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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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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酉时,残阳如血,将万物映照成诡异的红色。
府衙外从未如此热闹过,几乎郡都邻一半百姓都到了,围着紧闭的大门议论纷纷。人群之中,不时有人高声喊着,声音震耳欲聋——
“我们要见太岁!”
“开门!”
此外,鸣冤鼓不断被人敲击着,咚咚声急促又响亮。
更有甚者,不知从哪儿找来根腿般粗的木桩,两三个人齐力撞击着府衙大门。
府衙内,太岁拿着一张绢布,一直在抹着额头的汗。
衙役紧张地来回张望着府衙大门,不知所措道:“大人,这都来了五批人了,眼看天就要黑了,再这般闹下去,恐怕今晚都不能消停。”
太岁气极,一甩绢布,生生甩了几滴水,他拔高嗓音道:“要你废话,我还不知道。”
衙役似乎被骂习惯了,缩了缩脖子又道:“可是人越来越多,如果一直闭门不见的话,他们说不定会直接闯进来。”
府衙大门被木桩撞得发出沉重的声响,几个衙役在门口堵着,不难想象,如果外面闹事之人增加,衙役人数不抵他们,这扇大门迟早会被撞开。
太岁背着手,满屋子走来走去,口中叨叨絮絮道:“这群刁民!明明今早就已经告诉他们,人已经被关押大牢,他们也如愿走了。可谁能想到,没过一个时辰,就又来闹,说要立马给人定罪。这一批两批的人来了,还不够,一会吵着要见人,一会吵着要马上行刑。哼,想得倒好,什么都要他们说了算,我这县令是要当还是不要当!”
“大人息怒。”
“息怒息怒,要让外面那群人息怒!”
举国上下,大大小小所有的官差,能被百姓逼到如此境界的,屈指可数。太岁自上任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哪里能想象到今日,如果此事传到朝廷的耳朵里,他头顶的乌纱指不定能不能保住。
“大人……”衙役畏畏缩缩建议道,“此事因无咎大人而起,何不让无咎大人来处理?”
“混账!”太岁骂道,“能让无咎出面我早就让了。你看看外面那帮人,每一个都眼巴巴地望着无咎去死,这案子是不是无咎所做暂且不论,如果无咎出去了,是还好,不是的话,以无咎的性子,白的能被说成黑的,万一逼急了他,你能想象到后果?”
衙役还歪着头,脑内出现了一个画面——无咎对上七嘴八舌的百姓,拿着大刀一挥,百姓七七八八倒在血泊中,路面都被染成了鲜红色。
想到此,霎时被吓得脸色一白。
太岁敲了敲桌子,道:“我问你,你怕无咎吗?”
衙役点点头,很诚实道:“怕。”
太岁把手缩进袖口,咬着牙道:“我也怕!”
太岁欺软怕硬,平时只能对着敢怒不敢言的衙役丫头们凶上一凶,对无咎就像对待老子,什么都顺着他的意来。
太岁道:“今早我向无咎保证过,我来平息众怒,不能食言。”
衙役问道:“大人,那现下如何是好?”
“等。等他们闹够了,各回各家。”
可事情并不如太岁愿。
木桩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仔细一听,好像有两股力道在交替撞击,门栓不知何时断成两半,大门也开了半个人身大小的口子。
抵着门的衙役忽然冲里喊道:“大人,大人!我们要抵不住……”
话还未说完,只听哐咚一声震动,厚重的府衙大门竟被撞开了!
门外的人群一下子涌了进来,挤满了整个公堂。
衙役被逼得退到太岁前面,费力挡住了还要往前冲的百姓。
太岁被这一变故吓得不轻,鞋子也差点被人踩掉。
他喃喃骂道:“放肆,简直太放肆!”
“肃静!肃静!”
“把无咎交出来!”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我们要无咎现在就给死去的李家老少一个交代!”
“无咎必须以死谢罪!”
