刚要开口询问反倒被洛清晚抢先一步,这人着急的抓着林月沐的手就说:

      “林大哥,你怎么会在这?”

      “清晚,你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是不是因为我家的事...连累到你了?”

      “不是,你别多想。”林月沐拉着洛清晚坐下,这才细细道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西北边境。

      其实洛家出事那天,林月沐也到了现场,只不过他去得晚,到了之后只看到一具具尸首被抬出,登时就变了脸色。他看到了洛大人夫妇,也看到了小唐的尸首,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逼得他不顾一切抓住高大人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大人叹了口气跟他说了经过,也跟他说洛清晚被朝都派来的人押走,同时随行的还有玧诚王子。在得知洛清晚没有大碍后他才松了口气,同时也因为张玧诚的抢先一步而感到惆怅。

      不过林月沐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他明白那种时候若是自己,未必会保下洛清晚的性命,只有张玧诚能做到治服奸细。随后他同高大人把洛大人一家尸首安葬,回到家中实在放心不下洛清晚,于是打点行囊动身去了朝都。

      抛开自己的心意不说,单单是他跟清晚自小到大的情分就足以让他为这人奔波。他知道自己即便去了朝都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私藏奸细是大罪,更何况又是通敌叛国的罪名,洛清晚一个坤泽怎么可能受得住大狱里面的刑罚,他怎么也得打探点消息出来,不枉费洛大人在世是对他的照顾。

      他真是后悔自己把那个尹弘救活,如果自己当初没把他医好,是不是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可再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自怨自艾也没用。去朝都的路还算顺利,他在繁荣的大街上多方打听才找到去大狱的路。那里戒备森严,一介百姓怎么可能轻易进入,他拿出几两碎银跟门口的狱卒探听消息,才得知洛清晚已经跟奸细们关押在此,等候听审。

      之后他就时刻关注着动静,提心吊胆等着,哪知道传来的却是洛家人认罪画押结果,洛清晚根本就没罪,怎会画押!他着急忙慌就想进到大狱里看个究竟,几次三番都无果,哪曾想从狱卒嘴里得知,洛清晚这罪理应问斩,国主格外开恩,判了流放西北边境,不久后就动身。

      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缓了半天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心也跳得飞快。不幸中的万幸,洛清晚保住一条命,尽管流放的路上波折重重,也有可能被欺负责打,但总归这人能活着,活着就比死了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兴许有一天会有翻案的机会。

      想是这么想,林月沐也知道去了边境的犯人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自己长在边境,见过那些犯人被责打,被唾弃的样子,永远抬不起头,戳着脊梁骨苟且偷生。这样的侮辱和打击,洛清晚本不应该遭受,他会不会因为屈辱而……

      刚刚放下的心又再度悬了起来,林月沐愈发想见洛清晚一面,哪怕劝上两句也是好的。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人流放的路上远远看上一眼,然后永不能见。心里难受的厉害,就在他木讷的走在路上时,一则告示出现在跟前,他瞄了一眼,是征兵的通告。

      走上前看了看,通告上不但写着征兵,同时也写了征求军医,去的竟是西北边境。他立刻仔细瞧了瞧,需要军医的条件自己都满足,心里瞬间有了希望。自己去了西北边境,对于洛清晚怎么都算有了照应,或多或少能给这人一点帮助。都是行医,去哪不是去。

      他没做多想就揭了告示,去了指定的兵部报道,审核的大人倒是没什么,只是一旁一个奇怪的人让林月沐留心几分。

      说是奇怪,也不尽然,只是那人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草头,双眼蒙着黑纱,脸上挂着不怎么正经的笑,一下下晃着快要散架的太师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令一旁的大人很是尴尬。

      林月沐只在心里嘀咕一声[怪人],跟着快速写下自己的名字跟年龄交给大人,并交代自己要去西北做军医。话音刚落就引起那个怪人的注意。只见对方抽走大人手中的纸张看了看,又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噼里啪啦问了一堆问题,都是一些救人行医的东西,他也应对自如,如何用药,如何止血款款道来,听得那人点点头。

      对方似乎对他挺感兴趣,叫他别去西北,跟着那人留在朝都当差。但他心意已定,无论怎么劝都不动心。一旁的大人看不下去,小声跟他说别不识抬举,那是王宫里的大夫,跟着对方比在西北有出息。他心里一惊,又看了那人两眼,还是毅然决然要去西北。

