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向数》从言

2、大寒（二）

　　Chapter 02

　　程仰辀出差整整一个月，期间与周数除了例行报备之外，再无其它交流。

　　以至于他结束出差回到家时，周数恍惚了一瞬。

　　“这才多久，你就回来了？”她说，语气中隐隐有些不可思议。

　　程仰辀松了松领带，瞥她一眼，“我听错了么，你似乎很不想我回来。”

　　……糟糕。

　　没收住。

　　周数在电脑端批阅学生作业，平时放着不批，全堆到期末，她已经在书房坐了一天。

　　机械性地重复打分，她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说话也不由自主的随性了些。

　　听程仰辀这样说，她舔了舔唇，干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仰辀意味不明地点点头，丢了句“别睡太晚”就关上书房门离开了。

　　他到家时快要十一点，楼下没有一盏灯亮着，原以为周数早早睡了，走到二楼发现书房门缝透出暖黄色的光。

　　过去推开门，意外地看见书桌前的周数，他那句“怎么还没睡”未经出口，便被人堵了回去。

　　听她不痛不痒的解释，程仰辀将情绪掩藏得很好，没让她察觉出异样，不过，掩藏与否都不重要，她好似根本发觉不了。

　　周数揉了揉眼，端起手边的水杯，边喝边看电脑，上面显示的待批阅数字实在令人头疼，今晚是批不完了，明天还得早点起来加班。

　　她一口气喝完水放下水杯，合上电脑，关了书房的灯，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手按在把手上时，周数不经意看了眼斜对角紧闭的房门，里边一丝灯光都没透出来。

　　她摁亮手机，推门进了房。

　　*

　　周数自认为起得早，她下楼时却见程仰辀坐在餐厅吃早餐。

　　“出差这么久，不趁周末多休息会？”周数道了声“早”，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原本就是客套式的询问，周数不指望他回答，可这人不但回答了，还似乎有点……曲解了她的意思。

　　程仰辀放下热牛奶，看着她说：“还好，我不累。”

　　周数眉心抖了一下，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喝完牛奶起身，“我吃好了。”

　　程仰辀扫了眼吃剩一半的三明治，点点头。

　　周数到书房打开电脑，继续昨晚上的大工程。

　　书房空间很大，书桌靠近门关，后面有半面墙的书籍。房内有处飘窗，灰色系窗帘恰好遮住窗外的光线，飘窗过来不到三米，便是皮质沙发，专供休息或是接待客人。

　　周数搬进来前，这里除了书、书桌、沙发没有其他，程仰辀不在的一个月里，她回家要么待在书房，要么就是自己的房间，再不然就是客厅，三点一线。

　　期间她添置了不少东西摆在书房，稍稍显得有那么点“人味”。譬如，她在飘窗上放了垫子，沙发旁放了盏落地灯，书桌上放了绿植，变化不大，但也足够引人注意。

　　门没关紧，周数没有这个习惯，程仰辀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数那张冷淡的脸，接着是桌上的绿植，沙发旁的落地灯，以及飘窗上放置的垫子。

　　他意外地打量了下房间内出现的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把手上的水杯放在她不远处，“喝水，温的。”

　　周数抽空看了眼程仰辀，客气疏离地道：“谢谢，这里你要用？”

　　程仰辀摇头，“不用，我去沙发。”

　　他搬起桌上另一台电脑到沙发上坐下，刚坐下就接入了视频会议。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后程仰辀合上电脑，头靠沙发捏了捏肩颈。

　　周数侧头看他，与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好脾气不同，在处理工作时的程仰辀异常果决冷面、一丝不苟，不容许下属有丝毫失误。

　　她批阅完一份作业退出来，待批阅的作业份数在减少，下午再花点时间差不多就能全部完成。

　　关上电脑，周数起身走到沙发旁，一腿支在沙发上，拍了拍程仰辀，“起来，我帮你按。”

　　程仰辀不明所以地看她，周数懒得解释那么多，顺势压着小腿坐下来，让他坐正背对她，她的手落在他肩上按压，“占了你办公的地方，给你按摩赔罪。”

　　程仰辀有健身的习惯，刚才也只是习惯性地捏肩，这点酸疼算不上什么，可一听周数这么说，他就觉得那点疼放大了无数倍。

　　“谢谢，数数。”

　　周数“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忽然想起会议那边提起的人，问：“刚才我似乎听到了林总，外面传言不是说你们不和么，听你的语气像是谣言。”

　　程仰辀一时没答话，琢磨了下说：“工作代入私人情绪不是我的风格。”

　　那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现下宏昇集团董事长林映海退居幕后，将集团交给了他的两个孩子，一个是林蓼月，一个是程仰辀。

