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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犟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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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叫了泫凰出去逛园子,因为所有人都快要不能忽视泫凰来来去去的目光,极其不礼貌的审视,然而她自己却意识不到。
“嗯?”泫凰被打断思绪。
“走吧。”公主转头看向段钦尧:“一同出去转转,日后都是一家人,你也别在这儿守着一屋子长辈了。”
段钦尧起身,泫凰才起身挽着公主的手出去。
公主在边疆,还没听说前几日凌淞婚宴上的事,在泫凰叫她姑母时突然说:“你叫我姨母也无不妥,毕竟我与你母亲亲厚远超你父亲。”
“将军。”段钦尧知道泫凰心里有疑,这些日都失魂落魄的。“将军快马赶回来我道个谢。”
“你们救过我的命,我回来一趟自然是应该的。”公主毫不在意,又问闷闷不乐的泫凰:“听说凌淞那竖子娶了荣王府的历月宗姬?”
阳光照耀在泫凰脸上,仿佛要把她剔透的肌肤刺穿,“是。”
段钦尧又紧张起来,好像怎么也绕不过那天的事,他一急就把泫凰的耳朵捂住了:“将军别提那天的事,过会儿同您解释。”
他松开手,公主被他的举动逗笑了。泫凰一脸幽怨的看着他:“我能听到的。”
段钦尧:“哦。”
“你们俩可真有趣,以后日子不会难过了。”公主越笑越大声,皮肤是边疆风春日晒的深色,眼神如鹰一般锐利,不断的打量着段钦尧。
“你瞧着不高兴。”段钦尧说。
泫凰点点头:“刚从凌淞家回来。”
“同他吵起来了?”段钦尧问。
“不是。”泫凰否认,又看向一直打量段钦尧的公主:“姑母,你儿时的朋友如今还是朋友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
泫凰又问:“那是的,还跟从前一样吗?”
“人是会变的琢丫头。”公主说:“任何一个朋友都有离你远去的可能,但你可是晏浔的女儿,你永远不会缺朋友的。”
“因摄政王而与我交朋友,那该算作权力的朋友吧。”
公主从连名字都没有的王爷影子到如今名扬天下的大将军,坚实的战斗到如此地位,哪还会信命,看看宫里的疯皇兄长她连什么真龙天子都嗤之以鼻。
但此时此刻也确实从眼前泫凰身上看出点龙生龙凤生凤的意思来,眉眼有浔王的神韵,说气话来神色也像。
“你长大了。”公主抱起手臂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我是说,各种意义上。”
“人都会长大的。”泫凰说:“人也都会死。”
这句话换个人说公主毫不怀疑自己正置身于鸿门宴或天罗地网,但泫凰说出来却没什么不妥,因为她向来就是这种不妥的人。
从王府出生却不能延续从前稳定,按部就班的成为古氏最骄傲的血脉,但她偏偏八九岁还不开口说话。
王府上下拜佛求神无用功做了一堆,她终于傲慢又不以为意的开了口。
从前就老有人闲话,浔王掣肘朝堂,造的孽都报应在女儿身上了。
泫凰就像一个没有感知的木头,屏蔽了一切议论和情感,有惊无险的长成了一个正常的不太正常的孩子。
公主看着她:“你知道我以前说了什么被你母亲骂了吗?”
泫凰问:“我应该知道吗?”
“也不是…”公主感觉到自己被呛了,捏着泫凰的小脸说:“嘿你这孩子,我当时说的一点不错。”
段钦尧把泫凰拉的远一点。
公主说:“我说你这孩子眼神儿不对,乍一看平静,其实疯狂着呢。”
“疯狂也不能平白就疯狂了吧,皇叔父,养的疯狗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咬人。”泫凰摸了摸鼻子。
公主嘶了一声:“不和你们说了,我去上柱香,你们随便,只要别亲嘴儿就行,省的你母亲骂我把姑娘带出来不看好。”
泫凰点点头,回头一看段钦尧脸红了,她无话可说且无可奈何,只能装作没看见偏过脸去。
“你方才在想什么?”段钦尧问。
泫凰说:“我在想我姑母试探你,而你不经试探脸红的像熟透的桃。”
“不是。”段钦尧说:“我是说在厅里,长辈们都在说话,你在盯着茶杯盖看。”
“哦。”泫凰说:“我在想从前在学堂里的事,你来之前。”
这不公平,段钦尧所思所想都跟泫凰有关,不知何时去段钦尧就对泫凰起了莫大的兴趣,生活里本就不多的趣味都消失,然后在泫凰的身上炸开来。
而泫凰居然在想他来之前的事,在他朝思暮想时把他排除在外。
“我在想漫秋和巧岫,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却好像很对不起他们,一下子就都不一样了。”泫凰说。
段钦尧说:“那历月宗姬呢?你没想她吗?”