      那人没再劝,只是咂舌说可惜,随后又接着晃太师椅。他也没搭理对方,待大人审核无误后交代回去等消息。没多久就通知他通过要求,即可动身去西北。

      一路上虽然赶路辛苦,但也没多少波折。到了西北边境,跟管事大夫报道,又被交代自己负责的事项,他才开始打听流放的犯人何时能到,然后便是等待,直到今日他才把人等来。

      说完自己的经历,林月沐长舒一口气,拉过洛清晚的手说:“好在你没事,我总算是亲眼见了你平安,也不枉费寻了你一路。”

      “林大哥,你这又是何苦……”洛清晚咬咬唇,攥紧林月沐的手,“我不值得你为了我这样。”

      “胡说什么,什么值得不值得。”林月沐拿出兄长的态度,“不说别的,你把我当哥哥,我就得照顾好你这个笨弟弟,不然我对不起愧对你家的心。”

      “林大哥。”

      “清晚,我真的很懊恼,要是那时我没那么拼命救人,你家也不会……”

      “林大哥,事情过去了,多说无益。”洛清晚适时阻止林月沐的话,他也不想再揭开自己心里的伤疤,再度面对失去亲人时的场景,“你是行医救人,是本分。要怪,就怪我们一家命不好。”

      “清晚,你也...别太伤心。总归你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我虽然帮的不多,但跟你一起在西北也算有个照应。”

      “林大哥,你已经很帮我了,只是你为了我而离家到这,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别说那些,我本来就是孤身一人,去哪都一样。”林月沐突然想起肖晨的话,又关切的问洛清晚,“刚才那个人,就是那个肖晨,说你们在路上受欺负了,那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在路上看他挨打,就...就替他挡了鞭子。”洛清晚无所谓的说。

      “什么?!你替他当鞭子?你自个身体什么样没数吗?”林月沐赶紧拉起洛清晚的衣袖查看伤势,“你逞什么能?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我就是看他挨打的时候,想起了小唐……”

      “林大哥,小唐是因为我,才惨死的。”

      林月沐手一顿,抱歉的看着洛清晚:

      “清晚,对不住,我……”

      “你又不知道,道什么歉。”洛清晚吸吸鼻子,苦涩的说。

      “那,那你的伤给我看看,我拿些药给你。”

      “没事,我的伤在后背,都要好了,没什么大碍。”

      “我不放心,让我看看,兄弟间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洛清晚无奈,只得解了衣带拉低衣领,露出一点后背让林月沐看。

      “你看,我没说错吧,真的都要好了。”

      “还真是。”林月沐仔细瞧了瞧那些伤,都长了嫩肉,愈合得很好,“这伤口挺深,路上没感染?”

      “没有。”洛清晚将衣领拉好。

      “没化脓也没裂开?”

      “嗯。”

      “以你的体质能长成这样真是万幸了,看样子就算留疤也是浅浅的,不会太明显。”

      “按理说路上缺医少药,你这是怎么弄得保护这么好?”

      “其实……”洛清晚抿抿唇,正琢磨要不要说张玧诚的事,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随后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立刻让洛清晚感到心悸。

      “有人吗?”

      “请进。”林月沐没多想,本能的做出回复,当他看清进来的是何人时,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只见张玧诚推门而入,举手投足间尽是王室风范。乾元王子看到屋里的洛清晚先是一愣,发现林月沐居然也在一旁,眉头一挑停下脚步。

      “林兄...居然在这?”张玧诚对林月沐的出现顿感意外,猜测为何情敌会在这里。

      “王子殿下怎么也……”林月沐同张玧诚一样,搞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诚他,同我一路来的,也是他护了我一路,给我背上的伤上药。”洛清晚解释着,看到张玧诚投来一个“算你有良心”的眼神,不觉有点脸颊发烫。

      “你们...一路来的?王子为什么要到西北来?”林月沐更加想不明白张玧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洛清晚,这王子特意护了一路?

