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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破壳(一) ...

  •   翡翠的文字书写下如此一段:
      凤冠落此一千九百八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白玉城上梵羽宫,木莲花落,梧桐初芽,凰落人世。

      高耸入云的梵羽宫殿之中,阳光普照,蔚蓝苍穹,琉璃石地上织羽枕心随意堆放,台阶上喷泉涌出清澈的甘露,水中央映出天下全景,稻谷,树林,山川,海洋。喷泉边枕心堆上,凤的怀中抱着一只金黄的巨蛋。
      出生起,凰就由凤来哺育,由他的体温孵化开始,凰自他的爱护疼惜中成长,不管男女,不管美丑,凰的最后总以死结束,死亡,再来又以重生开始,周而复始,重复着唯一的命运。
      就像现在,他必须怀抱着凰的蛋,忍受冬去春来的期待,以等待凰破壳的那一刻到来,纵然他是凤,也无法避免的等待,再等待。

      小宫女将雄伟的宫门推开,穿过水晶的珠帘,来到喷泉边上。她伏了伏身,出声禀报:“祥鹊大人想见您。”
      他闭着眼,一手支腮,一手挥了挥袖,复又置于蛋上。
      小宫女明了地退后,宣殿外的人进入。

      凤闭着双目,任由清风拂面。
      祥鹊入内,跪地,道:“臣祥鹊,参见陛下。”
      “嗯,鹊大人找朕有何事?”照旧闭着眸,任风吹,却袖未动,身未动,存心要让祥鹊跪于冰冷的琉璃地上。
      “陛下,臣每次和百灵公爵议事,他都不理不睬,尤其这次为了凰主人重生建造观秋园,他更是傲慢无礼的躲在家中不肯见臣,这样分明是瞧不起陛下,瞧不起凰主人……”
      凤的唇角微地一扯,并未生气,只见他睁开左眼,金黄的眼珠子对着台下的详鹊,懒散地反问:“这观秋园是谁准建的?朕嘛?”
      祥鹊一听赶紧低头,叩罪。
      “臣只想,能给凰主人一个……”
      “罢了。”挥手阻止祥鹊废话,凤打了个哈欠,又闭上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下去吧,别再拿这等无聊的事烦朕了。”
      室内回复寂静,半晌之后才响起祥鹊的声音——
      “臣告退。”
      咋听来,是多么的不服气,却引地凤打心地里想笑,嘲讽的非常想笑。

      然而,微风依旧吹抚寂寥宫阙总的一切,犹如殿中尚未有任何人打扰过,泉水涌出,落入映衬万物的池中,之后,潋起细圆,又沉淀涟漪,简直是——
      静如天,深如潭。
      静潭之中有天下万物,凤的手指轻划过水面,心中万物也就尽入眼内。
      现在,他却不想去看,怕一看,过往的种种就会浮现脑海。可不去看,一切还是清晰地刺痛他的心坎。
      噢!他的凰,上一世死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任凭巨大的象碾过她娇小的身体,鲜血染红大地,他却无能为力挽回凰的惨死,因为背叛之人,终将受象碾之刑,即便是凰也无法逃脱处刑。
      凤伤心地很,他啼了九九八十一天,啼出血几乎淹没了木莲花香,可心更加的痛。他用了全部的爱抚育大的凰背叛了自己,因为想得到权利不惜出卖他,最后却被他所杀。
      于是这一世,他发誓再不会让凰背叛自己,背叛自己……

      好久好久之后,凤缓缓地扇动长长的睫毛,缓缓地露出金光熠熠的瞳仁,等待瞳仁中映衬的影象完整了,他的唇则亦弯起非常美丽的弧度。
      在他跟前站着一人,那人正是他笑的原因,只听——
      “百灵参见陛下——”清悦的嗓声响起,声音美妙,形态却平凡,更甚在凤的面前毫无丁点美丽可言。
      凤却笑着,眼眸深处笑地可欢了,如不是怀中抱着凰的蛋,此刻他该是跳起来迎上去的,可偏偏他抱着凰的蛋,但还是举止有些谨慎地叫对方快起来。“朕都准备妥当,你那如何呢?”
      百灵似乎被凤的紧张感染,站起后,忽而一笑,道:“妥当了。”
      话才落下,火红染金的袍衫就飞扬起来,罩住了百灵头上白洁的天顶,眼落一片嫣红,定下神,嫣红退去是张风华绝代的面孔。此刻,凤立于他的身前,红色的披风滚着金丝线,将他修长的身躯映衬得愈发明亮,可再明亮也比不上凤脸上弯起的唇角,露出的笑靥。
      凤一直以来就是风华,就是绝代,几乎占尽了天下所有的美丽于华旦。
      百灵赶紧垂头,深怕自己大胆妄为的目光亵渎了凤帝的威严,低着头,就不会被察觉自己对身前人的迷恋到了何种程度。
      凤睨了眼,却哈哈大笑起来,笑道:“抬起头来,沉迷于朕是桩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必隐讳?”
      垂着的头闻声诧异地抬起,入目的尽是凤漾溢庸懒迷人理所当然的笑容。百灵赶紧退后一步,惶恐亵渎之心更重。
      凤摇了摇头,边捏实披风将蛋搂紧,边轻慢地道:“罢了罢了,还是起程吧。”
      “遵命——”吁了口气,百灵这才站直身为凤引路,顺便将沿途的事宜述了边。

