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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马有失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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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只站在城下,宿莽的眼角在流血,在宫中和亭魄打斗的伤还在疼痛,他觉得眼睛里混进了东西,眼睛在刺痛。
“圣上和满王都在等着公主团聚。”宿莽威胁道。
晏只心越来越沉,果然人都被晏浔扣下了,如果自己当时忍住没有见王妃,是不是就不会露出马脚,是不是所有都会不一样。
她不知道解语的存在,还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破绽造成。
若是一开始就被扼杀也算了,偏偏浔王毫不怀疑,让她有机会一路顺遂的筹谋到今日,晏潇也点了头,却在将要达成时当头一棒。
就差一点了,晏只说:“兵权即皇权,无所谓晏潇还是晏满,我晏只一样调得动兵,用的了将。”
宿莽抹了把眼睛,“公主乃圣上亲妹晏月,哪有什么晏只。”
“我是谁我说了算。”晏只仰着头:“兵权即皇权。”
宿莽看着她,他替浔王肃清过许多乱臣贼子,没想过有一天要跟晏只站在对立面,他亲眼看着晏只从深宫里隐姓埋名的假王爷,一步一步找回自己的身份,被授予兵权,驰骋疆场。
“兵权非皇权,而乃黄泉。”宿莽说:“晏只。”
晏只听到故人交自己的名字,心里震动,她这一辈子逆流而上,要的就是山峰之巅,云层之上,她值得。
宿莽将噩耗告诉她:“昨夜你走的匆忙,你的废物同僚已经乱了心神,圣上与满王藏身避祸,你的人已经破罐子破摔,有人湮灭证据,有人大杀特杀,有人认罪伏法。”
“真假难以辨别,我不能信你。”晏只嘴上说不信,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宿莽回身对谁行礼,皇帝晏潇出现在了城墙上,他俯视着晏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明白晏只的苦楚,也明白此举败了。
“晏只…”晏潇看着她:“我见过王妃了,她问你好不好。”
晏只低下头,片刻后再抬起头眼里都是恨意,挑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皇兄:“你究竟要窝囊到什么时候!”
晏潇刚见过王妃,王妃总能轻而易举的说服他,他本就是被推上皇位,晏只能一步步成为大喆的将军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别提有多羡慕。
而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大喆大势所趋,这已经是他有限的选择里最好的结果。
“将军晏月,朕有话与你说,不论兄妹,只论君臣。”晏潇把自己的玉佩从城墙抛下,“携玉佩进城,朕命你。”
晏只拔出剑,仰头向上看:“你若说不好,我们就一起死。”
晏潇毫不犹豫:“好。”
晏只下马,捡了玉佩,城门开了小缝,只让她一人进去。
外面的千军万马面面相觑,叹息声一道又一道。
宿莽又摸了把眼睛,他左眼几乎要看不清了,晏只进了城,这场造反几乎算是平息。
宿莽从台阶一步一步向下走,台阶在他的眼睛里一阶生出两阶,他猛然踩空,整个人滚了下去。
晏潇路过他身旁:“马有失蹄。”收回目光后淡漠的走了。
公主府清净非常,晏只进了门后丢下剑,回到了自己的家后她的委屈瞬间爆发,她扔掉了剑,对着空旷的院子尖叫怒吼。
她差一点,就差一点。
晏潇跟在她身后,捡起她的剑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岁月让每一个人都异于少年模样,有人醉死迷惘,有人要摘月亮。
晏只转过身掐住晏潇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跟我说你不想在为人傀儡,我什么都为你做了,你又当什么缩头王八!”
“这天下从来就不是古氏的天下。”晏潇被她抓着仍然平和,他眼里如同死水:“天下是苍生的天下,我不想流血了。”
“那我算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你说回头就回头,我怎么回头?”晏只一拳一拳锤在晏潇胸口,她放声大哭,失去力气靠在晏潇怀里。
“晏只,对不起,当年为你要回身份的是栉儿,身为兄长却什么都没做。”晏潇叹息:“我窝囊了一辈子,事到如今不在乎了。”
晏只再锤他,力气已经没有刚才的大,她说:“什么都是你说的,我算什么。”
“是我的错。”晏潇说:“但我看到栉儿合着眼睛躺在那里时,我就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就想要她和你都好好活着。”
外头又有了叫卖声,仿佛这一夜的事微不足道,无论忠臣奸佞如何相争,无论大印执于谁手,兵将一过,市集小贩仍要出来奔波。
除非家园尽毁,他们便流离失所,飘零人世千百里。
“这一晚,浔王府的枯桐都要给他们浇活了。晏只,若是你今日事成,你会杀死浔王一家,永绝后患吗?你能杀死栉儿,杀死瑾持吗?”