公堂上吵闹不止,衙役和百姓两边高喊不见效果,一刻也不得安宁。
太岁被挤到墙角,脑子被震得嗡嗡作响。
一个年纪稍小的衙役被吓哭了,抱紧手中水火棍问道:“怎么办啊大人,他们要找无咎大人,可无咎大人不在啊……”
太岁道:“无咎去哪儿了?”
另一位衙役道:“不是大人你同意他去调查李家一案的吗?”
太岁跺脚:“我是问他现在人在哪儿,能不能赶回来,如果这帮人闯进大牢,发现人不在,那可不得闹翻天!”
衙役道:“现在已经闹翻天了!”
就在这时,叮铃一声脆响传入每一人耳中,瞬间,公堂之上寂静无声。
府衙大门处,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人群中,然而眨眼之间,又被人群湮没。
急得团团转的太岁却注意到了,喜道:“是柳公子,柳公子来了无咎肯定也来了。”
同时,公堂之上的百姓也喊道:“无咎!这狗贼竟敢这般大胆出现!”
“来得正好!”
“无咎狗贼杀人偿命!”
喊是喊,却无人敢上前。
在内堂边上,无咎一身黑衣,背着手,正颜厉色,面无表情看着闹事的百姓。
太岁从衙役胳膊底下穿过去,悄悄挤到了无咎身边,低声道:“无咎啊无咎,你可算来了,这帮人已经没了理智,眼巴巴想要了你的命啊。”
无咎看也没看太岁,往前跨了一步,厉声道:“来啊,有本事过来杀了我!”
人群中最靠近无咎的几人,在跨步时,不由自主退了退。听见他的话,面面相觑,做出个防备姿势,警惕地盯着无咎。
仍旧无人敢动手。
无咎冷哼一声:“既然你们不敢上,那我就动手了。”
无咎手掌一翻,从几步之外的衙役手中夺取了一把刀,然后倾身向前,用刀背逐一将临近几人打倒在地。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无半点功夫底子的百姓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挨了一下,腹部一阵阵抽痛。
无咎刀尖对着人群,眼微微眯了起来,道:“想要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话里的威胁之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了。
原本就胆小怕事的郡都邻百姓,仿佛回了魂,面露惧色,一个挤着一个,慢慢往后退。
“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打不过他!”有个年轻的声音喊道。
打不打得过不知道,但没有人想自己受伤。
也就在年轻人说完这句话时,人群自发地离远了,给他空出了一段距离。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他,期待着他先上。
年轻人没想到会是这样,又不想示弱,壮着胆道:“县老爷,无咎罪大恶极,理应处以极刑。我们郡都邻这么多人在此,只盼县老爷将他就地正法!”
一来二去,又把锅甩到了太岁头上。
太岁用衣袖擦着手心的汗,在众目睽睽之下,迟迟不愿开口。
他不说,人群不会散。
太岁求救似的拽了拽无咎的衣衫,无咎甩开他,手中大刀一晃,刀尖直直插入了离年轻人脚一寸之距。
年轻人双腿打颤,终是害怕得撑不住,坐在了地上。
无咎环视了人群一圈,双手抱胸,凌厉气势十足,他道:“我有没有罪,官府自会定断。如果你们还敢再来逼迫,妨碍官府,别怪我下手不知轻重!”
这群人本是有备而来,不甘愿就这样灰溜溜回去。在离开之际,终是忍不住把手中一包臭鸡蛋扔向了无咎那方。
无咎反应很快,迅速躲到了太岁身后。
太岁当场被铺天盖地的臭气熏得晕了过去,无咎虽然躲到快,还是被溅到了一些。
见已经得手,人群一下就跑散了,衙役想要追上去,无咎叫住他们:“算了,先把人抬回去,把这味道给去了。”
无咎也是忍受不住,回了屋,首先便换了一身衣服,但还是觉得臭味散不去,叫人抬水,沐浴了一番。
舒舒服服泡完后,无咎一边穿衣衫,一边问在帘外伺候的家丁:“今日调查之人回来了吗?”