      风扬起时,在高处俯视天地,不由得想起云初潭月的浮华景致。
      白玉城的高阶上,雾绕绕的,不见潮湿,俯视而下云海飘渺,简直是人间仙景。云海中央矗立着梵羽宫殿,宫殿最顶处,唯一的梧桐树上,传说中凤独伫静待着至爱的重生的地方,此刻,梧桐树下停靠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上垂下的金黄羽饰以及锻带上的珠宝,闪耀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的光芒,清洁并且高雅。
      车马旁,准备妥当的凤抱着凰的蛋,由旁人搀扶着踏上马车。其间,他穿着滚着金边又垂落金丝絮的火红皮裘,衬托身后的白墙真是熠熠生辉,美丽煞人。
      白云拂过他顶上,酝酿轻柔,蓦然,煞静让倏然窜出的人打断。——噼里啪啦!眨眼的工夫,辇旁的武士们就抽刀抵住闯来人的脖项。
      之后,又回复了静,——静的出奇!
      静得如潭池水。
      偏偏,在场的人,心中却不静,甚至慌得很,慌得突然脚一软跌落地上,不敢抬眼睨白茫茫的刀子晃荡荡,刀下之人叩着使劲在磕头。
      正要上车的人缓缓地侧旋身,蓝天白云之下,红得艳羡人眸的耀眼,红得让刀下人的脸愈见苍白。
      凤挑了记眉,摆袖让武士将刀子拿开,清风吹过他面靥,他云轻风淡地吁了声,道:“祥大人,你这是做甚么?阻挡朕起程嘛?”
      匆匆赶来的正是祥鹊,他叩着头,可对自己的卤莽,他却一点不后悔。
      “老奴不知陛下急于前往东天,老臣知错,还请陛下恕罪。”他舌腔圆浑,一点没听出有‘罪’的意思。
      他又说道:“老臣虽然明白凰主子的重生必然需要东天女娲湖中的仙水,北川皑林山间的白花清露,南池滇池里玉蛟的鲜血,西漠众僧七七四九天的祈福,但此途遥遥,陛下又恢复……呃……陛下玉身怎能经历这十万八千里的旅途?更何况途中妖孽重生,单这白玉城外的崎山险岭就有一百零七处,更何况该入年末的风暴又快袭来,陛下,你你……你还不吭一声就想独自一人前往,你你你……你可真是要吓死老奴了……”
      “啊——”听完祥鹊的话,凤却只是仰天‘啊’了声,低回头,吁气:“祥鹊啊,祥鹊,你是老糊涂呢?还是看不起朕?”
      “臣惶恐,臣只是觉得以陛下现在的身体……”抬头悄瞄了眼凤,祥鹊赶紧又垂首。“陛下如真要前往……”
      “朕不得不前去。”凤冷冷地哼了声。
      哼声方落,祥鹊已然伏于地上,浑身颤抖,他锁住喉,嗓音颤得更厉害,“老奴明白陛下不得不去,凰主子出壳之日将近……可是……”
      凤又打断了他,可他哧得声,笑了。“朕的凰必然要在这些地方得到万神的祝福,即便路途遥遥,险象环生,即便是祥丞相不同意,觉得朕的卤莽,呵——即便如此,朕都不得不前去。”
      “陛下——”
      “如不是和天下所有的孩子一般,出生在这些神赐的地方,得到万物的恩赐,朕的凰就活不长久,你明白了嘛?”
      “你明白嘛?等待整整六十年,期待这一天的到来……”眼梢轻轻瞥睨了眼祥鹊,红云中只落了抹淡得瞧不清得笑,一抹淡得好似天上云儿般的轻柔笑容,轻柔而又沉重……
      “陛下——”
      祥鹊来不及起身,凤的身影已然入了华辇,消失在木莲花絮飘满天的秋,白玉城上将留孤独的梧桐树,一个祥鹊。
      祥鹊跪伏地上没有起身,他的唇磨着似乎再说着什么。
      忽然,他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脚步声渐近了,近得就在他的身旁,停了下来。祥鹊还是没有起身,他动都不动的在那里,让人想到会不会被凤气死了。
      可能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活不长了,然而,偏偏,他还是听到头顶上那轻幽幽的叹息声,听了,他才缓缓地抬起身子,缓缓地抬起头。
      他睇见百灵,百灵站在他边上,看着天空中翱翔而去的华辇,嘴里轻呐出——
      “每当,火木莲花谢,梧桐初叶开,人们就同他一般,再期待着凰的降生。祥大人,凰每一次的降生,都意味着血流成河,骨堆成山,哎!!要等到何时,人类才能放下心中的欲孽,不受这远古的诅咒的毒害?”
      低眉,他凝视白玉地上抿住唇,正视自己的祥鹊,摇了摇头,转回身,步踱遥去。
      走时,他口中还再念:“何时啊……人类能放下心中的……欲孽……何时啊!!”

      ——何时啊!
      回复祥静的大臣,深睨离开的人。
      苍白的脸,忽然变得深黑,眉中更落下隐晦的谲犀,祥鹊咬了咬,心里发誓,总有天他会让凤明白,让百灵明白,这天下的人是永远除不了欲孽,命运总归再不断的上演,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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