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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贴心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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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钦尧看着大伯段成溪摔了盆,大家哭作一团,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巨大的遗憾笼罩,祖父从前总说看着他成家便死而无憾了。
段钦尧说成家不够,祖父还要看着我立业才对,祖父说成家是人生大事,立业就算了,在他眼里立业无足轻重,甚至算造业之坏事。
“就差一点了。”段钦尧小声说。
父亲段成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正由堂哥段镶尧扶着,祖母晕厥过去被送上轿子先回府了,大伯父段成溪站在那里,看着陵庙斑驳的墙壁出神,一滴眼泪都没掉。
段钦尧也哭不出来,人都是恍惚的。
“尧儿,跟你祖母的轿子回去。”段姜氏过来小声同他说。
祖母说,祖父生前交代过他,不必守陵。堂哥段镶尧是长子长孙,怎么也要守了今晚才行。
段钦尧后退一步,头也不回的出去,他坐在轿子里。
祖父祖母身体硬朗,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他成亲前一晚祖父会忽然离世。
回到国公府,映入眼帘的就是门上的白,昨晚他也站在这里,仰头看着门上的红绸缎和红喜字,迫不及待的迎接明天娶泫凰回家。
小厮宁折跑过来:“公子,公子,宗姬来了。”
“在哪儿?”段钦尧连忙进门,一边快步走一边听宁折说:“如今在祠堂里,她上了香!”
段钦尧进来时泫凰正面对着一众段家先人排位,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
“你…”
泫凰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祖父过世,你三年不能娶。”
“我…”
泫凰再次打断他:“但我可以来你家服丧,如此算你娶我了,此有先例。”
“我祖父有交代,不停棺不服丧,甚至不行虞祭卒哭,今日只摔了盆。”段钦尧声音微哑。
“我知道了。”
段钦尧走近她,扳着她肩膀转向自己,拥住她,“殿下和王妃知道你来了吗?”
“知道。”
“别动。”段钦尧微微收紧手臂:“我觉得我此时如同行尸走肉。”
“我明白。”
祠堂门被猛地推开,太夫人扶着门框,一手攥着帕子遮在嘴边哭,“好孩子,你祖父盼着今日无事,快快把堂拜了,再置办一桌出来,邀荣王府学堂同窗不嫌白事的吃一顿,算你们成亲。”
泫凰怔怔的看着太夫人。段钦尧瞪着祖母,心里震荡的要跳出来,强烈的不安感不知从何处起。
“不必等他们回来。”太夫人由嬷嬷扶着出去,她从青州带回来的人极能干,迅速张罗起来,小厮也被派去偷偷下帖子。
太夫人说了旁人倒没那么要紧,定要邀了凌府的凌淞与历月宗姬夫妇,静国公家的沈三和沈佟氏来。
不一会儿太夫人又像怕泫凰跑了似的过来攥住她的手,“好孩子,祖母怕撑不住,你陪着祖母。”
泫凰由太夫人拉走,段钦尧站在祠堂里,悲伤被更大的恐惧覆盖,祖父明明昨日好好的,晚膳吃的也极其清淡,怎么拜了祠堂就仙去了。
下葬礼也是这般的匆忙,段钦尧腿一软跌坐在地。
菜品都早有准备,厨房里的人干活麻利,很快制备出一桌来,最先登门的是凌淞和历月宗姬,紧接着孤身一人前来的姜禹谦,最后来的是佟巧岫和沈佑。
泫凰没有任何机会离开太夫人,手被攥着,不停的与她聊没头没尾的家常。
宁折过来说沈家和凌家的人都来,旁的还来了夫人娘家和将军府凌家。
太夫人才松手让泫凰去找段钦尧一同出来待客。
泫凰一出门就原路返回直奔祠堂,段钦尧在软垫上呈跪拜状,泫凰走过去一把将他拉起来:“宴客。”
“忠…”段钦尧声音颤抖,眼睛盯着摆放祠牌的台子垂下来的玄色缎布。
“什么?”泫凰问。
“忠孝…不全!”段钦尧失去力气一般倒在地上,方才在陵墓哭不出来,现下眼泪自充血的双目静默流出。
泫凰看着他心里更慌,她跪在软垫下低下头去,然后微微向上抬头自缎布下看过去,傍晚落山红光钻满所以阴暗与缝隙。
泫凰向前爬了几步一把掀开缎布,一张棕褐色写出的“忠”字牌匾就立在祠牌底台之下。
太国公不是寿终正寝。
“先见客。”泫凰坐在地上,对着一旁失魂落魄的段钦尧说。
又过了许久,脚步声渐近,段钦尧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眼泪已经抹擦干净,只有一双发红的眼睛平静又疯狂。
他朝泫凰伸出手:“走。”
泫凰借着他的手站起来,小厮宁折方才走进来:“太夫人说,莫要让客等急了。”
段钦尧走进来,凌淞拍了拍他肩膀:“你这眼睛?昨日是盼着娶泫丫头一夜未睡吧?”
