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无悔》唯余炊烟

12、别来无恙

　　“......”无忧冷冷地看着青年。
　　“我......叫祁连羽，是......大汗坐下......左贤王，下次......一定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青年声音微弱，时断时续，眼神却一直盯着无忧看，虽然眼中的光彩越来越暗，可青年还是哼笑两声，勉强想挤出笑容，可能是太疼了，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怪怪的......
　　银丝弯刀再次旋转着直奔躺着的祁连羽，两个胡人武士闪身挡在祁连羽身前，高声嘶喊：“快带王爷走！”
　　几个胡人武士抬起祁连羽闪身向林外奔去......刚刚冲出树林，耳畔就传来了同伴凄惨的哀嚎声......
　　天空闷雷滚滚，大雨再次倾盆而下，血腥蔓延......

　　无忧在雨中穿行，循着祁连羽消失的方向，追出去十余里，大雨滂沱，无尽雨幕掩盖了太多气息......

　　风驰雨骤，一抹黑影，孤身纵马，向北而行。

　　暮色霭霭，大雨终于停了，天边飘着片片火烧云。
　　无忧想，祁连羽是胡人的王爷，他出现在宁镇意欲何为？必须尽快告知王爷。王爷现在走到哪里了？想到王爷，无忧不觉手上用力抽了马两鞭子，马儿陡然狂奔起来......
　　其实，无忧心中有个疑惑，他居然不确定祁连羽现在是死是活？无忧有点遗憾和自责，他想祁连羽应该死了吧？左肩后背入刀，凶多吉少，只是无忧总觉得入刀时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挡，坚硬无比，无奈下，无忧陡然加大了力道，却因阻力太大迫使弯刀偏入，银丝弯刀是月牙形，入刀和抽出都是个弧形，入刀稍偏不知......
　　想起祁连羽无忧觉得那是个怪人，都奄奄一息了，还惦记着问对手叫什么？真是不可思议......

　　百萧鸿一行顺利出了宁镇。人困马乏，在宁镇三十里外的一片树林暂时歇息，准备天亮再出发。
　　影卫两人在高处戒备，两人在外围，两人在百萧鸿身边保护。
　　刚下过雨，树木潮湿，影卯和影辰用内力烘干湿柴，生起篝火，为王爷取暖，在两棵大树间拉上绳床，百萧鸿躺在上面休息，两人守在绳床两边的树上警戒，虽然生火就会造成目标明显，可在阴暗潮湿的树林，只能生火给王爷取暖。
　　“将火熄了，本王不冷。”百萧鸿躺在绳床上，静静凝视天空，目光不明，偶有树上水珠滴落，似浑然不觉。
　　“是，王爷。”绳床一头的影辰飘然落地，熄灭了篝火。
　　绳床上的百萧鸿虽疲累，却无法入睡。他知道此行必将遇到行刺，毕竟朝中夺嫡之争越演越烈，自己并不惊讶。只是不知为何，脑海中、心坎里多了个牵挂的人，临行前，无忧那一拜，百萧鸿的心此刻犹在隐隐作痛......百萧鸿从小就知道身在帝王家，就不要有真心在意之人，否则就是会害了自己也害了他......哎!百萧鸿的手摸索着袖口里的‘如意逍遥’，闭上双眼。
　　天将破晓，百萧鸿才渐朦胧睡意。
　　“唰唰唰......”影卫六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聚拢在百萧鸿身旁。
　　百萧鸿还没来得及问出了什么事？就被自家影卫从绳床上抬了下来。
　　“嗖！嗖！嗖！”箭羽像雨点般袭来。
　　影卫瞬间挥动兵刃将箭雨挡下，六个影卫布阵，将射来的箭雨击的七零八落，根本伤不到百萧鸿。
　　眼见六个影卫即将护着百萧鸿离开了。
　　“齐王殿下，别来无恙！”树林深处，一个身穿金色铠甲，长脸鼠目的年轻将军走了出来。那将军慢慢走近，百萧鸿才看清，那人的左边一排兵卒个个手执弯弓搭箭，右边一排个个手举火把，腰刀在身，放眼望去，火把后黑压压一片，一时难以确定有多少人？
　　百萧鸿仔细去看火把下的人，统一的兵士服装，统一的弓箭，统一的步调、、、、、、显然是正规的漠北军营的士兵。
　　“难道漠北大营出事了？老将军不知怎么样......究竟出了什么事？”百萧鸿的心中疑虑重重。
　　“魏云？”火光靠近，百萧鸿认出那年轻的将军正是穆丞相的义子，漠北军中副将魏云。
　　“齐王殿下真是好眼力，有三年没见了吧？还记得我？你说这是我的荣幸呢？还是我的不幸？”离百萧鸿三步之遥的地方魏云站住了。
　　“魏云，你好大胆，竟敢截杀皇子？是死罪！”百萧鸿厉声呵斥。
　　“哈哈哈......百萧鸿，魏某今日敢截杀你，就不怕什么死罪，你果然狡猾，否则你早随着官道上的车马被射杀成刺猬了......哈哈啊哈哈......”魏云笑得猖狂。
　　“百萧鸿，漠北兵权我势在必得，他日若太子殿下登基，你也是个死！不如今天就杀了你，为太子殿下分忧，受死吧！”魏云一挥手，黑暗中冲出五六个黑影向百萧鸿袭来。
　　影辰等四个影卫飞身迎战，影子、影巳两人护着百萧鸿向密林深处而去。魏云见状，率一众兵勇在后紧追不舍。密林深处刀光剑影，影子挥刀挡下飞来的暗箭，转瞬和魏云战在一处。
　　“杀了齐王，赏银万两！”魏云边战边高声呼喊，他知道，此番刺杀齐王，必须成功，否则一旦齐王脱险，他将必死无疑，还将祸连丞相、牵连太子，正因事关重大，太子殿下才重金邀众多江湖高手沿路截杀齐王，怎奈缕缕落空，这是通往漠北最后的机会，魏云拼了！

