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机器人同居》沉默治愈系

12、完美的配对

　　好自为之！！！

　　今早老板发给她的邮件里，只有这四个字外加三个感叹号。
　　管红缨趴在公司休息室外的阳台栏杆上，望着外面的茫茫风景，心情只觉沉重。

　　那封邮件是单独发送给她的，标题并无公文字样，所以，照惯例应该只是私下的警告。
　　就像导演预先所说，老板虽然对自己不满，可暂时还是会给她机会。
　　如果总监的手段更进一步，而自己还是听之任之的话，那导演预言过的悲惨结局，恐怕马上就会出现了。

　　管红缨长叹一声，苦闷地双手抱头，真想像孩子般不管不顾地避开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

　　“对不起。”身旁忽然有人幽幽低语。
　　什么时候这阳台上又来人了？此时其他人应该都还在大厅里看片啊，管红缨愕然抬首，看清身边背靠栏杆的男人，即时清醒，她沉着脸立直腰身就想离开。

　　“总监找我问过话。”李云月面容愧疚，立在原地不动，只用话语阻止她。

　　管红缨缓缓转身，皱着眉头等他继续解释。

　　“我跟他说，这些全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如果真要追究责任也该由我承担。”
　　看着她脸上的焦虑，李云月疼惜地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叫她放心。

　　听明白他的意思，管红缨略觉放松，这才留意到男人目中的温柔，不敢多看，她垂首无言避开，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
　　他，是想自己揽罪而洗清她吧。他此时的样子，依稀仿佛又是旧日爱护自己的那个阿月了……

　　“红缨，”李云月收敛笑容，悠悠唤她，“我犯过的错，我会亲手解决，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这样的话，你能不能——原谅我？”

　　管红缨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又觉陌生的容颜，对上他那对执着火热的双眸，一时惘然。

　　她知道他所说的原谅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清楚自己目前对他是什么样的感觉。
　　有时看见他心里还会痛……
　　有时自己梦里还想他回来……
　　有时看见他和其他女人谈笑自己还会嫉妒……
　　……

　　两两相望，无数过往如幻影流过，终于，管红缨摇头，“不——”

　　将她的犹豫看在眼中，李云月倏然出声截断，不让她的拒绝说出口，“红缨，那个人，我会让总监把她调走。”

　　管红缨微微愕然，即刻摇头苦笑，其实跟那个女孩没有关系，这一次的分手只跟他们两个人自己有关。
　　她怅然想着，无意间心念一转，忽觉怀疑，公司目前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那个女孩去，只除了——

　　李云月看出她的疑问，立即向她说明，“新公司那边要从动画部调一个人过去，我向总监推荐她过去。”

　　管红缨惊诧着缓缓低下头，沉吟不语。

　　李云月见她反应，以为她终于软化了，于是脊背挺直，再次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我会好好地保护你，你可以信我一次吗？”

　　管红缨此刻却无暇顾及他的表白，只抬首问他，“那总监对你的推荐怎样说？”
　　李云月先是讶异她不同以往的追根究地，随即释然，自己这一次的背叛一定伤她甚深。他只觉愧疚，急忙向她担保，“总监口里是说，他会考虑，只是暂时尚未正式确定下来。不过我看他的神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是吗？
　　总监会这样轻易放过这个除去她的机会吗？
　　或许，李云月的自我认罪真是为自己免去了危险？

　　管红缨望着对面的男人，见他对着自己又露出了那单纯、青嫩的笑容，心中不觉感慨。她低着头缓缓走到他身旁，然后转身也靠在栏杆上，与他比肩而立。

　　默默无言中，她不经意间一仰首。

　　前方正对着她的是休息室的玻璃门，门外有人正死死盯着她。

　　望见女孩嘴角那愤怒又阴狠的冷笑，管红缨忽然觉得不妙。
　　女孩见她注意到自己，留恋地瞟一眼懵然不觉的男人，才轻嗤一声，倏然转身离开。
　　管红缨顺着她的行走路线向前望，才发现斜对角的办公室门开着，总监正站在房门外，看着这方。