      他本来以为洛清晚判了流放,等同于与王子断了关系,此生不能相见。他本想着就算洛清晚心里没自己,也默默陪在这人身边,天长日久或许能有点打动这人。哪晓得,这王子殿下居然陪着洛清晚走了一路,还给这人疗伤擦药。林月沐光是想都知道是何等暧昧的场面。

      难道上天真的要断了他的情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王子抢在他前面,不给他一丁点的机会?林月沐心里惆怅不已,不觉暗暗握紧双拳。

      “我来西北的原因,林兄不久就会知道。”张玧诚也不多解释,他清楚凭林月沐观察细微,不用多久就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算林月沐不留心打听,不用几天,自己领罪受罚的事也会在这里传的沸沸扬扬。

      “阿诚,你来这有事?”洛清晚不想让这两人尴尬,赶紧站在王子殿下跟前。

      “本来是有事,结果你在这就没事了。”张玧诚笑了笑,拿出之前给洛清晚上药的瓷瓶塞进这人手里。

      王子殿下原本的计划,是让军医出面,待洛清晚再受伤来求药时把自己的药交给这人,既不显得刻意,也不会给这人增加负担,又不会落人话柄,一举多得。

      哪成想自己刚摸到军医这,就碰上了洛清晚和林月沐说体己话,说不嫉妒是骗人,但王子殿下知道,在这个时候能有同乡人说说话,对洛清晚来说是心灵上的释放,也就暂时放下不痛快。

      “这个是……”看着手里的瓷瓶,洛清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阿诚之前给自己用的药,阿诚这是……

      “这可是好东西,我求了好久才求来的,你自己偷偷用,别被人看见了。”张玧诚合上洛清晚的手心,想起自己去瞎子叔叔那里偷药时被对方发现,撵着跑了大半个王宫才消停。

      “这东西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用不上,真要是需要还有军医。”张玧诚抬眼看了看林月沐,“到时候还得麻烦林兄。”

      “王子客气。”林月沐也点点头。

      “那,你们说话,我先走。”说着,张玧诚转身就往屋外走。

      “阿诚。”洛清晚看着张玧诚的背影不怎么就是觉得不舒服,没做多想就想追出去。

      “清晚。”林月沐叫住这人,“你们……”

      “林大哥,以后有机会我再找你说话,先走了。”

      林月沐还想说什么,才发现洛清晚已经飞快的出了屋,只留下房门开开合合,最终缓缓的关上。

      洛清晚出了房门四处张望,很快发现张玧诚离开的身影,他三两步跟了过去,拉住了王子的衣衫。

      “阿诚,你等等我。”

      “有事?”张玧诚回过头不咸不淡的说。

      “那个,我……”洛清晚张张嘴,发现周围不时有人经过,打量着他们,不自觉松开了手。

      张玧诚一挑眉,对于洛清晚放开自己的举动不怎么满意。王子殿下本来就不怎么痛快的心情又恶劣几分,还是强忍住想拉这人手的冲动,尽量平静的说:

      “跟我来。”

      “哦。”洛清晚扯了扯衣袖,跟在王子身后走着。

      两人一前一后,直到走到张玧诚安顿的营房前才停下,洛清晚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经过这里,稍稍松了口气。

      “找我何事?”张玧诚问。

      “那个,就是……”洛清晚抬眼瞧见王子殿下神色不悦,心里又慌了几分,“我今日才知道,林大哥他...也到了西北边境。”

      洛清晚是在跟自己解释?是怕...自己在意林月沐才这样?这人心里...其实很在乎自己吧。

      张玧诚心中得意,还不忘数落洛清晚的心口不一,表面上装的面无表情,使坏的想要捉弄一下心上人。

      见张玧诚表面上淡淡的,洛清晚有点摸不准王子心里想法,小心的又叫了声:

      “阿诚。”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我是……”

      “是什么?”张玧诚躬下身,凑到洛清晚跟前,“是怕我吃醋?”

      “你……”

      “你什么你,我倒想问问你,想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

      洛清晚睁大双眼,看着坏心眼的王子拿对方没辙,踌躇的说:“你不是...让我想明白?”

      “那你想明白了吗?”张玧诚又上前一步。

      “还没。”

      “既然还没,又何必跟我说这些,你管我怎么想。”

      洛清晚一惊,觉得王子殿下或许是觉得自己跟林大哥串通好,加上前段时间两人不怎么愉快的对话,仿佛是自己在找下家,才使得阿诚生气。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他看不得阿诚为自己牺牲那么多,又不想阿诚误会自己,如此矛盾,一下子让这人不知从何说起。

      洛清晚眨眨眼,不由觉得也有点动气。气自己的无能,更气自己的优柔寡断。明明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耽误阿诚,却狠不下心跟对方分开……

      一想到要跟阿诚断了关系,从此不再往来,洛清晚就心疼到没办法呼吸,他抓着自己的胸口转过身,沉重的迈出脚步。

      心上人一走,张玧诚顿觉自己玩大了,赶紧一把从后面把人拽到自己怀里抱住,下巴枕着这人的肩窝。

      “走什么,我跟你闹着玩呢。”

      “你!放开。”

      “说谎精,就知道拿捏我,就知道我不能对你狠心特意这样做给我看是不是?”

