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乘上不言舟》》宇文观澜

3、第 3 章

　　方承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虽然也逃脱不了喝酒头痛的宿命，但好在连同这几天在路上奔波的疲乏也一并消失，总归是精神清醒了不少。

　　他洗漱完就下楼想先找点吃的缓缓这饥肠辘辘，刚想打开冰箱却猛然想起自己咋天根本没有去采购吃。正郁闷着却发现了冰箱上贴了张白色的便签：“冰箱里有吃的。”

　　打开冰箱，面包、牛奶、鸡蛋、纯净水、新鲜的水果，还有一些新腌的酱菜和一些速食。

　　在占量最多的各种面包上赫然又贴着一张：“往桌台看。”

　　桌台？方承晩一转身果然发现开放式厨房的桌台上多了一个瓷制的煲汤锅，上面也贴了一张便签：“醒了记得喝汤。”

　　是周言，倒是挺乐意玩便签连连看的。

　　拿开盖子，香气四溢，是醒酒汤。

　　陈皮、韭黄、冬笋丝、番茄丁、鸡蛋……没有香菜而且还是温热的，只是这个做法怎么好像从哪见过。

　　方承晩直接拿勺子尝了一口，不由得发出感叹：“嗯，好喝！”真没想到他的手艺那么好。就是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想到周言送自己回来后的事儿。

　　“谢了，麻烦你又专门来一趟。”方承晩说。

　　“不用说谢，我家就在旁边，顺路。”周言刚说完就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白色建筑。

　　方承晩往旁边一看，才发现两个人的房子中间就只隔了一条长长窄窄的小路。

　　周言继续说：“孩子们放学后都会结伴走这条路。”

　　方承晩刚想说话谁料到尴尬虽迟但到，他这一天未进食的肚子突然就“咕咕”叫了起来。

　　周言又挂出那对招牌梨涡，说道：“走吧，我带你吃饭。”

　　方承晩忙说：“你今天帮了我的大忙，我请你！”而且毕竟自己应该也年长一些，不过这句没说出口。

　　“没事，已经安排好了。”周言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希望你能早点儿喜欢上这里。”

　　周言的眼神中带着某种莫名的情绪，朦朦胧胧的让人很难看清。但这种不清晰感方承晩却始终觉得在哪儿见过，奇怪，明明应该是从未见过的人。

　　不会，怎么可能会是他。

　　经营餐馆的是一对老夫妻，儿子儿媳都外出打工，他们就做点儿小生意卖些可口的家常菜赚点儿小钱也能安心度日。

　　见到周言，穿着围裙看起来利落爽快的老板娘马上迎了过来。之后边从冰箱里拿饮料边说：“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你陈叔接到你的电话就开始弄菜了，你看来得正是时候。”

　　说着又打量起了一旁的方承晩，更加惊异地笑道：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啊？哎哟，长的确实帅，就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方承晩笑着说了声：“谢谢姐夸奖。”

　　老板娘被夸红了脸：“哎哟，我都多大年纪的人还叫姐，真的太会说话了。”

　　周言也说道：“你可一点儿都不显年纪大，叫姐正合适。”说着就先招呼着方承晩让他先去位置上坐着，然后又对着老板娘侧语了几句。

　　老板娘一拍大腿，说道：“哎呀，你陈叔烟瘾大的很，平时劝也不听。不过今天说什么也不让他抽烟，放心哈。”转头又对着还在厨房里忙活的自家老公说：“哎呀，你看这俩大小伙子真好！”

　　周言说完也在方承晩对面坐了下来，只说：“有我在，你就多自在些。”

　　方承晩点点头，说道：“真挺好的，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其实也讶异自己明明隔了好多年，却那么快就找回了从前自由自在的感觉。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和从前一样的景，还是因为现在眼前的人。

　　小店很干净，饭菜摆盘虽然简单，但胜在味道可口

　　周言说道：“我点的都是些这里的招牌菜，你想吃什么就再多点儿。”

　　“别了，太多了真吃不完。”方承晩忙说。这么一大桌子，再来几个人也不一定能吃完，浪费可耻啊！

　　周言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似的，把用热水涮好的碗筷边递给他边说：“别担心，吃不完可以打包。”

　　“那当然就更好了。”方承晩回道。

　　之后就是周言就跟他说了一堆如何能在岛上自在生活的事宜。

　　大概就诸如：

　　房子里家具电器锅碗瓢盆什么的都还一应齐全，虽然是几年前的老款式但也都能用。

　　出了房子往北边走100多米就有一个小市场，每天也会有一些人摆摊卖些新鲜的蔬菜水果，其他的东西也有但总体来说种类会少一些，但没有特别的需求也都十分够用的。

　　虽然岛内不通快递，但是需要啥东西或者买了什么快递就跟跑船的老汤吱会一声，一单收个一两块的辛苦费，第二天东西就能送回岛了。

　　还有最重要的是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找他。

　　周言的样子给人的感觉特别像是故事里俯瞰众生的神眷，理论上应该是高冷无言的。但实际上人又显得和善会替人操心。不是那种苦口婆心的唠叨，而是他说什么你都只想下意识地点头，觉得特有道理。

　　所以周言提议可以喝壶这家小店自酿的清酒时，他也想着喝几杯解乏，谁能料到这酒劲儿那么大。不过也怪他酒量一向不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破例逞强一次。

