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逢（双重生）》坠山海

14、前奏

　　秦若乔装一番，带着辛佳赶赴云州府。

　　枫林寨在众人则尾随在陆云景身后，准备去往干大事的场地。

　　“周大哥，你们替我做这件事，不担心以身犯险吗？”陆云景坐在那驾抢来的马车一侧，一脚屈膝踩了车辕，另一只长腿垂着，随着车轮缓缓滚动而摇晃。

　　周黎漫不经心挥着马鞭：“云兄弟哪里话，我们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直来直往，能得好处自然出力。”他斜了眼去看旁边被碎发遮盖住神色的少年，“三当家说你是贵公子，肯来为榆林县伸张正义，已经很少见了。”

　　陆云景轻笑一声：“我可不止为了伸张正义。”

　　“那有什么打紧！如今陛下昏聩，阁老们不是忙着内斗就是只顾教导陛下，哪还有心思管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这些地方。”周黎胡子翘了翘，说得隐晦又大胆，“马上入冬了，去年北疆占了五座城，今年又要丢几座？再过些时日，京师恐就丢了吧？”

　　陆云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周大哥快人快语，在下佩服。”

　　周黎的声音带了些许茫然：“三当家让我问你，那个承诺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陆云景收起了那份散漫，神色庄重。

　　“三当家兴许是想起了一些旧事。”周黎收起马鞭，声音低沉，“我是个混不要命的，三当家不一样。”

　　“他从前是军营出生，据说还混到了什么副使，只是受奸人所害，他那上司拼死护了他，让他去京城告御状。”周黎说得模模糊糊，“谁知还没到京城，就被奸人发现，一路追杀，他躲在不知哪个商船的货舱里，为了逃避搜查跳下了水，这才被我的兄弟在赤河边捡到，顺手带了回来。”

　　“他还说，自己再没有名字，既入枫林寨，便只是三当家。若不是他，我这寨子早被连、云二州剿灭了。”

　　“你的来头，起初也是他察觉到的，他怕你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故意出言挑衅，谁知你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拳，他便私下同我说，你是个狠人，比他从前跟的将军还狠，跟着你准能成事。”

　　陆云景没想到，小小的枫林寨还有此等迂回的情节，他握了握拳，压下打探的心思，继续听对方的未尽之言。

　　“乍然听到你说可以帮我们进军营，兄弟们还是高兴的。”周黎顿了顿，陆云景知道，这个但是才是重中之重。

　　“但是三当家的经历大伙都知道，如今君不君臣不臣，文官们一头挑子热，军营里一家独大，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恐得不了许多好前程。”

　　陆云景默然，这是现实。

　　“这个承诺一直有效，此番建议，是因着我也要去军营。” 他声音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情绪，“在下只是觉得，诸位好汉在这穷乡僻壤落草为寇，虽说干的是劫富济贫的营生，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说完，他率先跳下马车：“前方是连州府的势力范围了，还望兄弟们小心行事。”

　　秦若和辛佳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之前挤进了云州府的城门。

　　夕阳斜斜打在鎏金牌匾之上，门口的护卫打了个哈欠：“陈知府让我们好生看着，那容知府的东西送了这些日子还没到，怕不是在诓骗我们大人吧？”

　　路过的管家狠狠瞪了他一眼：“仔细你这张嘴！”

　　他意犹未尽，正想再训斥几句，一个衣裙皱巴巴，还沾了草叶泥土的女子缓缓上前：“请问这里可是，云州知府陈大人的府邸？”

　　管家眉头一皱，正想将被陈知府出门前责骂的气攒一攒，撒到这个不知哪来的穷亲戚身上，但当他看见那女子的脸时，舌尖一顿。

　　眼前的女子发丝有些散乱，但眉眼清明，端方大气，肩背挺得笔直，无端让人想起高洁出尘的君子兰，生不出任何驳斥的念头。

　　他缓了缓，语气还有些僵硬：“正是，你是何人，又有何事寻大人？”

　　秦若微微颔首：“这是我的婢女，劳烦将此物交给陈知府。”

　　辛佳急忙奉上从前随手拿的龙纹玉佩。

　　管家接过一看，眉尖狠狠跳了起来：“不知……”

　　“本宫是南巡伴驾的贤妃。”

　　管家额角垂下一滴汗珠，急急点头哈腰道：“娘娘请随我到府中详谈，大人公务繁忙未归，小的立刻着人去寻！”

　　说罢，一脚踢在身旁那个目瞪口呆的护卫腿上，频频使着眼色：“快去知府衙门找大人回来！”

　　那侍卫如同大梦初醒，接连作揖，拔腿离开了原地，心中不断祈祷：大人今日和几个好友去千盈坊拜访花魁娘子了，但愿不要喝得太醉……

　　秦若拒绝了管家提供的各类服务，端端正正坐在大厅等候未归的陈知府。

　　一炷香功夫，一个颇具书生气的中年男子跨入门槛：“贤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臣的不是。”

　　秦若依旧是那幅逃荒而来的样子，不紧不慢起身，朝着陈知府福了福身：“本宫来此，是向大人求助的。”