　　等到女孩走近，总监将她让入办公室，回头又看她一眼，才转身进屋，阖上房门。
　　他那一眼，冰冷，无情。
　　足以证实所有的猜测。

　　管红缨瞬间心寒，这一次的危机，恐怕还没有完……
　　被这两个怨恨自己的人聚在一起，她绝无幸免。

　　管红缨一时惊悸，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张口想向他倾诉，却忽然感觉，彼此距离是那样遥远，他深情望着自己的脸容，变得越发陌生了。
　　要到此时，她才悲凉地意识到他们俩是真真正正再无法回到从前了。
　　是时候把他由自己心中彻底清出去了……
　　为了工作，为了自己，
　　或许，她真要踏出那一步了。

　　夜晚。
　　管红缨看一眼正专注种花的冷面，拿起那张心形卡，走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配对公司的终端程序很快下载安装完毕，她坐在电脑前，操纵着全息控制球，看着屏幕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踏上台阶，进入爱情神殿的门廊。

　　碧蓝晴空下的露天殿堂，敞阔得一眼可望到尽头。
　　一根根典雅华丽的白色雕花廊柱屹立两侧，地上一溜空桌铺排过去，上面摆满了无数缤纷瓜果、美酒金杯，甜美诱人，像是在邀请她加入这场美丽盛宴。
　　殿侧的轻纱之后坐着一名竖琴师，随着她手指轻柔拨弄，一串串乐声曼妙传出，回旋在空旷殿中，直传入碧霄。

　　天空高远，一朵朵白云悠悠飘过，白嫩嫩、胖乎乎的小天使们，头顶光环，扑扇着毛茸茸的小翅膀，手舞足蹈地嬉戏穿行于云间。

　　屏幕里日光明媚，屏幕外的管红缨一时竟错觉自己的身体也被里面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心内异常惬意。

　　她微笑看了一会儿，环首四顾，想要找寻导航。
　　三颗心形气球骤然由天而降，落在她眼前轻轻漂浮。

　　左边蓝色的写着精神配对，右边红色的写着物质配对，中间的是一半红一半蓝，写着综合配对。
　　这应该就是三种择偶方向吧，精神配对是利用基因来作匹配测试，物质配对是用个人现实背景来进行匹配。他们提供了两个极端，同时也提供了折衷的第三种方式。

　　管红缨犹豫片刻，伸出手扯一扯左边的气球。
　　狂风骤起，眼前倏然变化。
　　不过眨眼间，天地间一片灰蒙，屏幕里只见苍茫的海水无边无际，唯有一小块孤岛伶仃耸立海面。
　　四际迷雾弥漫，她一个人独立于礁石之上，茫然眺望海水。

　　海风静静吹着，屏幕里一片灰沉绝望，久久没有变化。

　　屏幕外的管红缨不觉苦笑，前后两个场景对比如此强烈，这家公司的设计师是不是想借此警告他们这些痴男怨女，所谓的灵魂伴侣其实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绝望追求，叫他们不要太强求……

　　她正迎风落泪，感慨万千，灰茫上空忽然变了颜色，一团团乌云闪烁着金边，聚散流转，不一会，天空中现出一张美丽的脸，仿佛天神一般慈悲俯望底下迷惘的女人。

　　天神的声音神圣高洁，说出来的话却——
　　“管小姐，欢迎你光临完美配对。我是你的专属客服。根据你先前的选择，本公司已经从全球联动DNA数据库里为你找到三个男性目标，精神契合度分别是89%，92%，以及98%。请问管小姐，你愿意继续吗？”

　　管红缨瞟一眼头顶这个极具现代商业意识的天神，点点头。

　　“第一位——”天神仿如主持开场秀般扬声呼喝，声音震彻天地。

　　话音方落，管红缨脚底的海水忽然涌动沸腾起来，然后一声巨响，一面硕大的水幕在她面前急遽升起。
　　万千浪花绽放迭落，那面水幕渐渐清晰。

　　候选目标的资料影像开始播放。

　　管红缨聚精会神地看着。
　　看着。
　　又看着。

　　她忽然诧异开口，“这个人，今年多大了？”

