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京》悠亭

6、第六章 天界不仁

　　清霄宫——
　　遥知心情不悦，面上虽不显，周身却似有寒意笼罩，从月华宫到清霄宫的一路上，遇到的仙娥仙侍都安安分分跪地行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惹祸上身，遥知看在眼里，心情更是郁结。
　　一直到踏进清霄宫的大门，心情才略有放松，想起方才与天后起冲突的缘由，往正殿去的脚步一顿，转向了敖濯暂时待着的偏殿。
　　镂刻精致的香炉缓缓吐出一缕极细的烟雾，扶摇直上，氤氲不断，殿中清淡高雅的香气混着浅淡的药香，浅黄色软烟罗纱幔静静垂地，殿中静谧又压抑。
　　殿中侍奉的仙娥跪地行礼：“圣君。”
　　遥知眉头轻蹙，示意噤声，挥袖设了道隔音结界，问仙娥：“怎么样？”
　　仙娥回话：“敖濯太子一直不曾苏醒。”
　　遥知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愧疚，懊恼与后悔一同涌上心头，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仙娥下去，撩开软纱帘走到了床榻前，轻轻将床帐撩开一道缝隙，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敖濯不甚平静的睡颜，正要放下时忽然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冷笑：“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罢，敖濯太子？”
　　敖濯睫毛颤了颤，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他虽然身体虚弱，脸色苍白，气势却一点也不逊色，一双紫眸冷冷地瞪着立在床头的遥知。
　　遥知垂着眸子与他对视，看着他脸色掩不住的虚弱苍白，还不肯示弱，有些于心不忍，率先妥协，道：“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听到这关心的话语，敖濯心底诧异，却仍没有放松警惕，开口嘲讽道：“圣君还有空关心炉鼎的死活？”
　　遥知充耳不闻，定定地看了他几息，突然道：“你觉得如今的天界，对众生如何？”
　　敖濯面露诧异，顿了片刻，嗤笑一声：“天界如何，圣君想必清楚得很，何必问我。”
　　遥知并不生气，只是道：“本座想听你说。”
　　敖濯忍不住皱眉，觉得这位遥知圣君特别不正常。
　　但遥知静静地望着他，神色莫名有些执拗，似乎非要他给个答案，敖濯心底冷冷一笑，反正他如今落到遥知手里，最坏不过一死，遥知既然这么想知道，他就好好给他说道说道。
　　敖濯轻轻咳了两声，道：“既然圣君想知道，那么敖濯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遥知施法幻了把椅子在床榻前，正襟危坐，作洗耳恭听之态，神色分外认真：“你说。”
　　敖濯闹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也懒得想，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对天界的不满燃起了他的怒火，恨不得一吐为快，在开口前，他又想起凤凰族的事，顿了顿，道：“我想先跟圣君讨个恩典。”
　　遥知眉头微微一蹙，似乎很厌恶这个说法，这点厌恶一瞬而逝，他心中了然，宽慰道：“你放心，你今日所说，仅代表你自己，与龙族无关，本座向你保证。”
　　敖濯根本不在乎他的保证算不算数，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客气了，开口便道：“天界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轻飘飘的一句“天界不仁”，又重于万钧，是众生对这黑暗昏聩、残忍暴虐的天界的控诉，亦是众生皆苦的根源，混杂着众生的血与泪，恨与怨。
　　遥知心底沉重，默然良久，方道：“天界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错了。”
　　敖濯横眉冷对：“那您说说，哪错了。”
　　遥知闭上眼，掩饰眼底的沉痛之色：“这句话的意思，是天界应当对包括神族在内的众生一视同仁，没有偏袒，也没有私情，既然一视同仁，众生平等，那就无所谓仁慈不仁慈。”
　　错了！
　　都错了！
　　早就错了……
　　天界统御六界久了，早就违背了这句话的初衷，致使一错再错，大错特错。
　　而更悲哀的是，天界所谓的众神，明知故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活在自己亲手编造的名为“天界为尊众生为卑”的美梦里不愿醒来，殊不知这是一柄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这千疮百孔的天界早就烂透了，回头无岸，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等着群起而攻之，然后彻底被埋葬在罪恶的废墟之下，而离天界覆灭、众生解脱的那一日，已经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