家丁道:“刚回来了,在门外候着了。”
无咎道:“叫他们进来吧。”
房间里进来两人,站定后,对着已经穿戴整齐的无咎行了礼。
一人道:“李瑞灵晌午后,先是去了邻家三户,待了大概一个半时辰,然后去了灵铺,买了一些纸钱和烧香。他还要了灵铺两个伙计,在城北的废林之中堆了一个坟,祭拜死去的家人。一直到我回来时,他还在坟前跪着。”
一人道:“李至良今日一直在走街串巷,听见有人议论李家之事,便过去煽风点火。”
无咎蹙眉道:“方才闹到府衙的那群人,就是李至良怂恿的?”
“恐怕是。”
无咎咬牙道:“好一个李至良!看来我打断他一条腿算轻了,我应该废了他的双手双脚!”
无咎沐浴时便在想,那群闹事的百姓肯定不会自发前来府衙,一定有个领头之人,这人是谁他也隐隐有头绪,毕竟他还亲耳听见了。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李至良竟做到如此地步。
无咎转身便要出门,脚步忽然一顿。
他一扫眉目间的阴霾之气,轻声问道:“柳公子呢?”
家丁道:“无咎大人您沐浴之时还在,可这会儿不知人去哪儿了。”
无咎脸色一变,飞一般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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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天色已晚,世间万物渐渐被黑暗吞噬,不见一丝光线。郡都邻各家各户在门口挂上了灯笼,微微烛光,还不够看清脚下的石路。
偶尔有人走过的街道上,一个比夜还深的影子一闪而过。正准备关门的店家小二无意中瞥见了,揉了揉眼,还以为看花了眼。
昏暗路上,那道影子从一户人家的屋顶闪下,挡住了一位白衣人的去路。
那人道:“你是今日跟无咎一起的人。”
他并非发问,语气十分肯定。
柳絮负手,不言不语,一双眼无波无澜。
那人故作姿态提醒道:“好意奉劝你一句,无咎生性残暴,杀人不眨眼,倘若你不想死,最好离他远一点。”
柳絮轻勾起唇角,问道:“哦?你是如何下此结论?”
那人见他不被言语所惑,也不恼,放缓了语气继续道:“半个时辰前,想必你也看见了,在府衙,几乎所有郡都邻指认无咎所犯下杀人之罪,可惜太岁走狗沆瀣一气,死不认罪。无咎在郡都邻作恶多端多年,郡都邻百姓无人不知。你并非郡都邻的百姓,对此不了解,情有可原。”
柳絮问道:“你与其他人一样,都盼着无咎死?”
那人道:“他难道不该死?就是死,也罪有应得。”
柳絮摇了摇头,却说道:“不,你不一样。”
那人一愣,随即明白他理解错了柳絮方才所提之问。他感觉到此人不好糊弄,脸沉下来,不想被他言语绕进去,反问道:“此话何意?”
柳絮道:“你想无咎死,却并非因李家一事,可是如此?”
