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逢（双重生）》坠山海

12、重逢

　　天蒙蒙亮，秦若交代了听春一些事宜，和辛佳换上轻便的衣裳，背了个包裹，悄悄踏出房门。

　　平心而论，辛佳虽然充满秘密，但这种或许会见血的事，让她相伴最为合适。

　　秦若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预感。

　　“爱妃，我们走。”郑煜明一身寻常公子哥的打扮，身后跟了个气息沉稳的高大男子，“这是父皇留给我的大内高手之一，这次他定然能保护好我们。”

　　秦若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辛苦大人了。”

　　那人声若洪钟：“保护陛下，是臣的本分。”

　　好家伙，意思自己就随便了呗？

　　“朕、我把李公公灌醉了，留了封信，他会处理好的，咱们快走吧！”郑煜明比秦若还兴奋，脸色好像都红润了一些，也不咳嗽了。

　　秦若轻轻点头，将手放在郑煜明掌心：“妾很期待和陛下的出行。”

　　陆云景安排好枫林寨的事宜，又在盛情挽留之下多待了几日，方才赶回连州城内。

　　“小家伙们，最近怎么样了？”

　　小五好像没那么瘦了，脸颊也红润了一些：“我们跑遍了连州所有乞丐的窝点，把消息说得真真的！他们到处说，定然传开了。”

　　“真聪明！”陆云景蹲下身子，“钱够用吗？做完这件事哥哥带你们走好不好？”

　　那个坚毅的少年露出好奇的眼神：“哥哥，我们能去哪？”

　　“去军营不去？去打坏人，保护想保护的人。”陆云景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小孩，好像自己的曾经，眸中露出罕见的温柔之色，“哥哥可以帮你们做户籍，给你们找武师学功夫，只是十分辛苦，你们怕不怕？”

　　小少年们有些迟疑。

　　“我去！”坚毅少年开口道，“我父亲现下大好了，我去打仗，争功名，叫他不用因为断腿而被那些招工的人看不起！”

　　“江哥哥……”小五一震，“我也要去！”

　　陆云景敛了眉，战争的残酷和灾荒造就的遍地饿殍比起来，至少是人力可以稍稍干预的。

　　他从怀中取出银子：“这是你们接下来的饭钱，想去的把姓名年龄告诉江白，我事后会来接你们。”

　　他起身正要离开，小五赶紧扯住他的裤腿：“哥哥，有个消息差点忘了！”

　　江白肃着一张小脸：“乞丐们都在传，说刚到历州府，陛下就带着贤妃脱离了队伍，要去微服私访，不知道去了哪里，近卫队都要找疯了。”

　　“带着贤妃微服私访？”陆云景眉心一跳，“多久了？”

　　小五掰了指头数数：“得有……三四天了吧，据说一点踪迹也没有。”

　　陆云景夸奖了几句，急急赶去了枫林寨。

　　三四天，毫无踪迹，那就是在路上，没到目的地。

　　想到秦若重生的可能性，他几乎可以断定她的目标就是榆林县。

　　前世秦渊惨死，他四年之后重查那桩案件才明白当中始末，故而想赶在罪魁祸首还未离开的时候，将其绳之以法。

　　马车全速之下，只用五天就能到榆林。

　　计划不能被打乱了！

　　陆云景出了城门，纵身一跃，消失在密林中。

　　一连坐了几天马车，郑煜明微服私访的劲头渐渐弱了下去：“还有多久才到啊，朕骨头都要散了！”

　　马车外传来低低的洪钟声：“再等半日，便能到连州城了，陛下忍忍。”

　　眼看郑煜明又要发狂，秦若跪坐过去，为他按了按额角：“陛下，圣人说了，有始有终，您都到了门前了，怎么不进去看看呢？”

　　郑煜明长长吸了一口气：“爱妃说得是，这些日子能与爱妃相伴，朕真是死而无憾了！”

　　他说话一向浮夸，秦若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白眼，正要开口，一支羽箭穿过车顶。

　　马车险险停住。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出来，我们兄弟将人带走，你们不吃一丝苦头。”那声音大大咧咧顿了顿，“若是不出来，老子直接把你们全部射穿。”

　　“奇耻大辱！！！”郑煜明因为坐姿懒散，摔在了马车角落，此刻刚爬起来，一脸羞愤，即刻与外面对骂起来，“什么东西，也敢来我面前叫嚣！”

　　“陛下，他们人多，属下只能护着您走。”洪钟声不洪钟了，变得有些犹豫。

　　“放屁，我能扔了爱妃跑？”郑煜明发冠歪斜，气得连自称也忘了。

　　“陛下，您走吧，妾能圆这一场愿望，也不算虚度了！”秦若眉眼含泪。

　　这么一耽搁，外面的人闹了起来：“快出来快出来，爷真是烦那些祖宗，非要个活的。”

　　话音刚落，兵戈声骤然响起。

　　“大爷的！哪里来的人抢生意？！”那人明显有些震怒。

　　洪钟声满是紧张：“有人插手，陛下快，我们趁乱离开！”

