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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南巡 ...


  •   有盼头的日子大抵过得就是更快一些。

      “上次出宫才过了几日,这便又要出宫了,还是奴婢从未去过的江南。” 听春坐在马车上满脸向往,“不知道陛下这次会去哪些地方,比如金陵城?”

      秦若靠在软枕上,神色有些怔忪,前一世她从未有过离开皇宫的机会,忽然间远离了京城,心里不知为何,竟然升起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若是孓然一身,便能直接借此机会逃掉了,她心中玩笑般想道。

      “我们等会出城,应当是去洛州,那里有洛水的航运码头。”辛佳神色平静,“洛水汇入赤河之后,顺流而下,很快便能到江南了,但愿早秋水位还没下降,否则一直坐马车,实在腰酸背痛。”

      秦若脸上挂了若有若无的笑意:“辛佳懂得真多,莫不是连舆图都研究过?”

      辛佳心里一紧,自己若有若无间,一直在表现着自己与寻常宫女的不同,为的就是想勾得秦若主动询问,可对上那个笑容,她又有些心虚:“奴婢也是无意间听别人说了一嘴。”

      秦若闭了眼,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辛佳如坐针毡,想到前几日传去的消息,那个人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连州城的客栈中,陆云景仔细看着辛佳传来的信息。

      “皇帝带了姐姐一同南巡?”他诧异万分,将那封纸笺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三日前的消息,此时恐怕已经出发了。”

      想到最近潜伏在容知府后院查到的消息,他沉吟半晌,朝着窗外挥了挥手。

      一个穿着补丁短褐的小瘦猴眼睛一亮,从客栈背面的墙根下站起身,快速朝着巷口跑去。

      陆云景到了老地方,看着眼前一群充满期待的小眼睛,从怀中摸出几吊钱和一块碎银:“你们这几天停止打探州府的情况,改为告诉流民们,陛下南巡即将经过连州,要来为大家做主了。”

      小瘦猴率先高声应是,接过铜钱和一群小乞丐一枚枚分了起来:“景哥哥放心吧,这一块没有比我们更熟的,保证把话传得远远地。”

      另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少年推开铜钱,一脸坚毅:“这点小事哥哥放心,上次哥哥出钱帮我医治父亲,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我不要钱,是自愿帮哥哥做事的!”

      陆云景不以为然指了小瘦猴:“余下的铜板放在小五那里,你们饿了渴了自己买东西吃,我走了。”

      下午,乔装一番的陆云景离开连州城,朝着榆林县赶去。

      沿路的庄稼一片片枯死,地面裂出极不正常的宽缝,路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深深凹陷的眼窝紧紧盯着路过的每一个人,像是来自地狱的凝视。

      陆云景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一路闲庭信步走到紧闭的城门口:“大人,草民请求进城。”

      高耸的城墙上,隔几步站了个穿着甲胄的士兵,领头的那个队长探出头朝下看了看,不屑地回答道:“哪里来的小混混,城中戒严不得出入,滚开滚开!”

      陆云景此时的装扮大变样,原本如墨的长发随意绑了绑,凌乱地垂着,遮了半张脸,额角露出来一小节刀疤,一身痞气。

      “草民是来帮知县大人的,大人不信,看来我得展露一下本事了。”他随意耸耸肩,转身便要离开。

      那队长瞪着眼,看着对方高挑的身影渐渐远去,抬手止住小兵将要出口的话:“大人说的你们都忘了?不可掉以轻心!”

      深夜,钱知县正在院中焦急的踱步。

      盛夏时分容知府要修一座水上别院,点明了要修在榆林县一座风景极佳的半山腰,谁知引水的时候断水的堤坝被冲垮,榆林县一半的农田被泡了个透,好多工匠佃户直接被卷入河道,连尸身也没了踪影。

      恰逢今年雨水不足,另一半农田正是成熟的关键时候,却没了灌溉用水,农事官说好多佃户闹了起来,自己上报给容知府,对方却只派兵将榆林县的边境牢牢围住。

      想到县城外越来越多的流民,钱知县狠狠跺了跺脚:“杨主簿,容知府还没有指示吗?再拖下去就是秋税了,榆林县的份额征不够,我保不住乌纱帽,他也不会好过!”

      杨主簿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原以为容知府家中出了个宫里的娘娘,跟着钱知县即使吃不到肉,喝点肉汤也是使得的。

      谁知油星子还没见到,这口天大的锅便落到了钱知县的头上,自己还要受波及。

      “容知府说,恰逢他三年一次的考绩,这次的年终述职出不得差错,待他和上面的人打通关系,巡查的钦差一送走,即刻就处理咱们这的事情,让大人再坚持些日子。”

      钱知县声音粗粗的:“还要等巡查的钦差?这两个月我怎么撑过去!”他急得在原地转圈,“我是不睡了,你连夜给容知府写信,让他想想办法,再拖下去我怕流民要冲城门了。”

      天色阴沉沉的,露出的一点月光也被黑云渐渐遮盖,钱知县望了望天,不住叹气。

      “钱知县看起来很需要帮助?”清越的声音刺破寂静的黑夜,敲在了钱知县的耳中。

      “谁?哪位少侠?”他急急退了两步,将后背紧紧贴在廊柱之上。

      陆云景一身痞气地从墙头上跳下来,遮面的头发被吹起,一条刀疤从额角斜贯眉心,让他的神色多了些莫测:“自然是有求于大人,又有助于大人的草民。”

      钱知县刚想叫人,一把匕首带着杀气冲到近前,将他的发髻死死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钱知县别出声。”陆云景拨了拨腮边的头发,指尖按住薄唇,“别东张西望盼着人救你,我们才能好好谈,否则容知府还没管这件事,你便身死府中,平白倒给他找了个,我想想,应该是……知县大人认罪自尽的名头。”

      钱知县心里却在暗中琢磨,眼前之人武功高强,还知道榆林县的事情,这副看起来骇人的模样,难道是流窜在连州和云州边境的那窝土匪?

