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牝马》崃碎

4、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
　　一只母狮子生下一只兔子。兔子慢慢成长，变得越来越巨大，母狮子咬断兔子的尾巴，撕咬兔子的肉，命悬一线的大兔子望着母亲，一声不吭。
　　伊未晞坐在花丛中，她没有穿衣服，缓缓起身，伸手想取树上的苹果。但是被杜鹤然阻止了。骄阳似火，令人炫目。杜鹤然双眼胀痛，伊未晞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猛地睁开眼，差点没被眼前的人吓出心脏病。
　　伊未晞蹲在床边，长发散落，褪去了妆容的脸仍然丝毫不收敛张扬又独特的漂亮。
　　杜鹤然漠视眼前的面孔，平淡起身，缓了半天的神。
　　“你梦见我了吧？”伊未晞歪头，目光尽力追寻着杜鹤然的神情。
　　杜鹤然缓慢地转过头，看着伊未晞期待的双眸一笑，“没有。”
　　伊未晞故作不解，“可是我听到你叫我名字。”
　　“我从来不说梦话。”
　　“你怎么知道？”伊未晞不依不饶。
　　杜鹤然掀开被褥，粗糙乱生的双眉一挑，“你真想知道？”
　　伊未晞使劲点头。
　　“我梦见你被狮子吃掉了。”杜鹤然话毕，伊未晞不甚真诚的笑容马上消退了，她白了对方一眼，起身离开了房间。
　　杜鹤然洗漱过后，换上卫衣和短裤，在下楼时又碰见伊未晞。
　　伊未晞故意无视她，直接恰到她身前，前脚刚落出一步，便听到身后的人道：“对不起，你没有被狮子吃掉。”
　　“我还不想跟你说话。”伊未晞置若罔闻，直接走下楼梯，只见长辈们都已经在楼下聊天了。
　　“都来喝杯热水。”白露端上两个马克杯，身后跟着准备早餐的阿姨。
　　伊未晞端起马克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杜鹤然。
　　“真的对不起。”杜鹤然小声道。
　　伊未晞仍然不理会，她朝父亲坐的地方走去，回头看了一眼杜鹤然鼓着腮帮子喝水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意。
　　早饭期间，阿姨拿绒毛球擦了一遍闲置的钢琴，伊少嵘见状，笑吟吟地看向杜鹤然，“然哥儿最近琴练得怎么样？”
　　杜翛替女儿答：“她现在都是自己弹着玩了。”
　　“给我们露两手？”伊少嵘邀请道。
　　杜鹤然不能扫长辈的面子，随手从钢琴旁边的小架子抽出一本琴谱。那是一张后人改编的《沃尔塔瓦河》，原曲其中提琴的作用更明显，但钢琴弹出来的旋律别有魅力。
　　“未晞小时候学钢琴气走了两个老师，我们就放弃培养她这方面的爱好了。”白露看向自家女儿。
　　杜翛摆手，“未晞那是有主见。”
　　伊少嵘有意打趣女儿，“钢琴多益智啊，怪不得未晞比然哥儿笨。”
　　“谁比她笨了。”
　　若是换了平常，伊未晞还不会流露真实想法，不过是一笑置之。
　　“就是，净知道逗孩子。”杜翛也帮衬着伊未晞，大人们不知实情，只当伊未晞是小性子，都当笑话乐了。
　　送走杜家父女后，伊少嵘跟女儿商量了出国的事，他们一家人打算借此机会在国外旅游过个假期，顺便尽快洽谈伊未晞的学校。
　　“也是为了保护你，现在猎人又出现了，国内不安全。”伊少嵘提到这事，愁眉不展。
　　伊未晞不以为意，“又没人知道我是造梦师。”
　　“防患于未然嘛，这世道你能真正相信谁？爸爸那么信任杜叔叔，都还留着心眼。”
　　“出国可以，我不要杜叔叔和杜鹤然来送我。”伊未晞语气坚决地说道。
　　“昨天都好好的，今天是怎么了？”白露不解。
　　伊未晞皱眉道：“反正我不要再看到杜鹤然，我不喜欢她。”
　　伊少嵘摆着头劝导，“做人要大度，就是有了矛盾，你让她两步又怎么了，算年纪你还是姐姐，你哪怕再不喜欢她，也得忍着。”
　　“反正我不要她来送我。”伊未晞直接无视了父亲的话，问：“我什么时候又回来？”
　　“过年吧，那边课业不紧张，就回来过个年，你外公想见你得很。”白露握住了女儿的手，轻拍她的肩膀。
　　伊未晞看着母亲老态罕见的脸，心头漫上悲哀。父母如此引她为傲，她根本没什么好不满意自己的生活，但她亦是如此得不甘心。

　　吴小蔓拉开车门，伸开腿下了后座，她用好奇而胆怯的目光环顾四周。她出生于普通家庭，条件甚至说得上贫寒，家里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她住在卫生环境堪忧的街道上，楼与楼之间紧贴而立，环境局促得一呼一吸都那么困难。
　　她从未想过一个小区里至多只有五户人家的情境。
　　她学业成绩平平，父亲申请了免费书法学位，希望她能借此突破阶级。授课老师原是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时常让吴小蔓感到不安，后来杜翛老师作为慈善志愿老师来给他们授课，他清眉善目，广获学生们的喜爱。