　　“杀......杀......”上百兵勇冲向密林深处。
　　影卫武功虽高，也难敌人多势众。影巳护着百萧鸿来到密林深处一眼山泉边，“王爷，山泉背后有一个崖洞，外有草木遮挡，极其隐蔽，出了崖洞左右都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往树林，再向后就是悬崖峭壁，王爷可先在此暂避。”
　　影卫每到一处，都会查探一番周边情况，这个崖洞就是查探地形时发现的。
　　眼看后面追兵嘶喊声越来越近，影巳纵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没施展轻功，显然是想把追兵引走。

　　山泉背后的崖洞中，洞外密林里的厮杀声渐渐依稀。
　　百萧鸿脑中思绪纷飞，计划被打乱，他必须冷静分析、理顺思绪......
　　漠北大营一定出了事，究竟何事，到了什么程度？看来不能堂而皇之进漠北，要找机会暗中探查才是上策。黑暗中，百萧鸿陷入沉思。
　　......
　　百萧鸿看着目光所及之处的昏暗地面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天亮了。
　　洞外山泉倾泻而下，水声叮咚。林间鸟鸣，婉转清脆。
　　嘶喊声、打斗声已经销声匿迹。
　　百萧鸿小心走出山洞，想去喝一口山泉水。
　　山泉经久流淌，在地面形成一个很大的水洼，水质清冽甘甜，百萧鸿喝了两口，又就着泉水洗了下脸，直觉清爽不少。正欲起身，一道桑老冰寒的声音响起。
　　“齐王殿下，别来无恙......”内功深厚，苍凉无比的声音，震得山泉水流受惊了一样乱飞，啪啪拍打着泉边岩石。
　　百萧鸿知道已没办法躲避，反倒从容走了过去，面色如常。
　　“齐王殿下，真是好定力，死到临头，如此淡定，佩服佩服！”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笔直站在泉边一块巨石上，头发黑白交错，一缕煞白的胡须尤为显眼，面容凶悍，手执一把钢刀。
　　“你是......白须煞？”百萧鸿觉得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
　　白须煞是个江湖高手，几年前曾想投到齐王府，怎奈百萧鸿身边不用江湖人，百萧鸿认为江湖人对钱财看得过重，不可靠，因此，他早就立下‘身边不用江湖人’的规矩，于是白须煞转投他处，影首无情曾汇报，此人已投到太子门下，后来据说由于太子门下江湖高手众多，白须煞受排挤，并不如意。
　　“齐王殿下，一面之缘，还记得在下，在下荣幸之至。”白须煞惺惺作态向百萧鸿深施一礼，暗中内力运转，手执钢刀直扑百萧鸿。
　　百萧鸿早有准备，手中长剑挥出，和白须煞战了起来。
　　白须煞毕竟是江湖久负盛名的高手，百萧鸿虽武功不错，毕竟疏于勤练，几十招后，百萧鸿气息不稳，节节败退。
　　“白须煞，看来太子殿下给了你不少好处。”关键时刻，百萧鸿灵机一动，采取缓兵之计，伺机脱身。
　　“什么？太子？......齐王殿下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杀了你，是吾投奔肃王殿下的投名状。”白须煞果然放缓了招式，也许他根本不担心百萧鸿会从他手中逃脱吧！
　　“看来当初不收你入府真是太遗憾了，对了！现在尊驾可还有投到本王门下的意思？......”眼见逃脱无望，百萧鸿想到了无忧给他的‘如意逍遥’，趁着白须煞凝神听他说话之时，百萧鸿忽然掩住口鼻，捏碎了从袖口滑落手心的药丸。
　　瞬间散发无色无味的毒气在白须煞和百萧鸿之间形成一道隐形雾墙，白须煞完全没料到齐王殿下会用这招，更没见到暗器为何物？见百萧鸿忽然掩住口鼻，直觉不对，挥刀就要砍，怎奈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昏倒在地。百萧鸿掩着口鼻，屏住呼吸，瞬间消失在晨曦中的山中雾霭。

