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乘上不言舟》》宇文观澜

4、第 4 章：

　　房子的上一任主人是海滩的救生员，后来旅客走了，他也就走了。

　　本来村委会计划拆除过，但后来就像从前的很多规划一样就仅仅成了落灰的报告，周言想租用房子的申请却是不到半天就下来了。

　　村里人刚开始都以为是年轻人瞎折腾，玩几天也就走了。谁和道周言先给村小学添置了新桌椅，又捐钱更换了广场陈旧的玩乐设施，最后还给村主任老高送了一面大大地锦旗，明摆着没有离开的想法。

　　在岛上一待的这一年多，其中小半年都在细细地扩建理料这间破房子。

　　至于他做书屋的念头也不算是突然萌生的，更像是从前就生了自由发挥的芽，被掐断，过段时间再出露个头，被踩烂。
　　如此循环往复。

　　最后干脆躲得老远慢慢养着，碰到好心人浇了水搭了棚，这才又挣扎着生出谜一般的花来。

　　当然，其中真正的缘由他是后来才告诉方承晩的。

　　他们约莫用了两个星期，才陆续把周言家里两面墙的书给运了过去。

　　至于过程嘛，就是一般用书比如儿童绘本、探险漫画、青春小说、科普读物……就用纸箱子装满，然后用周言从市场粮食店借的小推车一车车地推过去。

　　若是一些名著典籍、历史人文、科学技术、原版书等……

　　“简单来说，就是用刷子把书本的外部刷一遍，刷掉灰尘和霉灰，可以更好地珍藏和保存，然后……”大学里兼职干了四年图书管理员的方承晩正拿着刷子认真教学中。

　　周言学的有模有样，也拿起小刷子就开始专心致志地扫书。

　　虽然这个过程从刚开始的缓慢中带着治愈，到后来的逐渐烦燥和木然，但总归是把所有书籍整理统划好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实践出真知……道好累。

　　定制的书柜有一部分是密闭的，放上吸湿器按时更换就能相对保证书籍的干燥不复潮。而书屋区域大概被分为借书登记区、自由选择区、特定分类区、静音阅读室，还有一系列地隐藏可操作地方。

　　虽然两人也会因为布局是否合理，东西购置是否必要之类的小事儿有所磨擦。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团队发展的还算是和谐。

　　在最后一本书被方承晩踩着梯子放在高处时，他才突然向在下扶梯的周言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在这儿弄这个书屋。”刚开始他只以为周言做书屋是单纯为了给岛上的孩子们，但这个复杂程度……

　　周言面色平和，一脸正义，说道：“一切为了国家的未来。”

　　方承晩的内心“嘭”炸起一朵小烟花。

　　他们穿着拖鞋去不远处的那间海边小店喝冰时，见到了岛上外来的另一个叫秦漱的年轻人，耳钉唇环，眼角处有一颗泪痣，面容清俊，眉眼风流。

　　“终于把人带来了。”秦漱笑起有股邪气，又挑了眉头说：“老样子？”

　　周言点了点头然后把单子递给了旁边的方承晩，然后指了指单子的左面一排说道：“这些都是无酒精的饮料，”

　　说是酒水单子，不妨说是一本再精致不过的画本，上面的每一种饮料酒水都是用防水的颜料一笔笔细细画出来的，方承晩学过画自然能看出这究竟耗了多少心力。

　　“那就这个……海树苍青。”方承晩指了指单子最后一个，虽然画像只是普通，但这个名字与众不同，让人实在想尝试一下。

　　周言目光沉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偏过头贴近方承晩的耳朵轻声说道：

　　“还是换一个吧，这个，他现在不做。”

　　方承晩眉头一皱，当即就露出一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冷模样，说道：“那你替我选吧。”

　　周言刚想开口解释，只见刚刚还在一门心思调酒的秦漱接了个电话，面色突然阴沉无比，沉声道：

　　“人找到了？嗯，我马上到。”

　　方承晩奇怪，周言为什么头也不抬，一副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

　　“周言，你帮你朋友弄喝的。”刚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喊了一声，“对了，你知道钥匙在哪儿，记得帮我锁门，谢了。”

　　周言对着秦漱随意摆了摆手，自顾自地打开前门，进到了里面一顿行云流水的熟练操作。

　　方承晩：全程冷漠脸。

　　周言一脸骄傲地推出一杯下面浅蓝沉冰，中间橘黄浮动，上层深蓝汽泡的饮料。

　　“海浪方舟。”

　　方承晩迷惑： “单子上没这个。”

　　周言一笑：“为你原创的。”

　　方承晩嘬了一口，虽然超好喝，但还是：“哦。”

　　周言重新坐回位置，对着旁边一脸冷色的人逗趣似地说了一句：“不好奇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方承晩咬了口吸管，冷淡道：“不感兴趣。”

　　“真的？”周言笑了笑，然后把杯中的酒晃了又晃，一口饮下。

　　“嗯。”方承晩推开杯子，一眼也不多留，说道： “我先回去了。”