      “我才没有!我没特意这样做。”

      “生气吗?我这样不冷不淡的对你生不生气?”张玧诚蹭着洛清晚的脸说。

      洛清晚一愣,缓了片刻点点头。

      “生气就对了,也让你体会体会我是什么心情。”

      “你体会过了,就知道...跟我分开是...怎样的感觉。”

      “我现在就在承受着你随时都要把我推开的煎熬,洛清晚,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阿诚,你知道,我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一直都是。”洛清晚覆上张玧诚的手说。

      “你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喜欢的人。”

      “但我...终究绊住了你,还是让自己成为我最痛恨的那种人。”

      张玧诚没说话,只是扣住了洛清晚的手。

      “阿诚,我...我不能再给你带来不幸,也不能再误了你。但我也不能...不能跟你……”

      “我懂,我懂你在担心什么。”张玧诚赶紧安慰洛清晚,“你只是没转过弯,我不逼你了。”

      “阿诚,你...你再给我点时间,我知道自己太...太没用,这点事都不能拿定主意。”

      “不,你很好。”张玧诚笑了笑,轻轻亲了亲这人的耳朵,“你很勇敢,真的。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会水还下河救小柊,前几天还保护了个中庸。”

      “而且,能喜欢一个王子,不图一切的喜欢,你觉得自己还不够勇敢吗?”

      “你只是重情义,才顾及太多。”

      “阿诚。”洛清晚被说的耳朵发烫,躲闪着想转移话题,“那个,林大哥他...我不知道他会来这。”

      “他知道我家出了事,担心我的安危才会来西北,我们...没事先说好。”

      “你以为我在意这个?”

      “不是吗?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是在,在找下家。”洛清晚越说声音越小。

      “什么跟什么,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张玧诚咬了洛清晚一口,“我没在意林月沐。”

      “你离了家这么长时间,又出了这么多事,见到家长的人肯定感到亲切。”

      “不管林月沐来这里的动机是什么,总归你会高兴,而且今后也能帮你,没什么好在意的。”

      “不过……”

      “不过?”洛清晚听到张玧诚这样说,想转头看看对方,却被乾元王子强行控制住无法动弹。

      “不过,林月沐为你而来,是让我...有点吃醋。”

      “阿诚。”洛清晚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王子的头发,“你怎么……”

      “吃醋不对吗?他对你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又追到这来,我能不吃醋吗?”张玧诚委屈的说。

      “刚才还说不在意林大哥来着。”

      “不在意是不在意,吃醋是吃醋。”

      “强词夺理。”

      “跟你学的。”

      “我才没有!”

      张玧诚笑着把洛清晚转过来,捏了捏这人的脸颊:“我说是就是,你不用狡辩。”

      “哪有你这样的!”

      “不跟你闹。明天...你就要去采石场上工了吧?”

      “嗯。”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参与,也不想我被说来说去。我只告诉你一样,万事小心,尽量别受伤。”

      “我知道,你放心。”

      “还有。”张玧诚指了指身后的营房,“我住这,有事就来这找我。”

      “好。”

      “回去吧,离开太久对你也不好,我...看着你走。”

      “那你执勤的时候也小心。”

      “我知道。”

      “那我...走了。”

      “嗯。”

      看着洛清晚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张玧诚心里也宽慰很多。最起码这人还是放不下他的,只要放不下他,只要还有他,他就有机会让洛清晚放下心结,不再忌惮其他站在自己身边。

      希望这一天,不会太远……

      采石场的工作辛苦又枯燥,有了张玧诚提前嘱咐,监工只让洛清晚做把石头搬到车上的活儿。这活儿相对于砸石和推车已经轻松了不少,可洛清晚毕竟是个坤泽,搬石也没任何保护措施,几天下来这人的手心和手指都磨出了大小不一的血泡。洛清晚谁也不敢告诉,只能在夜里忍着疼挑破血泡,悄悄的敷药。

