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牝马》崃碎

5、仙境使者

　　仙境使者
　　通过触碰进入睡眠状态的人，造梦师可以看见做梦人的梦境。他们往往擅长作画，从出生开始就对身边的色彩、形状、结构、细节有着非凡的感知。
　　吴小蔓是个对创造有着独特天分的女孩，在杜翛教授她一切造梦师所需技能的时期内，他发觉这个女孩的善意，以及她对美好事物的感悟，让她编织出来的梦境如临仙境般令人沉醉。
　　他时常在想，如果他早一点遇见吴小蔓，孩子们的母亲也不会在那样糟糕的状态下去世。
　　杜鹤然也不会失踪十余年之久。
　　吴小蔓骨子里所带的一点自卑感让她成为一个勤奋卓越的造梦师，她不断地在用能力弥补这些自卑感，比杜翛想象得更加完美。
　　第一次实践操作，吴小蔓为一位即将去世的老人编造梦境。老人在断气前，最后的力气用于微笑。这无疑是成功的。吴小蔓也在看到她自己为老人编造的梦境使得做梦人在去世前重拾自我价值的过程，鼻腔不住发酸。
　　“我明白了梦境对人的意义，它让我们面对自己，而不是那些社会和现实赋予我们的价值。”吴小蔓对杜翛说。
　　吴小蔓时常说自己遇见杜翛是幸运，但杜翛知道，拥有吴小蔓这样的造梦师，是所有做梦人之幸。
　　在这个过程中，吴小蔓与程誉钊互生好感，似有若无又近在咫尺的，青涩的爱恋。
　　不知不觉中，新年的炮响近了。
　　“未晞马上也回来了。”周末清闲的早晨，杜翛仍然在家教授书法课，休息之余，他享受着上好茶叶的优质清香，坐在沙发上与年轻人聊天。
　　“安生日子没过多久，她又要回来了。”程誉钊带着温润笑意，语调玩味。
　　吴小蔓站在工作桌边临摹曹全碑，搭话道：“我在伊老板家见过照片，她长得真漂亮。”
　　“你可别跟她走近，你那性格只有被她欺负的份。”专注于小说的杜鹤然冷不防地插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未晞哪有你们说的那么霸道，”杜翛无奈地笑着，“她是个好孩子，就是性格强势了点，跟小蔓一样，在艺术方面很有天分。”
　　“我很想见见她。”吴小蔓莞尔道。
　　“我打算办个小派对，就我们几个年轻人玩，你到时候就能见到她了。”程誉钊见老师的茶杯见底，马上又沏茶，倒入青瓷杯。
　　杜翛欣慰道：“誉钊这事做得不错，你们小孩之间多多联络感情，对未来有好处，像我和未晞父亲，就是从小扶持过来的。”