那人沉默了下来,欲想再辨,可放在袖口的手指轻微动了一动。
然而就在此时,无咎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李至良……”
叫出这个名字时,无咎咬牙切齿,离得远还能听出他的愤怒。
李至良抬头望过去,同时,无咎几乎飞奔而至,近了,脚下扫起一阵风,直抵李至良腰腹。
原本应当瘸了一条腿的人,双脚一蹬,跳上了旁边的围栏之上。李至良一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几乎只能看见眼缝,他道:“无咎,现下四处无人,你别以为我好欺负。”
无咎挡在柳絮身前,对李至良仍旧不屑:“手下败将,不值一提。”
李至良吐了一口水,死死盯着无咎,气焰嚣张道:“今时不同往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说罢,两手勾成鹰抓,脚下一点,直朝无咎欺压过去。
无咎退了半步,低声对柳絮道:“柳公子,得罪了。”
他一手揽住柳絮的腰,一手一道细细的鞭子,打掉朝脖颈间冲来的罡风,转身朝半空中飞去。
他们的身形极快,一眨眼,便到了十里之外的田地间。无咎轻柔将柳絮放在一块空地上,瞬间腾起,在半空之中与李志良缠斗起来。
两人的动作极快又狠,交手时发出噼里啪啦闷闷声响,宛如新月之下的闪电雷鸣,似要将天空破开一道口子。
此类功夫,绝非一般人等修炼而来。
隐隐中,一道影子的攻势慢了下来,下一刻,空中光芒大盛,其一变幻成一只庞大巨物,口中一阵刺耳的尖叫,如冲开禁制,释放出野兽本能。
巨物速度更快,另一方亦不示弱,攻击的每一下都实实接住,声音也越来越响,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几十回合之后,胜负便分。
月影之下,庞大巨物垂直从半空落下,身躯闪着微光,慢慢缩小,直至变回人形后,重重砸到田地中,压断了无数青麦。
光芒散去,这片空旷的田地终于重回平静。巨物掉落之地,一个浑身冰冷气势的黑衣男人站立着,脚下趴着一个伤痕累累且头发散乱看不清面目的人。
无咎手持一柄长枪,锐利的尖头深深扎入李至良的肩膀。他似乎还在用力,李至良吃痛低呼不断。
无咎眼里冰凉,低下头,似在看一死物:“你妖气确实见涨,不过要对付你,也不过动动手指。”
李至良功力不及,气焰却不小,他无视肩上骇人的伤口,对着无咎喊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剥皮吃肉,以消我心头之恨。”
无咎拔出长枪,换上右脚踩了过去,满意看到李至良表情扭曲,说道:“一直以来,我都手下留情,没将你妖丹夺去,任你在郡都邻逍遥自在,而且如今还让你还能维持人形,你不知难而退,还想与我抗衡,简直痴人说梦,不识好歹。”
李至良把牙齿咬碎,偏头吐口水,说道:“呸,你不如杀了我,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
无咎冷笑道:“我不杀生,却有无数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李至良浑身一颤,似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柳絮缓步走过来,在无咎旁边停住,微蹙眉头,问道:“他便是李至良?”
无咎收回脚,点头道:“正是,小小一界鼠辈。”
无咎倒是想到了正事,蹲下身,拽着李至良衣角,将他整个提了起来,问道:“你将李家人命栽赃到我头上,还怂恿百姓逼迫官府。我问你,李家之人是不是你所杀?”
李至良呵呵笑了起来,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不,人是你杀的!”
话一说完,就感觉衣衫领口勒住脖子,力道之大,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无咎手筋暴起,气闷道:“我说过,我从不杀生!”
李至良咳嗽两声,因呼吸不畅,脸憋得通红,但他嘴上却不服软:“可你,杀了李家全家。”
无咎脸沉似水,声色俱厉道:“可我认为,李家人是你杀的。”
李至良像是听到一个笑话,道:“我杀的?那你去跟郡都邻百姓说,看他们信不信你。当然你也可以跟那昏庸的太岁说,直接把我抓起来,替你顶罪……”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冲破天际的惨叫声响彻耳际。