      可破溃的地方好的慢,又有新的血泡不停的磨出,加上漠北冬天来得早,西北边境很快降温,冰凉的石头刺激掌心,那些还没完全结痂的血泡变成冻疮,痒得厉害,洛清晚不敢抓也不敢挠,只能咬牙忍着。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采石场条件恶劣,噪音不断,尘土飞扬,呛得洛清晚直咳嗽,加上天气骤然变冷,一来二去勾起了洛清晚干咳的旧疾。一开始只是白天咳,这人找到林月沐要了个薄荷包随时闻一闻,晚上还能好些,但时间一长,就连晚上也止不住的咳。

      肖晨挺担心,关心的问来问去,洛清晚只是捂着嘴摇摇头,表示自己还行。同屋的那两位就不怎么友善,嫌弃这人咳得他们睡不着,时不时用话揶揄洛清晚。肖晨气不过想回嘴,都被这人拦下,他不想因为自己连累肖晨。

      林月沐大概猜到洛清晚会犯毛病,偷摸让肖晨带了不少药回来,可不论洛清晚怎么吃都没用,咳嗽反倒越来越重。他不让林月沐把脉,偶然碰到也装作没事,拖来拖去拖了两个月,人瘦了不少,还拖成了风寒。

      这天夜里,屋里的那两个人又对洛清晚冷嘲热讽,明里暗里说这咳嗽声吵人,累了一天连觉都不让睡,肖晨跟那两人吵了几句,眼看就要动手,洛清晚赶紧拽着肖晨示意不要再说下去。

      “他们欺人太甚,你又不是故意的。”

      “别说...咳咳,别说了。”洛清晚捂着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这个肺痨样儿还不知道传不传染。”

      “晦气!”对面两人还在骂骂咧咧,更是朝这边啐了一口。

      “你们什么意思!”肖晨气到不行。

      “好了...是我,是我身体不好,咳咳咳……”

      “怎么能怪你。”

      “识相赶紧闭嘴,我们可都是重体力活儿,不像有些人搬搬石头就行。”

      “没完了是吧!”

      “怎么,想打架?惹火老子连你一起打!”

      “别吵了,别吵了。咳咳……”洛清晚咳得满脸通红。

      “清晚,我陪你去找军医吧。”肖晨不放心的说。

      “不用,咳咳...我,我自己去,咳……”

      “可你这样……”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咳咳...你快休息。”

      洛清晚说着起身披上衣服,穿着鞋往屋外走。推开门的一瞬间,寒风刺骨。洛清晚被冻得一哆嗦。他抓紧外衣衣襟,纤瘦的身体与黑夜融合到一处。

      他没打算找林月沐,林大哥也不容易,白天琐事不断,还得看人脸色。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在外面避一避,等人都睡熟了再回去。

      洛清晚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冷风呼啸,天寒地冻,而他突然特别的想见阿诚。

      阿诚在做什么?睡了吗?还是执勤?这段时间他能在军队的队伍里见到王子的身影,腰板笔直的站在边防线上。也能在练功场看到王子习武的样子,威风凛凛的耍着一把单刀。他还能碰上阿诚和将领说话,似乎在讨论布置守卫和指定方案,王子认真的样子让他心悸。

      那时他仿佛回到了两人在边境的日子,无忧无虑,单纯美好,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自己还能不能有幸再过一次。现在他在阿诚跟前,惭愧且自责,若不是因为他,阿诚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吃苦受累,他应该在七王爷府品茶赏花,应该和其他王室成员骑马狩猎,可现在却……

      自嘲的勾勾嘴角,洛清晚停下脚步擦了擦眼角。阿诚所失去的东西,他根本弥补不了,他对他的亏欠算上下辈子都无法偿还。他想靠近他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自己又给他带来不幸,让王子丢失更多东西。

      他要想清楚,又无法想清楚,这些时日他备受煎熬,在懊恼和不舍间来回徘徊,没办法做出任何选择。他究竟该怎样才好……

      “阿诚...咳咳……”洛清晚又咳了几下,痛苦的把脸埋进掌心。

      “清晚?”熟悉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洛清晚一惊,抬头一看居然是张玧诚。

      “阿诚?你怎么...咳咳咳……”

      “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天这么冷出来做什么。”张玧诚快步走到洛清晚身边,握上这人手的瞬间皱起眉头,“手这样凉,冷吗?”

      “还...还好,咳咳……”

      “咳咳咳……”

      “咳嗽还没好?”

      “啊?”