泫凰想了,但是固执的摇头否认:“我没有对不起她的,想她做什么。”
“若只有让你觉得亏心才会被想起。”那我可就失望了,段钦尧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泫凰忍不住,人太需要向除自己以外的人吐露一些心事,以防止被心事折磨致死后独自埋葬。
她把今日的事讲给段钦尧听了,段钦尧别说亲姐妹,连亲兄弟都没有,大伯家的堂兄长比自己大八岁,再就是姜禹谦这个表弟和表妹姜漫秋,但他们都在京中,自己跟祖父母在青州。
他根本不明白这些深闺中出不来的姑娘们在想什么,同窗说起家中姑娘争风吃醋,对他来说都像另一个世界。
“你的意思是历月宗姬也觉得你和凌淞有什么?”段钦尧的表情像是探究到了什么似的。
泫凰看着他:“我说这么久,合着你只会总结。”
段钦尧说不是,然后就又说不出来别的了。
“我想到我们会因为利益分分合合,但没想到因为儿郎。”泫凰神伤的看着枝丫上仅窜出的一个嫩芽,片刻后用指甲给掐掉了。
段钦尧说:“你们会因为利益而生出间隙吗?”
“若要论心,我从前不觉得会,此时也不觉得会。”泫凰说:“但这样的事太多了,又都是朝堂要臣国之栋梁,他们都不能免俗,我又是什么出尘的人吗?”
“你难道不是吗?”段钦尧眼神真挚。
泫凰无话可说,沉默好久问他:“我可以唤你什么?我是说除了段钦尧、段公子还有夫君之外。”
“为什么要把夫君除外?”段钦尧往前一步,很想是什么理由。
泫凰面无表情:“不为什么。”
段钦尧不甘的思索片刻:“钦尧吧,我想不出更合适的。”
“钦尧。”泫凰叫了一声:“不要把我想的太好,否则日后争斗之时我怕施展不开。”
段钦尧笑了:“随便你。”
婚期定下夏至,夏至前夜阖府上下忙着装点挂红,锦国公夫人与婆母展开旧箱子清数给媳妇儿的厚礼,锦国公段成霖与父亲在祠堂上香。
段成霖还有一位嫡长兄段成溪,当年都以为袭爵的会是段成溪,没想到老国公忽然要到青州去,上奏将爵位传给嫡次子段成霖。
家是一晚上分好的,第二日太国公与妻启程,段成溪带着妻儿在京中置府邸,还未拾掇好便搬了过去。
京中怀疑两人闹了不和,可等段成溪安置好后便回国公府串门,还是一排和气。
“天热了。”太夫人说:“让厨房把鸡鸭鱼肉都放到地窖去阴凉着,别让热腐了。”
“这串子好看。”段姜氏拿起来细看:“衬尧儿媳妇。”
太夫人好像没听见:“当年也是这样的晚上,我在外头乘凉,听他们父子三人在祠堂分家当。”
“旧事不提了。”段姜氏把串子收起来:“置办新事呢。”
净晟进来报:“夫人,太夫人,大爷来了。”
“让他去祠堂就是,他们爷们儿都在。”太夫人说。
段成溪来时看见祠堂门紧闭,刚要去扣门时先一步朝里开了,“成霖,父亲上好香了吗?”
回应他的是段成霖纵横满脸的泪。
“父亲!”段成溪推开弟弟跑进去,太国公捂着肚子趴在摆放祠牌的台子上,祠牌倒的倒掉的掉。
打更声传来,太夫人对这段姜氏说:“夏至了,办新事咯。”
“老太太!老太太!”净晟急急忙忙跑进来。
不多时锦国公大门外挂了白,府里小厮忙了一晚没睡,按照给了帖子的门户挨个送白帖。
浔王府收到白帖时泫凰正被嬷嬷从床上拉起来熟悉打扮,喜服都已经穿戴完毕,正要赶着晨曦去宫中拜祖宗。
王妃走进来:“琢儿。”
“娘。”泫凰说:“你看我的衣裳好不好看?”
“段家挂白了,是太国公。”王妃说。
泫凰坐在妆台前,上妆的丫鬟停下手里的动作行礼退出去。
沉默至晨曦从窗格透进屋子,泫凰说她得去宫里拜祠堂了。
她脱下喜服,换上月白衣裳,按规矩古氏女子不给夫家穿白,泫凰出门来,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浔王。
“父亲,时候不早了。”泫凰怕他听不明白,又说:“该拜祠堂了。”
她以为会被训斥,没想到浔王只是点点头,说走吧。就像段家什么事都没出。
轿子上的红被撤了,三顶不起眼的小轿子进了宫,浔王与王妃携儿子瑾持先进去拜了,出来后宫人让泫凰进去。
泫凰屏退侍女一个人进去,门关上后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备好的香放在香台上,泫凰看着那里发呆。
“你拜不拜了?”躲在一旁的皇上走出来,穿着平常衣裳,在她旁边停住,看她没什么反应又用膝盖踢了踢她。
泫凰没力气跟他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你决定好了?”王妃问她,旁边的浔王还是一声不出。
“姐…”瑾持委屈的看着她。
泫凰点点头:“都说好了的。”
“人家挂了白。”瑾持提醒她,早上听说时心疼了一下自己很满意的姐夫,又因姐姐不能如约嫁过去产生了一丝庆幸而觉得愧疚,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泫凰乘上宫中备好的轿子,亲自动手摘了轿门上的红绸缎。
浔王和王妃注视着女儿背影消失,叹息后回到祠堂里,香炉里是他们三人先点的九支香已经燃了半截,最边上是新点的三柱才燃了一点。
帘子后皇上闻着自己手上的火折子味儿皱了皱眉,口型无声的说了句:“犟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