　　天神微笑应道，“六岁。”
　　管红缨的一张脸顿时耷拉下来。

　　颇具服务意识的天神急忙问道，“不满意吗？不满意吗？那——第二位！”

　　这次，终于屏幕里是个成年男子的影像了。
　　管红缨看了几眼，忽然觉得面熟。
　　手指虚弹水幕，点上背景资料。
　　果然是他，这人是她最敬佩的一名男演员，这样看来这个所谓的基因配对还是有些道理的，只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似乎是——

　　“他的性向是同性恋，我的性向是异性恋，我并不觉得我们俩的配对会完美。”管红缨冷冷看向天神。

　　天神微笑解释，“根据资料显示，他于今年一月已经转为双性恋的性向了。”
　　管红缨噗地吁出一口气，开始质疑，“请问贵公司的基因配对业务的成功率是多少？”

　　天神眨眨眼，绕开她这一尖锐问题，微笑解释，“我们公司的基因配对成功率在全行业里是第一位的。不过，一般客户来到我们公司，在尝试基因配对之后，都会另外要求精神与物质综合配对的服务。管小姐如果愿意的话，我现在也可以把你转到那项服务中。”

　　管红缨皱眉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口，“那精神配对的第三个目标，是谁？”

　　天神淡然微笑，“第三位目标的背景资料受到国安局保护，我们并无查看权利，我们只知道他的联系号码。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我公司可以代你联络此人。”

　　管红缨终于闭紧双唇，毅然摇头，她对这项精神配对已再无信心。

　　“请帮我转到综合配对服务吧。”
　　她的话音方落，服务瞬间切换，管红缨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华丽的神殿之外。
　　只是这一次，神殿门口多了十多块石碑挡道。

　　她走近几步，疑惑地望着石碑之上的密密麻麻文字图形。
　　头顶跟随她的天神适时出声解惑，“这是相关调查问卷。我公司建议你填了这些问卷，再寻求配对。”

　　管红缨随意浏览过去，有生育计划问卷、感情专一度问卷、未来运程预测问卷等等等等。
　　她一时只觉头疼，“如果不填这些问卷会怎样？”

　　天神阖目，搜索着当前资料，片刻之后，微微笑，“本来我们为你选中了十个完美目标，可是其中三人暂时无法联机配对。那就还剩下七个人，他们每一个都对问卷有着各种不同的要求。所以，我们建议你最好把所有调查问卷都填写一份，有备无患，配对成功率才会高些。”

　　管红缨顿时沮丧地只想就此离开，再不相信这个什么完美的配对。

　　天神大概是客服经验丰富，见她沉默，立刻微笑安慰，“管小姐，我们公司一向信奉，爱情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不经过挫折，不走过长途，是不配得到这样珍宝的。你觉得呢？”

　　管红缨叹一口气，他说得也对，如果轻轻易易就被她配对成功了，那样得来的伴侣，只怕自己也会觉得不真实。

　　管红缨对着十三块石碑一个个埋头苦写过去，然后提交。

　　三分钟后，挡路的石碑轰然倒塌，欢庆的乐声悠扬响起，一条红毯自她脚下突突滚出，直铺向神殿之中。

　　一时间，姹紫嫣红，漫天花瓣由天飘落，然后画面蓦然一闪。
　　坐在屏幕外的管红缨忽然发觉里面的自己脚上的鞋凭空消失了，她光着一对脚，身上的服装也被强制换成一件配套的古希腊式飘逸白袍。
　　而且，仔细再一看，脖子上竟然还挂着一串纯洁花环提升气质。

　　天神在她头顶拈着花瓣微笑，“管小姐，这个浪漫气氛还好吧？”

　　管红缨点点头，“好，好……”
　　好……
　　俗套……

　　她早已为不同的电影制作过太多类似的浪漫场景了，已经无感了，管红缨只皱眉问天神提交调查问卷之后的配对结果。
　　天神眨眨眼，微笑道，“管小姐，有一名男士配对成功，他正在神殿中等候着你呢。”