      “以为我不知道啊。”张玧诚戳了戳洛清晚的脸,抖来手里的裘衣披在这人身上。

      “这、这是...咳咳……”洛清晚看着身上纯白的裘衣,直觉告诉他这东西是个好物件。

      “白狐裘衣,我爹爹之前的衣物,现在换了内里,又重新梳了毛。爹爹说,西北寒冷,要我带给你穿。”

      “这是...小佛爷的?”

      “嗯。暖和吗?”

      “暖和。”洛清晚把脸缩进裘衣衣领,柔软的毛皮挡住冷风,让他的身上有了点温度,“小佛爷,干嘛给我这么好的东西?”

      “你说呢?”张玧诚瞟了这人一眼,又拿出一副手套,“给他未来儿媳妇的,能不好?”

      洛清晚一听这话,脸忽的一烫,当他发现张玧诚在抚摸掌心的冻疮和血泡留下的茧子后慌张的想缩回手。

      “躲什么,我已经知道了。”张玧诚无所谓的说,“你什么事我不知道。”

      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早就把这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上人掌心尽是血泡和茧子,他想帮忙又想着让洛清晚自己来找他。可左等右等这人就是不来,气得王子殿下差点做了个小人用针乱扎一通。

      他这样的乾元不好吗?死心塌地只为一个人,专情得不得了,应该值得珍惜吧?怎么就不能放下心结依靠他?张玧诚内心唉声叹气,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咳咳咳……”洛清晚看着张玧诚的动作很是感动,转过头咳个不停。

      “咳成这样还跑到外面来。”张玧诚埋怨着,又给心上人立了立领子。

      “怕...咳咳,怕打扰别人。”洛清晚拿出薄荷包吸了两口,却止不住咳嗽。

      “是被人赶出来的吧。你屋里那两个人,不好相处。”

      “你...你为什么……”

      “我说了,你的事我都知道。”张玧诚刮了刮洛清晚的脸,意外发现这人体温不同寻常,王子赶忙用手心探了探这人的额头。

      “你发烧了?!”

      “啊?是吗?”洛清晚一呆,自己也摸了摸。

      “是不是只有严重了才来找我?”

      “我...我并没有找……”洛清晚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之中走到了阿诚营房附近。

      “行了,快跟我进屋。”张玧诚二话不说拉着洛清晚进了自己房间。

      张玧诚的营房条件要比洛清晚住的地方强很多,另有个火盆放在屋里,暖暖的烘着热气。洛清晚一进屋就打了个寒颤,热气暖了身体,让其他不适更加明显。

      洛清晚这才感到身上沉重得厉害,头又晕又胀,全身的关节也像被碾压过,疼得厉害。耳朵里轰的一声,视线一花,这人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跌倒。

      “小心。”张玧诚眼疾手快的把人扶住。

      “阿诚,我...咳咳,我有点不舒服。”洛清晚难受的说,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热得厉害。

      “终于承认自己不舒服了。”张玧诚咬着牙说,打横抱起洛清晚,几步走到自己床榻前。

      “咳咳...咳咳咳……”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沉香木的味道柔柔的把自己围住,缓解身上些许不适,洛清晚呼了口气,克制不住的全身哆嗦。

      “冷吗?”张玧诚为心上人脱下裘衣和手套,拽过被子将这人裹了个严实。

      “不...不冷...咳咳咳……”洛清晚牙齿打颤,说话断断续续。

      “嘴硬。”张玧诚又把火盆移到床旁,“这样多长时间了?”

      “不...不知道,咳咳……”

      “我去找林月沐。”

      “阿诚。”洛清晚拉住张玧诚的手,不舍的说,“别走。”

      “我很快就回来。”此时的洛清晚软软糯糯,粘人的厉害,张玧诚觉得很受用。

      不过王子殿下分得清轻重,眼下不是温存的时候,他得赶快把林月沐找来给洛清晚瞧病,不然再这样烧下去会出大事。

      乾元王子不敢耽搁,他用力亲了亲心上人的额头,说了句[等我]便飞快的离开屋子。一路冲到军医的营房。

      把门拍得啪啪直响,正当张玧诚想直接破门而入时,脚步声隐隐传来,没多会儿门被打开,林月沐睡眼惺忪的脸出现在门后。

      “王子殿下。”林月沐抓抓头发,客气又疏远的说,“天色不早,有什么事明日请早。”

      “若不是急事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张玧诚叹了口气说,“清晚在我那。”

      “他在您那?你们……”

      “清晚病了,在发烧。我来找你...给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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