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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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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场早有专人搭好营帐,错落有致摆在一片宽大的空地上,隐隐将王帐包围在中间。
秦若凭着宠妃的劲头,却只分到一个有些偏僻的帐子,郑煜明正要说话,却被剧烈咳嗽打断,他一手捂着唇,右手抓起茶盏砸了过去。
西郊大营指挥使硬生生挨了一下,方才恭敬回道:“帐子是提前建好的,完全按照陛下的旨意。贤妃娘娘出生书香世家,不擅骑猎,臣特意选了个清净的地方,以免扰了娘娘的兴致。”
郑煜明那点夜探美人帐的念头被砸得稀碎,他狠狠剜了张延一眼:“滚出去!”
兰贵妃避开那摊碎瓷,袅袅娜娜走到郑煜明身旁,染了红蔻丹的玉指轻轻按压着他的额角,娇嗔道:“陛下又为了不值得的小事动怒了,贤妃喜静,张指挥使这般安排,妾倒是觉得很妥帖。”
她理了理墨绿色的裙摆,又将长长的袖子压了压,凤眼一眯,露出点讨好的笑:“妾适才见着,贤妃娘娘下马车进帐子的时候,身子还有些不稳当呢!她初承雨露,总要有个歇息的日子不是?总归日子还长着。”
郑煜明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半晌才“嗯”了一声。
兰贵妃见状,半垂的眼里掠过一丝阴霾。
由于尚未补充宫人,实实在在跟在秦若身边的,就只有听春一个。
此时,听春正在上上下下忙碌着:“娘娘,马上就是狩猎前的晚宴了,奴婢先帮您梳妆吧?”
“不必。”秦若在妆奁里挑挑拣拣,随手捻起一盒绯红的胭脂,扫在双颊:“晚上到处黑乎乎的,精心打扮也没人看清楚,我自己来就好。”
天还未黑尽,王帐前的空地已经燃起篝火,两边摆了长长的桌案,四周噼啪作响的火把跳动着淡淡的烟尘,似明非暗。
秦若穿了件中规中矩的粉色宫装,坐在郑煜明和兰贵妃下首,晃动的火光中,在场众人好似淡化了君臣关系,变得快活起来。
也有可能是平日潇洒惯了的武将们占主场优势,秦若抿着酒杯,百无聊赖想道。
“陛下,妾年年来这,都是一同喝酒吃肉,实在是有些无趣!”兰贵妃尾音上扬,大大的凤眼环视众人一圈,“诸位大人有什么新奇可看?”
一位武将站起身来,颇有些自得地开口:“娘娘,实不相瞒,臣确实有些准备。”说罢,朝着场外抬了抬手。
郑煜明眼里带了几分醉意:“王将军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启禀陛下,臣这次从燕灵回京述职,给陛下带来了礼品,前些日子兰将军带领臣等攻占北疆的燕灵城后,发现燕灵城主的小女儿十分美貌,且通歌舞,特意带回,进献给陛下。”王成大笑两声,“臣等能与陛下在这个时候,一同欣赏此女的舞姿,实在是一大幸事啊!”
话音刚落,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伴着夜风萦绕在宴会场。
众人朝着声音处望去,一位高鼻深目的卷发女子穿着轻薄的深蓝色舞衣,赤裸的足尖点过地面,脚踝的颗颗铜铃震颤着,款款走入中央。
郑煜明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突然坐起,眼中的醉意迅速化开,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手指按着唇角:“赏!王将军兰将军都赏!”
秦若看着场中起舞的女子,明艳动人的五官,柔软的肢体,纷纷扬扬的裙摆飘动之间,几乎将郑煜明的眼睛吸了进去。
余光不动声色扫过兰贵妃,那双凤眼已经重新眯起,露出常见的狐狸娇态。
用女人打败女人,她动作还真快。
可惜啊,郑煜明不止喜欢一款,而是想要尝试各种各样的女子,自己吸引他的,不是明艳,而是故作柔弱要死不活的样子罢了。
秦若心想着,手指拂过脸颊,又学着兰贵妃那样眯起眼。
过了一会儿,耳边果然传来矫揉造作的惊呼:“呀!贤妃好像有些醉了!”
闻言,她立即装出几分醉意:“谢贵妃娘娘关怀,陛下,妾,妾有些头晕……”
郑煜明勉强分出一些注意力,偏头看了眼秦若。
无瑕的肌肤因为饮酒泛着春意,两颊甚至有些潮红,他心里一动,轻柔安慰道:“这酒是猎场特制的烧刀子,贤妃想来不太习惯,不如先回营帐歇息吧!”