　　吴小蔓也喜欢他，自杜翛老师来后，她上课练字都认真得多。
　　高考后，杜翛老师突然登门拜访，说想给吴小蔓免费的机会进修书法，父母欣然同意了。他们商量的课程是工作日五天在杜翛老师家里上课，周末休息，想回家时可以回家。
　　吴小蔓没有告诉父母，她不仅是去学书法，更是去学如何造梦，发挥自己的天赋。
　　她对父母闭口不谈，是心疼父母的入不敷出，她没办法要求父母再花钱发展她造梦的能力。尽管他们并不算慈祥开明的父母。
　　“我也有个女儿，还有个学生，都跟你差不多大，你不用拘束，就当成自己的家。”杜翛的话让吴小蔓心中踏实不少。
　　她害怕自己会作出什么无礼的举动，因此十分小心翼翼。她没有跟富贵人家的小孩相处过，不知道他们是否好说话。
　　在她记忆里，有钱人家的女儿都是傲慢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受影视剧和新闻的影响太大，心里却始终惴惴不安。她害怕被别人讨厌。
　　吴小蔓走进大门口，跟在老师身后绕过花园，两座凉亭，人工小湖泊上还有架木桥，树荫郁郁，炎炎夏日，花园内格外凉爽。
　　有一个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正坐在湖边喂鱼。
　　“琪栾，哥哥姐姐呢？”
　　“哥哥姐姐带着严曜在里面看恐怖片，我不敢进去。”琪栾温柔乖巧地回答。
　　“叔叔去给你讨个公道。”杜翛严肃道。
　　“杜叔叔，不需要讨公道。”琪栾相貌白净气质娴雅，神态跟吴小蔓甚至有几分相似。吴小蔓看着面前低头颔首的女孩，心中有些难受。
　　“老师，我可以陪她玩。”吴小蔓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自己原本也不是这家人的客人，不过是个学生而已，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可以，我让阿姨把你的行李拿上去，你先去看看房间？”杜翛并未有吴小蔓心思那么细腻，温柔地笑了。
　　吴小蔓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陪这个姐姐一起。”琪栾将鱼粮放到夜灯上。
　　吴小蔓经过客厅，窗户帷幔都被拉下，屋子里灰暗暗的，大荧幕前的沙发上坐了几个人。
　　“严曜本来话就少，还带别人看恐怖片。”杜翛不省心地破坏了阴森气氛。
　　“杜叔你放心吧，我有分寸。”坐在正中央大沙发的是三个青年，说话的青年话调圆滑顽皮，年纪最长。
　　杜翛也不真的生气，而是笑骂：“你就是最没分寸的。”他喜欢小孩，他们性格各异却如万物初生令人愉悦。今天新学生来家里，杜翛凑了一窝孩子想让她放轻松些。
　　吴小蔓尽力使自己镇静，跟着阿姨乘电梯上了三楼，出电梯门时，她尊敬地从阿姨手里拿走自己的行李。
　　“这是我的工作，小姑娘不要客气。”阿姨满脸笑容。
　　“没事的阿姨。”她温柔地点头道谢。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跟在身边的琪栾问道。
　　“吴小蔓，蔓延的蔓，你学过这个字吗？”
　　“学过的。”琪栾又是乖乖地点头。
　　阿姨领到路后，吴小蔓看着眼前的房间，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然哥儿的房间在旁边，”阿姨指了指更靠里的深色木门，“房间里没有就在楼下书房，那孩子爱看书，有学问，比我家孩子懂事，就是性格不亲切。”
　　“谢谢阿姨。”
　　“我帮你收行李，马上吃中午饭了，你下去跟他们玩儿。”阿姨热情道。
　　“不了，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就好。”吴小蔓立马将自己的箱子攥紧，礼貌地鞠躬点头。
　　“真懂事，老说谢谢，”阿姨怜惜地笑了，“那我下去帮忙，你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您。”阿姨临走前，吴小蔓又说了句谢，这是她的习惯，一整天道不完的谢。她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看向琪栾。
　　“你的哥哥姐姐，好相处吗？”
　　“大家一块玩儿很开心的，你不要担心。”琪栾的微笑让吴小蔓略感安心，那么一瞬间，她就不太想走出房门了。
　　跟陌生人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有那么一刻，她想逃回家。但这是她改变自我命运的唯一机会，她生来就有着造梦的能力，在她的意识中，这是机会与慰藉。
　　她一定会成为合格的造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