晏只从来不敢去想这些,若留瑾持,他日后必将报仇,若不留,那也是她的血亲。还有栉儿,她们做了二十年的好友。
晏潇同她道歉:“晏只,我对不住你,一句话引得你上刀山下火海,但若此时收手,晏浔承诺就当无事发生,你还是你的长公主,我也还是我的傀儡皇帝。”
晏只推开他:“那些条性命就白死了吗?”
“可若执迷不悟,只会死更多人。”晏潇看着她:“多少年了,我们也早非被迫权争的孩子,人生人死,上位者一念之差,大印,龙椅,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晏潇落寞的笑着,愈发癫狂的笑声传的越来越远。
晏只跌坐在地上,昨日雨水还未渗入地下,昨日生灵尸骨已寒,今日太阳照常升起。
“卜诡山那些妖人进京,即便负隅顽抗,我们也未必斗得过,多少年了,我们兄妹为何还不长记性,晏浔从来都留有后手。”晏潇垂眸看着晏只:“算了吧。”
苏绝旧府来了乔装的御医,与苏绝问候之后去看昏迷不醒的人,才拉开纱幔,女子的脸映入眼帘。
御医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泫凰宗姬?”
“劳烦御医救她。”苏绝拱手作揖,若非晏满拦着段钦尧就要跪下,“还请大人救我妻子。”
御医将人都赶出去,只留下些医女,好半天后才沉着脸走出来:“老夫能做的都做了,其余就看造化。”
“那琢儿必定无碍。”段钦尧朝着天上拜:“琢儿是好人,必定无碍,必定无碍。”
不知是在说给天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宁折匆匆回来告诉众人:“平息了,平息了,公主已经交还兵权,卜诡山的人也出京了。”
众人面色都舒缓了些,晏满拉住宁折:“公主现在如何?她伤心坏了吧…”
宁折说:“没见到公主,她与圣上一共乘轿回宫了。”
“你别担心,晏潇会劝慰她的。”晏洺撞了撞晏满的肩膀。
晏满叹息:“也是我心狠,连我都没有站到她那一边。许是我年纪大了,不想再看着古氏为了皇权自相残杀,但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我傻,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觉得是傻话。”
“哪里,我觉得满王所言仁善,为苍生岂能说傻。”苏绝说:“不过公主如今,是会伤心,我等虽为民,却并未予她公道。”
晏满听得眼含热泪,“还是先生好,先生能明白只儿的苦楚。”
晏洺说:“古氏里咱们一辈,算起来还熟晏只最有出息,与敌征战,保家卫国。比那个只会坐在持务殿玩弄心术的晏浔强百倍。”
苏绝轻轻碰了碰晏洺的手臂:“大喆太平,也离不开浔王的纵横捭阖,你说话小心。”
“晏洺,你与苏绝先生今日去我府上吧,好不容易回京一趟,我要好好招待才行。”晏满说。
苏绝推辞:“既然京中安稳,今日我与晏洺就回青州了。”
“这么快?”晏满眼神惊愕,好不容易再相见的兄弟,想不到又要分别,二十年未见,人一辈子活的了几个二十年,更何况又是古氏,搞不好刺客得手,命就交代了。
苏绝与晏洺夜晚出京,一路向着青州。段钦尧守着昏迷的泫凰不能出来相送,晏满在京外亭子遥望,一回身怔了下,他一笑:“言儿也来了。”
浔王妃面色苍白:“得见故人一面不容易,不想错过。”
“为何方才不出来?苏绝先生和晏洺都不知道你来过,岂不白送。”
浔王妃说:“我出来做什么?等着晏洺刺杀我?”
“你明知道他不会。”晏满笑笑,早不似从前的傻笑,身材也没有从前的肥胖,显得成熟不少。
浔王妃低头,“不成想,事到如今还能再闹一遭。”
晏满叹息:“你不要怪她,听说她今日一天不吃不喝。”
“我没有怪她,无论你信不信,我那日去见她并非劝她回头,我只是想问问她所追求的倒地是什么,但她没给我问我的机会。”浔王妃看着远方消失的车轿。
晏满问:“你见到琢儿了吗?”
“见到了,已经接回浔王府了。”王妃手里攥着泫凰小时候给她串的珠子手链:“凌淞那孩子也受了重伤。”
“厪月家那孩子呢?”
王妃迟疑片刻:“没了。”
“造孽。”晏满感叹:“才这么两年,忽然就翻天覆地,荣王府学堂的孩子也没剩几个了。”
王妃没接话,她总怕别人因此怪罪浔王,她问起晏只:“我去宫中看看晏只吧,我们是朋友。”
“好,不过她未必见你。”
段成霖降了罪,但身已死挫骨扬灰也没意义,浔王说把人送回锦国公府,由家人决定掩埋何处。
锦国公的爵位由独子段钦尧袭,但段钦尧日夜守着泫凰,没人敢去与他说。
日出时泫凰醒了,她让段钦尧不必生长,吃了些东西再次睡下,到了夜里再睡不着了才睁开眼睛,她想起身下床,段钦尧拦着。
“我想见浔王。”泫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