“是。”段钦尧承认。
早在他们两个进来前,太夫人已经来过嘱咐他们对白事闭口不提,都是太国公生前交代过的。
一屋子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段钦尧的巨大悲伤,毕竟他从小就养在青州他祖父母膝下。
段钦尧淡淡笑出来,众人才松了口气笑着祝贺。
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婚宴,每个人都极不自然,除了凌淞和佟巧岫,在一个劲儿的帮忙张罗。
佟巧岫拿起杯子倒了酒递到泫凰手里:“你怎么成亲还是这副莫不在乎的样子,这头一杯你得敬我。”
泫凰举起酒杯,佟巧岫碰了碰她的杯,丝毫不在意两杯酒都是自己倒的,“定是天不亮就起来了没睡醒,敬酒词我代你说了,满饮杯中酒,不负姐妹情。”
佟巧岫一口喝干,泫凰也喝干了。
“我们是长辈来的。”凌淞啧啧两声,然后看向历月:“让她抢了先。”
历月看泫凰的眼神还有些别扭,总归心疼更多,又后悔起自己前两日闹了脾气摆了架子,泫凰是定要嫁给段钦尧的,自己何苦闹那一回。
她也自己倒了酒,又替泫凰倒了:“那不能巧岫一个人贴心,词我也代你说,满饮杯中酒,不负…真心。”
泫凰点头点的沉重,又喝干了。
林宜礼一直不尴不尬的坐在那里,想解释两句佟巧思在凌家婚宴闹事拿自己的话当由头的事,但姜禹谦就坐在他旁边,他倒是不好开口。
林家和浔王府那是一条船上多年,唇亡齿寒的紧密关系,泫凰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就是人没那么谨慎。
便主动给他倒了一杯酒:“林姐姐没来吗?弟弟。”
一声“弟弟”让凌淞和佟巧岫一同大笑,姜禹谦默默的将脸捂起来了。
林宜礼尴尬的站起来,“泫妹妹,你看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哥哥的我做了错事,你合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是不是。”
“好啊你林宜礼,这么大的人不害臊,做错事还有脸让妹妹宽恕你?”凌淞站起来朝着他肩膀怼了一拳。
林宜礼连连后退:“那我也不知如何哄妹妹了,也替你说词,满饮杯中酒,妹妹妹夫百年好合。”
“要不你叫姐姐姐夫吧!”佟巧岫打趣儿到,又接着一长串笑。
泫凰喝完酒立刻坐下,要是再来一杯她就吃不消了。
段钦尧说:“喝太急醉人,我来敬酒。”
凌淞接过话茬:“段钦尧,你办宴也没去问问我爱吃什么,倒是给好兄弟我添两道贴心显情谊的啊。”
“还真有。”段钦尧亲手把那一盘辣子鸡丁换到凌淞面前:“知道你爱吃,前几日我特意问了王妃如何做,王妃写了方子我让厨房给你做的。”
“那你还真是龟儿子上供有心了哈。”凌淞夹了一筷子送进口中,嚼了几下眼泪就掉下来了。
历月打他一下:“哪来的怪词,亏的国公爷不在…哎我说你两句你不至于哭吧?”
凌淞指着辣子鸡丁说不出话来,泫凰问他:“怎么?菜里有毒?”
佟巧岫夹了一筷子吃了,很快又吐出来:“这菜好辣。”
凌淞缓过来点了泪眼朦胧的看着段钦尧:“你这是贴心菜?”
“你心里明白贴不贴心。”段钦尧深深地看着凌淞,凌淞表情变得没那么扭曲了,回看着段钦尧,他拿起杯子倒好酒。
段钦尧一手放在泫凰肩上,一手拿着酒壶往桌上空杯子里倒酒,倒好后拿起杯子朝凌淞举过去。暗流就要淌到明面上来。
“段钦尧。”凌淞也站起来:“你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勇夫大事,娶泫凰是你罪有应得。”
气氛凝滞,姜禹谦和林宜礼来来回回的看眼色,泫凰抬起头看着凌淞:“你会不会说话啊。”
佟巧岫笑:“林家哥儿眼珠子都要闪筋了吧?凌淞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段钦尧喝了酒,脖颈上的筋突突的跳,他喝完了看着凌淞,后者才满意了似的把酒喝了,还朝下倒了倒。
“那这罪,我就不推辞了。”段钦尧脸上浮现点笑容。暗流又急转直下。
凌淞坐下来,拿起筷子像喝醉了似的不知道夹哪一盘,段钦尧提醒他:“你别辜负了我的好意啊,夹辣子鸡。”
凌淞摇头笑笑,筷子伸向辣子鸡,历月说你别吃了,他偏得吃,一边吃一边哭,一边说不能辜负段钦尧的好意,以后定要“好好回报”。
佟巧岫笑的开心,还倒在了沈佑身上,沈佑下意识想躲,迟疑了一下还是扶住了她。
她笑的极能感染人,姜禹谦也笑了下,看着她如今成双入对,又想起佟巧思来,她如今还没嫁给自己,是不能来席上的,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佟巧思了,天天数着日子等婚期。
“泫宗姬。”姜禹谦站起来:“从前我们都是一团和睦的,只盼以后忆起往昔也能感念同窗情谊。”
佟巧岫推了推泫凰,泫凰才拿着杯子站起来碰了,段钦尧还没来得及说他喝,泫凰速度倒快一仰头喝完了。
“你等什么呢,挡酒啊。”凌淞流着眼泪指责他。
历月受不了了:“你就不能不吃了吗?”
“不能。”凌淞气势又弱下去,默默的咬着筷子尖儿。
他吃又忍不住龇牙咧嘴,不像在吃辣,倒像是在吞刀片似的,泫凰终于忍不了了把盘子撤走给侍女端下去。
“吃点别的吧。”泫凰瞪着他:“别丢人现眼了怎么说你也算我娘家人是不是。”
“好。”凌淞拿酒漱口,酒也同样辛辣他眼泪又掉了一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