只见李志良的双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已是被无情弄断。眼看无咎就要对他的双腿下手,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叫住了他。
柳絮道:“无咎,不可。”
无咎果真停了手,只是脸色不悦地用长枪插入李志良脖颈后的田地里。仿佛在警告他,如果再多说一句,便要刺穿喉咙。
就算李志良再怎么逞强,仍旧被吓得微微颤抖。
柳絮又道:“放他走吧。”
无咎解释道:“这鼠辈嘴硬,李家命案说不定就是他所为。”
柳絮重复道:“放他走吧。”
于是无咎不再多言,闪闪发亮的长枪一收,瞬间化为了一团气,消失不见。
田地上,狼狈不堪的李志良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眼珠子咕噜转了转,露出狡黠阴险的笑。
随即,他身体包裹了一团光,化成了一只肥硕的老鼠,转身朝另一头跑去。
三年前,江南一带闹水患,将近一月降水,山路塌陷,房屋树木被淹,致使灾民无数。待洪水肆虐而去,村子家园已不成样子。
水患过后,疾患饥荒横行,难民不计其数。许多无家可归之人缩在破烂的屋檐下,餐风露宿,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得了一块棉被,几个馒头,一夜过去,棉被被老鼠啃掉一个角,馒头也一口不剩。相邻几个难民都遭了秧,连续几天,亦如此。
老鼠狡猾,露出一双小眼睛,蹬起腿跑得飞快,无人能捕捉住。
如此下来,难民不敢留粮,食物当天就进了肚。可这老鼠狂妄至极,光天化日之下,从人手中抢粮,且专挑饿得饥肠辘辘,无力抵抗之人。
一日下来,心忙意急之人便被气得两眼一翻,暴毙身亡。
然而此肥硕老鼠却是越来越猖狂,骨瘦如柴的人们对它却是无可奈何。
那日无咎恰巧经过此地,见此鼠,一下便明了。它修为已至,将要化形,需要大量饱腹之食,不仅仅是食物,还有人之精气。难民集中之地,精气甚重,又杂乱不堪,它却最为喜爱。于是乎,流窜难民之地,便是积这两样,为化形做准备。
无咎颇有耐心,等了两日,在此鼠正要突破之时,以威压镇之,断其生气,毁其修为。完毕后,居高临下道,罪有应得。
好一个罪有应得!
此鼠修炼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却功亏一篑。它奄奄一息倒在山洞之中,记下了俯视过来的一张脸,心中满是仇恨。
无咎再次见到此鼠,不过一年时日,不知为何,居然已经化了形,还有了个凡人名讳,居于繁华小镇。不过,它似乎已收敛本性,端正为人。
只一见面,李至良便忆起这位仇敌,当即就杀了过去。也只过了几招,李至良便被打趴在地,鼻血横流。
无咎巍然直立,冷淡道:“区区鼠辈,不自量力。”
说罢之后,转身便走,却不想李至良还敢挣扎拦住去路。
李志良道:“听闻你耗费一千多年,流转世间各界,似在寻人?”
无咎哂笑道:“干你何事,滚开。”
怎料李至良不依不饶,又道:“何不留在这小镇,万一能碰见你所寻之人呢?”
无咎回身,若有所思道:“你这般挽留,是何居心?”
李至良道:“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你。”
话如此说着,眼底却闪烁着另一种深意——就算我杀不了你,自有人对付你。
山涧小路,月光如水,两个人不急不慢走着,身后留下稀薄的影子。
柳絮道:“因此,你就留了下来?”
“是。”无咎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你想知道我的真身吗?”
柳絮定定看着他,修长的身影似要与身后明月融为一体。
忽地,无咎凭空消失,化为一道白光,冲向云霄,下一刻,光芒大盛,甚至盖过新月,照亮了黑夜。
虚空上,慢慢显现出一道长长的龙形,周身金色鳞片闪闪发光,头部有须有角,角微微弯曲,尖部如利刃。四爪同样锋利,似不消用力,便能撕碎猎物喉管。
与此同时,电闪雷声,地动山摇,仿佛万物皆被其威慑,作出惧怕之意。
一息过后,龙形隐去,无咎回到柳絮身旁,夜空也归于平常。
无咎肃然道:“我原为东方蛟龙,曾因一次走火入魔,差点灰飞烟灭,得一人相助,幸免于难。但恩人救我之后,便无踪无际。一千多年,我一直在寻其下落。”
他看着柳絮,眼睛里波光粼粼,又像身后漫天星光,似要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道:“好久不见。”
跟初见相见时不同,这次他说得很慢,轻柔的语调在寂静夜色中也异常清晰。
柳絮笑了起来,呼出之气如夜间清凉的风,清新爽朗。他转了转手中折扇,也道:“我记得你,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