　　林蓼月从来不是善茬，外面传言都说程仰辀这个姐姐事事都压他一头，她手下人抢走了他的一个大头客户，据说为的就是恶心他。

　　程仰辀是安南市出了名的好脾气，不但不为此追加报复，第二天还能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和林蓼月一同接受专访。

　　今天听程仰辀这么一说，就知道接受专访时的满面和煦都是装的，采访时说的话也都是客套流程而已。

　　不过一码归一码，林蓼月的能力是不容小觑的，按理说林映海现在全然不管集团的事，照她这么搞迟早把集团搞垮才对，却意外地将集团经营得风生水起。

　　可想而知此人手段与远见。

　　程仰辀偏头问她：“在想什么？”

　　周数回过神，摇了摇头，“没，就是挺奇怪你和林总之间的微妙关系的。都说一山不容二虎，掌权人有且仅有一个，你和她分管公司又不对盘，竟然还能将集团经营得这么好，某种层面上来说，你们能力都很强。”

　　她从他肩上撤回手，活动了下双手，倒了两杯水，递给程仰辀一杯，自己捧着她那杯喝了大半。

　　“是吗？”程仰辀接过水，没头没尾地反问了句。

　　话音刚落，他放在电脑边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周数扫了眼来电显示：

　　姐。

　　说曹操曹操到，周数咋舌，一时不知道该起身离开以免两人战火殃及她，还是该按兵不动陪着她的合作伙伴痛击强敌。

　　程仰辀倾身捞起手机接通，语气淡淡：“姐。”

　　“小蘅。”

　　周数离得近，听见对面的女人这么叫他，她颇感意外，这怎么也不像是不和的模样吧？

　　林蓼月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程仰辀侧目看了眼周数，“嗯，晚上带她回去。”

　　挂断电话，周数问：“怎么了？”

　　程仰辀：“老爷子让我带你回祖宅吃个晚饭。”

　　“没问题啊，基本的嘛，我没意见。”周数想也没想就点头，观察了下他的神色问，“看你这表情……怎么，不想我去？”

　　“也不是，怕你不愿意。”程仰辀沉吟半晌，又提醒道，“老爷子目光如炬，别穿帮。”

　　“这个简单。”周数不由分说捧着程仰辀的脸，将他扭转过来对着自己，而后手指在他颈侧挑起一小块皮肤用力揉搓、刮蹭。

　　种了一个草莓。

　　程仰辀薄唇微张，左手端着水杯收紧，右掌虚虚握着拳放在膝上，细密刺疼并着柔软触感蔓延全身每处，他一时说不出话。

　　半分钟后，周数松开他，“好了。”

　　“还能……这样？”程仰辀涣散的目光逐渐聚拢，落在她白皙细长的手指上。

　　原没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么一问，周数抽掉的大脑顿时反应过来，别穿帮的意思并不是让她制造个惹人想入非非的旖旎痕迹，“冒犯了，你要觉得吃亏可以掐回来。”

　　话音一落就亮出光滑洁白的脖子，任凭处置。

　　程仰辀失笑，倾身将水杯放在桌上，“不吃亏。”

　　怎么样都不吃亏。

　　“你真是。”

　　也太好说话了。

　　“我怎么？”程仰辀问。

　　周数摆摆手，“没，觉得你有点好欺负。”

　　程仰辀闻言一愣，好欺负？

　　说完她回到桌前继续批阅学生作业，剩程仰辀一人在沙发上失神，他抬手按在周数刚才碰过的地方，眼里是极致的疯狂和惊喜，连带着嘴角也止不住上扬。

　　晚上去祖宅前，程仰辀交代了周数一些注意事项，在周数听来，总结大意就是别理会林映海的话，当耳旁风即可。

　　又让周数给他挑了身休闲装，周数融会贯通，“我懂，全方位展示你妻管严是吧，没问题。”

　　脖子上不仅有老婆种的草莓，就连在家休息怎么穿衣都得听老婆的，要的就是让林映海觉得程仰辀与周数结婚是因为太爱，而不是形式主义蒙骗他。

　　比约定时间早到十分钟，周数正要打开车门，程仰辀按住她，“我来。”

　　说罢下车绕到她那边打开车门，周数伸手搭在他手心，下了车。

　　甫一下车，就见林蓼月站在台阶上，言笑晏晏地看着这边。

　　“小蘅。”

　　周数挽着程仰辀的胳膊朝她走去，她略微偏头看了看程仰辀，他的表情淡淡的，嘴角上扬了两个像素点，“姐。”

　　在看见他脖子上的痕迹时，林蓼月瞳孔微缩，面上表情只细微变化了一瞬，而后她看向周数，“这是数数吧，果真很漂亮呢。”

　　“……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