秦若感动万分地道谢,扶着听春的手一步三晃离开了,待走出众人视线,她站直身子理了理发丝,快步向营帐走去,声音清明:“得赶紧找到秦渊委托那人,才好叫他想法子弄一些避子药进来。”
听春身子一抖:“少爷和娘娘背着老爷这样,万一被知道了……”
秦若轻笑了两声,似安慰又似嘲讽:“秦渊是三伯的儿子过继来的,聪明着呢,可没有我爹那根死脑筋。”
夜色渐深,宴席已经散去多时,营帐之间火把晃动,像是扭曲的人影。
一个黑衣人影精准避开穿梭巡逻的士兵,摸到那个偏僻的营帐旁,在门帘处有些踌躇。
帐内烛火已经熄灭,在浓黑的夜色中显得十分安宁。
“还挺顺利的。”黑衣人嘀咕着,撩开帘子潜了进去。
昏暗的营帐内,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床上一个隆起的影子,他活动了手腕,轻手轻脚从腰间抽出一根牛筋绳。
“什么味道?”黑衣人嗅了嗅,原以为是女子身上的香味,可在这帐中半晌,味道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郁。
“好……香……”
话音未落,哐一声倒在了地上。
完了,踢到铁板了。黑衣人闭眼的前一刻,在心里哀嚎道。
床上那人翻身坐起,看向那个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清丽身影,低低的声音满是雀跃:“小姐!娘娘!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人来?”
秦若蹲下身子,将黑衣人手中的牛筋绳抽了出来,朝着听春挥挥手,二人合力将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她拍了拍手,才开口道:“赌一把了,反正没人来也不亏。”随手熄灭角落燃烧的香炉,“何况今天我喝得走路都不稳了,陛下又得了一个新美人,岂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听春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后怕道:“娘娘的意思是,贵妃这两套手段是连起来的,送美人缠住陛下在前,派人绑走您在后……”她拍了拍胸口,“这才三日,她的手眼怎么通得这样快!”
听见对方颤抖的声音,秦若踢了踢脚边的黑影:“能宠冠六宫这么多年,妃、贵妃、皇贵妃,在她手下生了唯一一个皇子的,却只是个嫔,她会是好相与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见又一人冲进营帐,听春登时吓得快要叫出声来,那人动作却更快,抢先一步将人敲晕。
秦若瞪大了眼,看着熟悉的身影,猜测一阵阵冲刷着受过惊吓的心脏。
只见那高大的人影将听春放在软榻上,利落扯下面上的黑布:“若姐姐,是我。”
“云景……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秦若如在雾里,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低声喝道,“快屏住呼吸,我适才在营帐里点了迷魂香。”
说着,冲到听春身侧,从她的衣襟侧边扯出一个大大的锦囊,将囊中的纸包零零散散抖在了床榻上:“云景,快过来吃解药,我同听春是提早吃过的……”
陆云景忍不住捂着唇,但笑意还是漫了出来,融进昏暗的空气中:“若姐姐别紧张,我察觉到了,只吸了一点点,不碍事。”他走到塌前,指着那些药包,“这些是什么?”
“进宫前准备的小玩意,使了银子带进来的,只说是娘给我的东西。”秦若小心翼翼收起药包,这才来得及问话,“你怎么在这?”
面对熟悉的压迫感,陆云景摸了摸鼻子:“皇家狩猎场,我想来看看热闹嘛,陆家也没带我来过。”
看着秦若摆出一副任你编的表情,他不得不垂下了头,声音微弱:“听说姐姐来了这里,我想看看你。”
一轮弯月渐渐升到穹顶,银白的月光透过琉璃窗,洒在陆云景的肩头,少年哀婉的神情半隐在黑暗里。
秦若心里一软:“好了,云景。”她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大汉,“你看,我好好的,这人也被捉住了,你快些回城吧。”
陆云景抬了抬眼皮,月光直直射了下来,眼中落下几分睫羽的阴影,眸中光彩明亮得像是坠入人间的星辰。
秦若看着他,一时有些怔愣。
对陆云景从前的记忆中断在进宫之后,她只记得是个十分乖巧用功的弟弟,知道夏日帮自己打扇,冬日给自己备汤婆子。
什么时候,弟弟变得这样艳丽?夺目到自己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不仅是自己捡回来的弟弟,而是一个逐渐长成的男子,是陆家的七公子。
秦若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见陆云景食指压着薄唇,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蓦然回神,有些紧张地盯着地上的人。
陆云景微垂着眸,极佳的耳力让他听见了外面那个令人烦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