　　四人急急跳下马车，却见打斗中的两拨人目标明确，一边穿着零零散散的土匪服，一边明明艳阳高照，却穿了一身黑衣，蒙了面颊。

　　两拨人都没有伤害目标的愿望，缠斗一番后，训练明显十分有素的黑衣人一阵配合，留下一地尸体，剩余的人夹着郑煜明离开了，大内高手紧随其后，将秦若辛佳扔在了原地。

　　“各位好汉好。”秦若看着眼前因丢了一半任务目标而愤怒的土匪们，抓了抓包袱的带子，和辛佳对了个眼色。

　　二人将药粉紧紧握在掌心，正要开口，就见土匪堆中走出一个高挑的人影。

　　“若姐姐，这么久没见，我好想你啊。”那人扯掉面具，露出白皙俊俏的脸庞，包裹在面具中的额发沾了丝丝汗意，又被少年随意甩开，垂在眉骨之上。

　　秦若手中的药粉掉在地上：“云、云景？”

　　陆云景朝着辛佳使了个眼色，对方便将包袱朝他的方向一扔，追着郑煜明消失的方向掠去。

　　“若姐姐，我叫云路，晚点解释。”陆云景用口型说道，接过包袱，随手挎在肩膀上，走到秦若身侧转身，“周大哥，这是我的姐姐。”

　　秦若满心都是问号，被黑衣人带走的皇帝、轻功绝顶的辛佳，还有，突然出现在眼前，眉宇飞扬的陆云景。

　　她笑着朝众人点头：“我叫云若，是小路的长姐。”

　　枫林寨的瞭望塔上，秦若靠着角柱，耳中是少年一字一句的讲述，清亮的音色一点点流出，她忽而觉得，这分别的一个月就像是少年成长的半生。

　　“......这件事大概就是如此。”陆云景坐在围栏上，手托着下巴，浓丽的眉眼间全然没有了面对其他人的嚣张，温温柔柔地看着秦若。

　　可秦若只静静看着天上那一勾明月：“云景，我们每一次见面，似乎都有月光。”

　　陆云景挪开目光，看着碧蓝天空中斜靠着云朵的月牙，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是不是还有一部分没有说完？”秦若从角柱上直起身，骤然将话题拉回。

　　“若姐姐真是再了解我不过了。”陆云景眉眼弯弯地点点头，“想必姐姐也知道，陛下这等性子，即使是将榆林城的惨状摆在他的眼前，他也不会有半分额外的感触。”

　　秦若听在耳中，只觉得对方的形容极其刁钻，不由为自己之前的计划暗暗扼腕。

　　“若是这把火烧到了陛下自己身上，他才会真正想要处罚相关的人。我推着容知府凑齐了那些金银古玩，但那些东西却出现在了一群土匪身上，这群土匪绑架了陛下，又恰好有着容知府费尽心力凑齐的珍宝。”

　　陆云景顿了顿：“若说是有人知晓陛下南巡即将来到连州，雇人行凶，人赃俱获，陛下会对谁严加处罚呢？”

　　这些话让秦若手臂发凉，又隐隐生出一丝快意，她垂下眼，薄薄的眼皮被月光映得剔透：“所以……那群黑衣人是你的另外安排？”

　　“算是意料之中，但并不是我计划中的部分。”陆云景薄唇小心地抿了抿，露出一点独属于少年人的娇憨天真，“辛佳跟去了，一切很快就会明白。”

　　对上秦若抱胸审视的目光，他讨好一笑：“姐姐觉得辛佳怎么样？”

　　“她是你的人？”

　　陆云景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我和她同为一人做事，这次来江南也是因着那人的要求，与姐姐相逢倒是我的意外之喜了。”

　　秦若的眉头微微蹙起，相识这么久，对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焉不详的回答来打发自己，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好似没有责备的立场，毕竟上次劝说他有自己打算的人是自己，这会儿突然干涉算是什么行径。

　　总归，辛佳是他找来帮自己的。

　　“这样说来，那群黑衣人的目标也是陛下？”秦若跳过那个怎么说都是错的话题，仔仔细细思考起当下面对的情况来。

　　“想来是这样。”陆云景接了句嘴，漆黑的眼描过秦若紧绷的小脸，直挺挺的肩头，还有隐藏在裙摆之下，沾了灰尘的绣花鞋。

　　他从围栏上跳下，不经意摸了摸耳朵，遮住了月光下耳尖的那抹红意：“姐姐怎么心情不好？”说着，蹲下身子，用手一点点擦去秦若鞋面的灰尘，“明日应当就会有结果了，寨子里条件不好，姐姐不要嫌弃。”

　　秦若被他突然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怔。

　　少年低着头，低头只能看见他浓密柔软的黑发，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都隐了去，在秦若的视野中，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拂过浅碧色的绣花鞋，像是夏日在荷叶间清新开放的白莲。

　　隔着不算厚的布料，那只手的温度好似传到了脚背，在凉如水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灼人，秦若不自觉缩了缩脚。

　　陆云景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扬起脸看向秦若，一双眸子盛满亮晶晶的月光，直直撞在秦若还有些愣神的眼中：“姐姐怎么了？”

　　秦若一时不知如何形容。

　　方才还在为对方的答非所问而生气，此时却是一点情绪也没有了，那张馥郁的脸明明白白绽开在她垂眼可见的地方，没有一丝阴影。

　　“没事。”秦若抿抿唇，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迅速将目光转移到逐渐安静的寨子里，“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陆云景看着秦若一阶阶踩在木梯上，那双变得一尘不染的绣花鞋时隐时现，在主人小心翼翼的行动中，终于轻轻踏上了地面。

　　刚刚触碰过鞋面的手指一点点变得滚烫，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白皙的脸变得通红，红莲般的面孔沁出一丝笑意。

　　他轻轻摇了摇头，将手指覆在了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