      “你点头,我们坐下慢慢谈,你叫人,我将你抹了脖子逃出城外,你选一个吧。”陆云景走上前,指尖轻动,薄薄的匕首被取了下来,空中飘了几缕钱知县的青丝。

      钱知县赶忙用袖子擦了擦石凳:“少侠请坐,请坐,喝不喝茶?”接收到陆云景轻蔑的眼神,他心头一紧,“不喝,我也不喝,少侠请讲。”

      “我是从连州城附近过来的。”

      陆云景刚开了个头,钱知县便一脸了然:果然是那边的土匪,接着露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原是想去容知府家里看看,谁知道在容夫人院里听见了榆林县的事,真是让草民大开眼界。”

      连容知府后院也来去自如!钱知县大感震撼,对此人的身份又信了几分。

      “然草民来此,最要紧的便是听容夫人说,宫中的容嫔来了家书,陛下不日即将南巡,说不准会来连州城……”

      陆云景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钱知县的神色,看对方表情渐渐松懈,又多了些严肃,他接着脸不红心不跳编道:

      “说句大不敬的,若正儿八经南巡,怎么会入了秋才急急忙忙动身,江南却连风声也没收到?陛下尚有孩子心性,整日想着的也是宫中妃嫔,此番下江南,不来国丈治理的地界,钱知县,说说你信吗?”

      “这样大的消息,容知府怎么将下官瞒得滴水不漏!”钱知县皱了眉,“难不成想等陛下来了,让下官背锅不成?”

      “此言差矣。”陆云景缓缓打断,“容知府说不准是没想好对策呢,大人终归是在知府手底下讨生活,容知府家里的人,可是通了陛下近前的,钱大人想开些。”

      “依少侠看,此番下官应当如何是好?”钱知县头昏脑涨,被关在榆林县已经月余,事态却愈演愈烈,再这么憋下去,自己恐真要戴罪自尽了事!

      陆云景轻轻笑了笑,少年的音色在黑暗中多了几分诱惑:“自然是给容知府出个主意,将陛下好好招待一番,说不准连钦差大人的功夫都省了呢?”

      “隔壁的云州府盛产美酒,还有声名远扬的千盈坊,美姬如云,若是云州知府自愿多陪陛下消磨些日子,朝中总还希望陛下早日归京的。”

      “可云州知府,要如何让他自愿?”钱知县昏昏沉沉的脑子努力动了动,想攥紧了这一丝希望。

      “自古财帛动人心。”

      钱知县发出久违的大笑,连声说了三遍“好”,忽而转头,小心问道:“少侠出这个主意,不知是有什么所求?”

      薄唇张合之间,钱知县频频点头,大声打着包票:“本官即刻去办!杨主簿快来,杨主簿呢?”

      转头,那神出鬼没的土匪已经不见了身影。

      洛水之上,一轮圆月高挂。

      秦若穿了件淡紫色的长裙,手肘支在船尾的栏杆上,面上带了些绯色,一双眸子盛满月光,如同降临的洛神。

      航船在银色的江面快速行驶着,船尾漾出的水波反射出粼粼碎玉,她看向岸边的群山,起伏之间像是笼了化不开的轻纱,像前世那些努力拼凑的未知真相。

      “娘娘,江上凉,穿件披风罢。”辛佳将一件木槿紫的披风系在秦若身上,低声回禀道,“陛下适才喝多了酒,李公公已经服侍他歇下了。”

      秦若看她的眼中充满忧色,面上却笑得张扬:“我没事,他以为能灌醉了我能再胡来一回,可此刻又不是宫中,我何必与他虚与委蛇?”

      辛佳红唇微张,欲言又止。

      “就一晚,我好不容易离开后宫,远离了京城……”后面的话低低的,被船只前行的风搅碎,“今夜让我自在一些罢。”

      “娘娘醉了,奴婢陪娘娘回去歇息。”辛佳语气沉缓,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太后临死前的样子。

      “哀家是太后,是他的结发妻子!”

      “他中风在床,是哀家伺候他,国事繁重,是哀家帮他料理。他说不立太子,死后我儿便是新帝,转眼偷了玉玺给那个蠢材留遗诏!”

      “我的辰儿,你在哪里……”

      原本保养得宜的圆脸变得瘦削,眼角刻了深深的纹路,一滴眼泪顺着纹路滴在明黄的枕头上,漆黑的瞳孔褪去颜色,渐渐没了焦距。

      她压下心底的情绪,陪站着不动的秦若立在原地。

      “你怎么了?”许是醉酒之后有些敏感,秦若明显感觉到身边人忽然低落下去的心情。

      辛佳双眼明亮:“奴婢只是想到了之前伺候过的贵人。”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秦若问出来,这样她就能有理有据地说:我可以帮你毒倒皇帝,掌握后宫,甚至插手前朝。

      可秦若只是保持着那个笑容:“她是什么品阶?美人、嫔、还是妃?”说着摇摇头,转身走向船舱,“你能一直记着她,也算是全了你们之间一场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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