　　方承晚快步往家的方向走着，只觉得心里极其发堵，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发了什么疯。如果是动心，这未免也太快了些，但如果只是朋友的话，那又为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生气了？”周言火速关门后，追了上来。

　　“没。”方承晩的语气极淡，但还是停下脱口一句：“不过，这就是你朝思暮想也要见的人吗？”

　　他知道秦漱不是，但他也不知怎么就是想提这一嘴，他也不是因为秦漱心里发堵，而纯粹是…纯粹是生气！

　　周言憋笑道：“他有爱人。”

　　“哦。”方承晩继续大步向前走。

　　“怎么，你这是吃醋了？”周言趁机跨步和方承晩走在了一起。

　　方承晩不想承认，只好边踢小石子边转移话题地问：“那他是一个人在这儿吗？”

　　周言摇摇头，顺便把视线定在了方承晩身上，应道：“另一个之前在海小当老师，教美术。”

　　“难怪了。”酒水单画的那么好，然后也偏过头看向周言，问：“那然后呢？”

　　“半年前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至于现在，不知道。”

　　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只废弃木箱上生锈的铁钉冒出了半个头，无比精准地戳破了方承晩的右脚的脚趾缝里。血像发了疯的海水流得很快，染红了一片沙。

　　方承晩紧绷着脸，虽然是钉子是实实在在挺进了肉，哪怕是咬着牙不想发出一丝响动。但还是顶不住生理上的疼痛感，一张脸很快几近惨白。

　　“操！”周言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便一脚踢翻了箱子，把人背起，从海滩到诊所五分钟的路程硬是急成了田径冲刺现场。

　　诊所虽然早早地就关了门，但所幸这地方的二楼也是医生的自住房，能随时起到病急也能投对医的实际效果。

　　周言一边大喊一边踹门，张医生熟梦遭扰吓得不轻，以为是碰到了要生孩子之类的大事，披上外套就抓紧下床开了门。一开门就看见了张喘着粗气的泪脸儿，身后还背着个面色惨白的大帅哥。

　　钉子是先在捅进肉里，然后拔出时又惯性往脚指缝划了一道，伤口深度约莫有大半个指甲，来时候的血滴滴答答了一地。

　　周言小心地把人放到床上，然后一脸的茫然无措盯着陈医生。

　　陈医生虽然被惊扰了好梦还被睡急了的媳妇儿一脚踹下了地，但还是很快投入了状态，说道：“戴上手套先去把那边的双氧水和纱布拿来。”

　　周言动作利落且快，只是看见方承晩在清洗伤口时咬牙忍疼的样子还是深深地、深深地被剌痛了。

　　好不容易消毒缝合处理好了，正准备去拿破伤风针。张医生看着一直站在旁边双眼肿红的另一人员，还是神情好奇地问道：“咋了，你这儿是哪疼？”

　　周言低下头没说话，默默地去外面洗了把冷水脸。张医生摇头笑了一声，就返回里屋拿破伤风的药。

　　周言刚进来就看见张医生正拿着支细长针一管一管地抽着瓶子里的药品。一瞧见针头就头昏目眩一阵恶心，赶忙转过身说道：
　　“张医生，你别拿着针晃悠了我想…”

　　“哈哈哈，小伙子晕针啊。”

　　张医生笑起来有种独特的喜感，总能让人联想到边笑边踩着泥水浆“扑嗒扑嗒”奔跑的大鹅，不过要打针的时候一脸的严肃，不由地让人对眼前的尖针产生了更一层的恐惧。

　　方承晩虽然晕车、晕船还恐高，但所幸不晕针。更何况张医生扎针技术极好，老练准确，一气呵成，就是这一针下去不久，他也因为之前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还是经历了好一阵头晕脑涨，但看见周言正一脸熬了长夜后疲惫地趴在床边，方承晩只感觉心里一阵闷痛，想不通，还是想不通，如果之前的那些关心他可以视作是朋友间的好意，那咋天那眼泪又是怎么回事？

　　窗外清风拂动，想靠近的念头生生压过了内心的挣扎，终于轻轻抚上了周言的头。

　　这头发怎么会这么软，像他从小就开始养的小狗。

　　它叫米饭，因为它被自己捡回来的那天吃的第一顿就是大白米饭。母亲走的那年米饭已经3岁了，正是活泼的时候，可是他还帮它又寻了一处好人家，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家了。

　　而曾经那个又给了他无数温暖的新家，最终还是随着真相的揭开尽数破灭。

　　这次会不一样吗？

　　不过如果周言知道他是在想米饭一样想他的话会不会生气？

　　方承晩想着周言生气的样子竟然莫名笑了起来，被已经醒了一会儿的当事人看了个正着。

　　“什么事儿那么高兴？”周言睡眼朦胧，不自觉带了些撒娇的语气。

　　方承晩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只小狗。”

　　周言仿佛看透了一切，把头重新趴回床上，小声道：“那看来这个小狗应该相当可爱了。”

　　方承晩重新把手放在周言头上轻轻抚摸着，声音带着些嘶哑：“嗯，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