　　陈知府脸上还有些红晕，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别的，急急坐下喝了几口茶。

　　秦若恍若未见：“大人，陛下的性命，如今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陈知府骤然听见这句话，喝入口中的茶立刻喷出：“娘娘、娘娘何出此言？”

　　“陛下带着本宫微服私访的事想来江南皆知，在进入连州府之前，我们被一群土匪盯上，逃亡途中陛下旧疾复发，还带着大内侍卫引开了土匪，本宫这才得以逃脱。”

　　陈知府咽了咽口水，仔细看了看管家递来的龙纹玉佩。

　　“这是陛下给的信物，还特意交代了，土匪来得蹊跷，连州府官兵毫无出手相助之意，不能再去连州府。本宫得婢女相护，一路辗转来此，盼大人伸出援手。”秦若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

　　陈知府不知从哪摸出一片折扇，随手扇了扇：“贤妃娘娘此话有失偏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的安危，江南每一个官员都有责任，若是臣不清不楚地带兵去了旁的地界……”

　　秦若微微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大人不愧是一方父母官，说得十分有理。”看见对方脸上露出自然而然的微笑，她又补充道，“但本宫的身份做不得伪，陛下被绑架的事也是事实，陈大人担忧的，无非是同僚之间难以相处，但本宫避开容知府的势力范围，大人当真一点也不怀疑其中原因吗？”

　　陈知府想到那车迟迟没有到达的金银财宝，又想起容知府托自己伴驾的口信，心头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面上却只顾着敷衍：“容知府家的千金如今是宫里的娘娘，我们怎么比得上。”

　　秦若素手一拍桌面，案上那碗没动的茶盏便用力抖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知府面上一惊，那点酒意带起的架子瞬间烟消云散，他清醒过来，额头和纸扇同时着地。

　　这可是众位大臣联名上书请来的贤妃娘娘！还正得圣意！

　　“贤妃娘娘，臣先不明娘娘深意，多有冒犯，还望娘娘吩咐！”陈知府完完全全记起了自己为臣的本分。

　　秦若眼角掠过面色通红的陈知府，声音带了点肃然：“本宫之前说过，陛下说连州府有异动，因此特意绕路至云州求助，大人可明白！”

　　“明白明白，容知府心地不纯，娘娘出于信任才来找臣，是臣的荣幸！”陈知府脑子里转过容知府不清不楚的口信，这家伙难道仗着女儿生了个皇子，生出了大逆不道的心思？

　　“即刻点兵，随我赶去救陛下！”秦若并不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冷硬地扔下一句话，扶着辛佳的手离开了大厅。

　　夜色中，一队骑兵匆匆忙忙掠过官道。

　　“娘娘、娘娘可有不适？臣准备的马车十分舒适，娘娘何不乘车赶往？”陈知府勉强骑马前行着，声音随着马蹄落地的声音有些颤抖。

　　秦若同辛佳共乘一骑，面色并不十分妥当，但她努力做出振奋的样子：“不要紧，本宫辛苦一点，早日将陛下救出来要紧。”

　　陈知府的酒已经完全醒了，此刻也明白，容知府说那些进京之后为他打打关系的话真假难辨，但一个救驾之功可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

　　他从前也很看不上容知府的作风，做了官便想着呼风唤雨的，只是对方给的东西向来多，时不时还会炫耀一下自家女儿有多得宠，总之天高皇帝远，容知府想糊弄，自己贴贴手帮着瞒一瞒便罢，但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贤妃，他的心中生出了点蓬勃的感动。

　　早知贤妃娘娘出身书香世家，此番为了救陛下徒步好几日，还未歇息一番就又动身，不会骑马的人在马上有多痛苦自己是知道的，正因如此，他发自内心的说了声：“贤妃娘娘，臣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莫见怪。”

　　秦若虽在马上，可辛佳骑术极佳，她并没有陈知府想象得那么难受。

　　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告罪，她露出招牌娴静笑容：“本宫贸然请求大人出手，大人有所顾虑是应当的。”

　　这一番话将陈知府的心理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暗暗想道，这样能说会道又心有乾坤的女子，放在陛下身边，实在是再妥帖不过了。

　　骑兵队速度很快，因着陈知府的手谕，一行人顺利穿过所有关卡，在天有些蒙蒙亮的时候，来到了秦若口中探听到的“土匪”窝点。

　　陈知府应当是个还不错的官员。

　　秦若看着训练有素，已经下马并呈包围状向山上潜行的军队，心中暗暗点头。

　　“娘娘，此刻天将明，正是对方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我们先蹲守一番摸摸人数，待对方昼夜轮岗之时冲上去，便能及时救出陛下。”陈知府脆弱的书生身板在一夜未眠的赶路之后，已是十分酸痛困倦，但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女子，他强打起精神向对方讲述自己的思路。

　　秦若立刻给予肯定：“大人安排很不错，待救出陛下，本宫一定为你请赏。”

　　得到面对面的承诺，陈知府布满血丝的眼睛亮了亮：“臣分内之事，不敢当不敢当。”

　　说完，一一走向各小队长蹲守的区域，仔细交代着自己的安排。

　　秦若席地坐在一颗大树下，抱着膝盖出神。

　　不知道云景在山上安排得怎么样了，但愿不要误伤到枫林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