　　密林深处，百萧鸿背靠大树，回想刚刚危急时刻，多亏无忧的‘如意逍遥’，否则，自己可能真的葬身于此了。想到无忧，百萧鸿不禁嘴角上扬，这个小影卫可知道本王在想念他吗？
　　百萧鸿想到此行身边六个影卫，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太子殿下真是看得起本王，竟然派了这么多高手，是必至我于死地......那就别怪......百萧鸿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身为皇子注定没什么真正的兄友弟恭，只有你死我活，成王败寇。

　　百萧鸿在脑中计划着接下来的事情，漠北大营危机重重，老将军罗俊飞不知怎样了？自己人少势薄，必须先潜入军营了解军营的实际情况......还有老将军究竟出了什么事......如果漠北军中胆敢有背叛谋逆之人，那么......还有官道上的大队人马究竟现在如何了？......随行带着的御医和多名医者是希望治好罗老将军的病......情况错中复杂，理清千丝万缕的思绪......才好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谋划......

　　天光大亮，百萧鸿悄悄回到泉后崖洞，洞外迷晕的白须煞已经不见了。
　　百萧鸿踱步到洞口，望着洞外湛蓝的天空，偶尔飞过的鸟儿......心中的纷杂豁然开朗，纷杂的思绪就如水滴入海般转瞬消失......再也寻不到影踪......
　　百萧鸿掏出怀中一个小指般大小的小竹管，打开，用火石点燃里面一支药黏。
　　一缕红光直冲天际......这是百萧鸿遇险时显露位置的方式......已经两个多时辰了，他判断，自己的影卫应该结束打斗，在到处寻找自己......魏云人多势众，自己的影卫必然擒贼先擒王，竭尽全力抓住魏云，就可控制局面，自己府里的影卫百萧鸿是了解的，也许会受伤、也许会被杀......但绝不可能背叛，只要有一个影卫还活着，就会来找他，百萧鸿有这个信心。
　　洞内昏暗、寥落无声，洞外泉水叮当，飞鸟御风。
　　百萧鸿又累又饿，靠在石壁上闭目休息，此情此景，他想起来时的路上，一次，为了快些赶路，他们临时决定随着上山采药的人一起翻过一座山，本以为两个时辰就能过去，不料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山路瞬间变得泥泞难行，又无处躲雨。前无村落、后无人烟......是无忧穿过茫茫雨幕，找到一个林间的茅屋，应该是狩猎之人歇息用的，虽破败但遮风挡雨足以。大雨下了一整天，当时因为临时改了路线，带着的水和吃食剩的不多了，总不能让王爷用雨水......尽着百萧鸿用些，田家兄弟自责的不得了，毕竟沿途王爷的饮食是他们负责的......又是无忧冒雨神不知鬼不觉采来许多青桃，虽然口感不甚甜美，贵在荒山野岭能找到无毒的果子已属不易，对又饿又渴的百萧鸿来说，简直雪中送炭，再喝上一口无忧不知从哪找到的山泉水......不知无忧施展轻功跑了多远才得到的......甘甜解渴......简直沁人心脾......记得无忧当时被百萧鸿命令不许戴面纱，俊美的脸上挂着水珠、百萧鸿觉得无忧英气俊美的脸平添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清澈的眼眸是那么干净......就如同清澈的泉水中一颗黑亮的宝石......
　　想起无忧，就又想起刚刚救了命的‘如意逍遥’，看来这东西真的好用，要多做几颗......这个小家伙还挺聪明......无忧研究药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行礼时，面容严肃，嘴角微抿；飞上树顶警戒时，一脸英气，身姿飒爽；拿出药丸时，毫不犹豫，一脸坚定；和对手打斗时，清澈眼眸就会露出一抹狠戾......他练武时......他受训时......他开心时......他难过时......他受伤时......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百萧鸿的心又在隐隐作痛，他的眼前又浮现临别无忧跪地那一拜......

　　“无忧，你在哪？可安好？”百萧鸿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下意识地牵挂无忧了，低下头自嘲地笑笑，他知道这个小影卫已经走进了他的心，抹不去、抛不开、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