　　毕竟周言成了他的邻居，不对，应该是说他成了周言的邻居。

　　总的来说，缘分的事儿都一样。

　　他没有什么东西要搬来这座房子，打扫也只用了一个短暂的中午。

　　喝完汤，又洗了个澡。回到卧室打开东侧的小窗通风时，他这才发现，从那儿望去刚好能看到旁边的那座房子的卧室的西窗。

　　那边儿的窗户也是开着的，从这个距离往那儿看几乎能看清房间内的所有家具陈设。方承晩一时心里竟然有些庆幸，这儿住的不是其他人。

　　今天是正式入住的第一天，他决定去周言家拜访。

　　他和周言是在小路上碰的面。

　　周言捧了两只新鲜的椰子，海蓝色的吸管在其中冒着头。而他带了自己刚画的水彩小纸，尚未干透的部分还被风吹糊了色。

　　礼物交换时，正巧一群放了学的孩子，逗着同伴边说边笑的路过。他们站在路边，像两个结伴伪装成观察者的路向标。

　　目前是，一个口齿不清的小胖子正边追边拉着前面那个甩辫子姑娘的书包。

　　“小花，我阿爸他们明天要打新椰，我们一起去玩嘛。”

　　“张小明！你走开，我阿嬷不让我跟你说话。”

　　“为什么嘛，你生气了吗？”

　　“没有气！”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今天手工课的时候要跟陆东东一起做……”

　　“哎呀，不知道！反正没有气。”

　　“嘿嘿，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呢。”

　　“……”

　　周言：“所以你觉得那个女孩儿到底生没生气。”

　　方承晩：“……”他这么问一定是故意的。

　　见方承晚不理，周言又开口说：“那我下次也带你去摘新椰。”

　　方承晩摇了摇头：“我恐高。”

　　周言扬了下眉头，说道： “没事，是用工具弄的。”

　　方承晩默默吸了一大口鲜凉的椰汁，语气尽量是淡淡的：“好，那我就看着你弄。”

　　过了会儿才又问：“你是不是习惯性对每个人都那么好。”然后侧身看了旁边一眼，“哪怕只一个咋天才刚认识的陌生人。”

　　周言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雨水就丝丝细细地打下来了。孩子头顶着书包嬉笑着四散跑开，周言也不慌拉着方承晩往自己房子的檐下撤步 。

　　“这里天气就这样，来得很快走的也随性。”周言望着远处泼蓝游动的海岸不由得有些出神，将停摆的视线落往身旁的某处时才松快地开口。

　　方承晩将空出的手伸出檐下，雨水并不太凉：“其实…我很喜欢听你说话。”他的语速不快，带着如同春冰消融的冷意，一个字一个字的坠在落雨的地面。

　　当然他后来也忘了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

　　进到里面，方承晩才发现这个房子的格局和自己那儿是大概相同的，只是屋顶多了一个可以在室外看风景的露台。

　　但和自己的纯度假风小窝相比周言这儿明显要长居的装饰，给人就是实实在在家的感觉。

　　客厅宽大的桌子上整齐地堆放着或基础或复杂的机械零件，几只形态各异的机械兽成品稳稳地立在沙发前的玻璃展柜中。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吗？”方承晩问道。他大学学的是艺术设计，毕业后入职的虽然也多是和设计有边的公司，但和艺术是八杆子也打不着。

　　周言盘腿坐在客厅的蒲团上继续喝椰汁，点了点头回道： “平时不忙的时候会在网上挑一些定制的单来接。”看着方承晚认真研究地样子又接了一句：“你随便玩，有喜欢的就送你。”

　　方承晩嘴角上扬，但还是摇了摇头，继续问道：“这个精巧程度你要做多久？”

　　他曾经和几个同学合作参加国际机械创作大赛，设计图纸用了两个多月，其他人把东西做出来就大概耗费了八个多月。虽然最后也成功获奖了，但和眼前的成品一对比在细节刻画上还是有比较明显的差距。

　　周言掰着手指算了下日子，回道：“最短也得两三个月吧，有时候遇见刁钻的也能花上小半年。”

　　“周言，你是个天才！”方承晩很语气平淡，但这份赞叹可以听出的确发自真心。

　　周言从地上站起，语气中带着些希翼：“那你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去往屋顶露台要从室外的楼梯爬过去。

　　俩人上去的时候，正巧赶在日落时分，霞雾弥朦，将落的太阳遗留的橙红色光正沿着宽大的天幕往外伸展。三月份海岛的风，带着一种清凉奇异的温柔。

　　周言伸出修长的手臂，指着远处掩于那颗巨大椰树后的木屋，表情欣然地说道：“我准备在那儿筹备一家公益书屋。”

　　方承晩挑了一下眉头，回应道：“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周言摸了下耳朵，有些面露难色说道：“翻修的部分差不多了，就是接下来的其他工作，我一个人好像不太行……”

　　“我可以帮忙。”方承晩看向旁边，说的很郑重。

　　“嗯，真的？”周言轻勾嘴角，脸被将落的日光映红了一面，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方承晩眼神波动，心脏也剧烈的颤抖，低声说道：“反正，这样的感觉也挺好的。”

　　就这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