　　管红缨低头苦笑，先前说有七个人，如今只剩一个，看来自己被另外六个淘汰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种选择只是适合度选择，并没有什么优劣高低之分，可是身临其境，总还是有些挫折情绪的。
　　就仿佛是很久以前在招聘市场，自己被无数人淘汰的感觉。
　　或许先前，天神建议她也向对方要求问卷，她不该狷介地只相信真人相处的感觉，一口拒绝。她其实也应该要求不同名目的大小问卷，然后试试淘汰对方的滋味以求平衡？

　　管红缨抬首望着眼前神殿，心情忽然患得患失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步步走入神殿。

　　幸好，等着她的那个男人看着还不错。两人坐在石桌前，对话也算愉快。

　　时光一点点过去，屏幕前的管红缨渐渐有些茫然，她对那个陌生男人既不讨厌，也称不上喜欢。她相信对方的感觉应该也是如此。如此陌生的两个人，却偏偏要被相亲的名头强行捆绑在一起，努力制造爱情。
　　她只觉眼前的场景异常诡异，让人想要掉头逃跑……

　　叮咚，电脑里钟声忽然敲响，“本次配对服务时间到，两位是否有意愿继续？”
　　管红缨盯着屏幕上的是否按钮犹豫不决。

　　那个男人也没有立即决定，他笑着问她，“对不起，先前我提□□偶标准时漏了一项问卷，可否麻烦你再给我看一下，再做决定呢？”

　　管红缨愣了一愣，见到男人温和的笑脸，她哦了一声，客气地将他要求的问卷递给他。

　　男人看了问卷结论之后，沉吟半晌。
　　管红缨心里暗叹一声，苦笑，“有话请直说。”
　　“你未来一年的运程预测不是很好，我想——”男人礼貌笑着，并不直言。
　　瞟一眼手中的问卷，管红缨无奈摇头。
　　她自己是不相信这些所谓的预测的，可是既然对方相信，那这样的拒绝也无可厚非。
　　道不同，不相为谋，管红缨释然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她站起来，转身欲待退场。
　　走出几步忽又停住，她终于忍不住心内疑问，于是回头问那个男人，“关于这个运程不好，我想说谁的人生没有跌落低谷、身处困境的时刻。你就不担心这份问卷，让你错过你真正的另一半吗？”

　　男人愣了许久，才摇头笑道，“你太天真了。如果我要所谓的另一半，我会去选择精神配对，而不是来此妥协。你现在，不也在向现实妥协吗？只是，我妥协了，我还有胜算。可是你呢，”男人含笑顿一顿，才委婉劝她，“我不认为你拿着这份问卷结果能够在现在的电子相亲市场上找到适合你的人，姑娘，你好自为之吧。”

　　男人淡淡笑着，切断退出。

　　听到一天当中的第二个好自为之，屏幕外的管红缨遽然僵住。

　　她头顶的天神微笑着又出来招呼她，“管小姐，今天的配对虽然不顺利。我们明天再约时间好吗？我们这里还有更多的候选人，只要你降低择偶标准，也有很多候选人是不需要问卷作为参考的。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适合你。”
　　许久之后，屏幕里定住的女人慢慢活过来，她缓缓摇头，走向门口，欲待退出。

　　“管小姐，你先前所做的精神配对还有一位候选人，或许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啊？”天神见她去意已决，最后挽留。
　　屏幕前的管红缨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按上按钮，毅然退出。

　　为什么人活着，这样累，就连爱情，都必须态度卑微地去寻找？还要勉强自己去妥协接受？
　　爱情，不应该是生命里最美丽的一朵花吗？自由自在地绽放，让人由衷欢喜，让人快乐满足……

　　或许，她真是太天真了……
　　或许，她只能一个人永远孤独到老……

　　她关上电脑，静静坐着。
　　直到沉闷的敲门声忽然传来。

　　管红缨蓦然醒觉，蹙眉听了一会。
　　那似乎是外面大门的响动。
　　她站起身，拉开房门，疑惑地向门口走去，这么夜了，是谁在敲门？

作者有话说

　　依稀仿佛在写网游，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