　　伊未晞出国后，基本上将国内的社交全部弃之不理。她更换了手机号，也没通知任何人，要不是她更改银行卡持卡人联系方式，连伊少嵘和白露夫妻俩都要跟她断联了。
　　她实在是需要自己的时间。
　　高跟鞋气势汹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誉钊就知道是伊未晞到了。他和吴小蔓同时起身准备去迎接。
　　“我去就好，你懒得应付。”程誉钊阻止了吴小蔓，一个人往一楼的客厅走去。
　　一楼还有程誉钊其他朋友，他们认识伊未晞的人都凑到她身边去问候。伊未晞从容应对，热情漂亮地笑着，也不拒绝别人递上来的葡萄酒。
　　“欧洲玩了一圈，但也就只是去买了点奢侈品，没见什么世面，跟你们正经留学的差远了。”伊未晞大方地坦言。
　　有人问她怎么没有消息，是不是艺术学院课业繁忙，伊未晞也只是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了。
　　“杜鹤然人呢？”她看向身边的程誉钊。
　　“楼上，给琪栾补物理，妹妹刚接触物理就有点学不走，”程誉钊领着伊未晞上楼，“对了，杜盛麟也回来了。”
　　伊未晞不在意地甩过耳边碎发，轻蔑道：“她讲课那死人样还有人听啊？琪栾可真是好孩子。”
　　“那你高中那会儿听她讲题那么认真。”程誉钊并不是有意挑伊未晞的话柄，他总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看待自己两位女性朋友斗嘴。他今天也是心情舒快地过分。
　　两人走进书房，只见琪栾和吴小蔓都趴在杜鹤然身边听物理。
　　她们听到脚步，才回过头。
　　“未晞姐姐！”琪栾双眸发亮，率先起身走向伊未晞，她们兴奋地拥抱彼此。
　　杜盛麟跟徐修还沉迷于电子游戏，并无意去迎接伊未晞。吴小蔓认生，一定要拖上杜鹤然一起，才敢站过去。
　　“你好，我是吴小蔓，常听鹤然提起你。”她太紧张了，不知道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这句话。其实杜鹤然并不经常提起伊未晞，反而跟程誉钊聊天时才会时常聊起。
　　伊未晞个子很高，穿着高跟鞋与杜鹤然已然不相上下，但是这种扑面而来的贵气是杜鹤然身上没有的，无形之中给吴小蔓造成了压力。
　　她面容精致得过于完美，身上的香水味又如此具有攻击性。跟照片上笑言晏晏的女孩还有着很大区别。
　　伊未晞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容看了一眼杜鹤然，以常人可见的幅度白了她一眼，才对上吴小蔓的脸，“你好，不好意思，我没听她提起过你。”
　　杜盛麟和徐修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了过去。
　　吴小蔓很想直接消失。
　　“她出国之后杳无音信，谁都没跟她说过话。”杜盛麟了解伊未晞的性格，主动替双胞姐姐打圆场。
　　伊未晞不甘示弱回敬道：“你不也是这么干的吗？”
　　杜盛麟一撇嘴，发誓不再说话。背过身去继续玩游戏。
　　“我们经常这样开玩笑，你别介意。”伊未晞笑容优雅地看向吴小蔓。随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蓝色首饰盒，微微屈身递给琪栾，“姐姐错过了一次你的生日，这是礼物。”
　　琪栾接过礼物，还没道谢，杜盛麟又抓住了机会，说道：“还有我和我姐跟琪栾是同一天生日噢。”
　　杜盛麟没得到回应，只得到了飞来横祸——沙发枕。
　　徐修没忍住笑出了声，接着琪栾也跟着笑了。
　　杜鹤然实在受不了这氛围，对吴小蔓道：“我饿了，一起吃点东西吗？”
　　吴小蔓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欢迎回来。”杜鹤然路过伊未晞身边轻声说罢，就带着吴小蔓离开了这充斥着玩笑和讥讽的房间。
　　伊未晞无视杜鹤然的问候，看向程誉钊，“那吴小蔓是谁？”
　　“我同学，在杜老那学书法的。”
　　“她家里承担得起杜老的学费吗？”
　　“很有天赋的学生，杜老免费授课。”
　　程誉钊的话让伊未晞想起约半年以前，杜叔叔跟父亲的谈话中，似乎提到过一个有造梦能力的女孩。她心生疑窦。
　　程誉钊又将她从疑问中拽出，直言：“暑假一直住在杜老家里来着。”
　　“跟杜鹤然一起？”伊未晞难以置信地确认道。
　　“当然。”程誉钊微笑。
　　“她们俩相处得好吗？杜鹤然的性格应该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吧。”暖气让伊未晞冒出细汗，她脱下大衣和围巾，坐到沙发上，神情懒散。
　　“挺融洽的，”程誉钊打开电视，“吴小蔓比较温柔，很照顾杜鹤然。”
　　伊未晞不屑道：“她又不是残疾人，还要人照顾。”说罢，她喝干净了手边酒杯里的葡萄酒。
　　晚饭后，伊未晞在一楼沙发跟朋友玩游戏，几乎没见她放下过酒杯，已经玩得忘乎所以。
　　原本在二楼的人都在饭桌上坐着闲聊起来。
　　“我在国外都听说猎人又出现了。”杜盛麟挑起了话端。
　　“造梦师们都隐藏得太好了，猎人几乎找不到，不过我觉得这些猎人又是何苦呢，两家人各做各的不好吗。”徐修露出不解的神情。
　　吴小蔓温和解释道：“没有那么理想化，造梦师出现之后，任何一个杀手组织的生意都大不如前，人们都是向往和平的。”
　　“这不仅仅是利益的问题，”杜鹤然补充，“跟观念有关系，残酷的现实与美丽的幻境向来都是人们争论的话题。”
　　“是啊，既然幻境什么都能满足，现实有什么意义。”徐修感慨道。
　　“现实的意义就是自由，造梦师这种职业性质想要拿去干坏事应该很简单吧，毕竟他们可以随意操控任何人脑子里的东西。”程誉钊话语间略带着无力感。
　　一旁沉默的琪栾看着哥哥姐姐们，认真说道：“这么说，猎人也没有比造梦师危险，反而更像是守护自由的使者。”
　　“这么说也不对，生死都是一个人的权利，猎人夺取的是生命权。”
　　吴小蔓刚解释完，伊未晞突然东倒西歪地走到闲聊的众人面前，她举起酒杯笑道：“Hi，my dear friends.”
　　“她是不是喝醉了？”杜盛麟略带着谨慎问程誉钊。
　　“显而易见。”程誉钊受惊一般地抬眼。
　　伊未晞放下酒杯，伸手抚摸坐在桌边的杜鹤然的肩膀。她突然俯身，就在众人都期待着她醉吐如瀑之时，她一招出其不意吓傻了在场的所有人。
　　一瞬之间，饭桌闲聊队的气氛凝固如冰。
　　伊未晞的嘴唇有股巧克力香味，口红质地如纱，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杜鹤然紧闭着嘴巴，双唇紧紧相贴之下，她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她的毛衣衣领还被伊未晞死死攥在手里，勒得她喘不上气。
　　“呣......”伊未晞在漫长的静止后推开杜鹤然，她直起身体，皱眉道，“苹果味儿。”说罢她晃着身体，眼看就要晕倒。杜鹤然这时倒是有了反应，急忙起身扶住了伊未晞。
　　程誉钊镇静道：“要不然，你先送她去二楼琪栾的房间休息吧。”
　　杜鹤然点头，屈身抱起神志不清的伊未晞，“我马上回来。”
　　“倒不用马上。”程誉钊忍不住调侃道。
　　杜鹤然匆忙离开了，健步如飞。
　　“鹤然力气挺大啊。”吴小蔓试图缓解氛围。
　　“国外果然是热情奔放。”徐修也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发表观感。
　　众人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
　　杜鹤然试图小心地将伊未晞放在琪栾的床上，她希望今天晚上伊未晞都不要再醒来为好。
　　“你还是觉得我肤浅又媚俗，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吧？”伊未晞虽然头晕目眩，但并没有丧失理智，她抓住杜鹤然还没有恢复原状的衣领，目光挑衅嚣张。
　　杜鹤然不作声，在伊未晞眼里无异于是默认。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伊未晞问。
　　“因为你看起来总是那么无辜，明明最自以为是的就是你了。”
　　伊未晞再一次用力推开杜鹤然，盖上被褥。
　　杜鹤然熟练地帮伊未晞脱下高跟鞋，出房门前道：“明天见。”
　　“快走。”伊未晞撂下两个不耐烦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