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周寸心

8、济济一堂

　　“老师，那个加速度是怎么得出来的呀？”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唤醒了昏昏欲睡的众人。
　　袁明清瞧见，李真不断下垂的脑袋猛地磕向桌沿，一下子就惊醒过来了，还向四处张望，黎晓春一直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张述适时地发挥了作用。不愧是班长！不愧是建安力气最大体格最壮的水手！这再次让全班同学见识到了他的威猛。
　　“这是已知条件吧？”
　　有人壮着胆子小声地回应着。
　　“哪里说了是已知条件？书上的题目就三行话，根本就没有提到加速度。”张述的表情很严肃，说话的口吻不容置疑。
　　“就讲到加速度了？不是下一章节的内容么？”黎晓春回头问袁明清。
　　“严复说上课的内容都是以我们预习为前提，他负责答疑解惑，挑重点讲，刚刚这个拓展练习正好用到了本章所有的知识点，并且有所拔高。”
　　“什么呀，这个前提根本不存在嘛。”黎晓春咕哝道。
　　似乎起了一阵风，吹动了严复并不茂盛的络腮胡子。这就是新时代的力量？严复想起舒赫对他单独讲的话和对全体师生讲的话，坚持老做派的他当然不甚苟同。现在出现的声音虽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却让他感到了些许欣慰：“很好，有质疑才有进步，我看了一下，我黑板上的这道题目跟你们书上的题目不太一样，书上的确实没有说明加速度，所以现在我们要重新探讨一下这个题目，给你们十分钟思考一下，看看有谁能给出自己的解题思路。”他忽然起了心思考察一下学生们，想看看新的浪花达到了多高的程度。
　　学习委员金静当仁不让，率先举手，得到严复的许可后在黑板上写出了一堆的演算步骤，推算出了加速度，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的天哪！考试的时候有时间写出这么多么！还有那个公式是个什么鬼？”
　　李真目瞪口呆地望着满满一黑板的字母和数字。他智商也不是很低，可是他的脑袋接受不了这样的信息量。
　　“嗯，几乎完美，没有任何一步遗漏，只是未免太小看我们其他人了。”袁明清平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啊？”黎晓春疑惑道，她知道袁明清不是在逞强，而是意有所指。
　　秦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接了话：“这不是我们高中的知识点，演算公式是大学里才会接触到的。”
　　“你怎么知道的？”黎晓春追问，她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他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
　　“我哥哥大学是物理系的，暑假带了一堆的专业书回家，我帮忙整理的时候碰巧翻了一下。”
　　“真人不露相啊！”黎晓春讷讷地说道，碰巧翻一下是谦辞，谁会碰巧去翻专业书呢，又碰巧记住了。
　　秦晋谦和一笑：“袁明清才是。”
　　袁明清正在发呆，完全没有听见。
　　嗯，明德班果然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连严复如古井无波般的内心都不由地漾起了涟漪。
　　在一片惊叹中，金静自信地走下在三分钟内让她顶着光圈的神坛，不经意地瞥向唐颂时颇有点骄傲。她迫不及待地想让他看到她的能力，下次不会忘记她的名字。只不过唐颂正低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炽热的目光。她顿时受挫，脸上流露出喜悦也逐渐消失了。
　　她的光圈也仅仅是戴了三分钟，很快就有人不服输。
　　“那位女生是？你有不同的想法？”严复看着举起手的女生。
　　“老师，金静的公式超纲了，可能很多人多不知道这个公式，我的步骤要简单一点。”温雅婷缓缓站起身，语气颇为善解人意。
　　“好，向大家展示一下你的思路。”严复觉得浪花涌动是好事。
　　温雅婷到底是女神，从容走向讲台时，就已经引起躁动。
　　“什么嘛，连文艺委员都出动了，明德班是个什么鬼地方？”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温雅婷在一片热切的期待中，一笔一划地写完解答过程，字体极为清秀轻巧，不费力道。
　　的确是简单许多了，步骤就比金静少了一半。
　　物理课成了展示自己功力的时候，有点像武林大会，各大派别都不想略输一筹。
　　在这一轮中，温雅婷占了上风，令人心服口服。
　　“如果只是想把这道题目做出来，没那么麻烦！”
　　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了，显得那么突兀，可又那么自信。
　　“是啊，为什么要纠结于加速度呢？”袁明清也暗自说道。
　　秦晋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视线又看向了站起来的唐颂。
　　“果然是武侠的套路！”袁明清浅笑道。
　　“是啊，真正的高手都是最后出场的。”秦晋心领神会道。
　　“要不要这么有默契？”黎晓春侧过身扫了一眼后排的两个人。
　　唐颂站起身的时候，自然吸引住了全班的目光。温雅婷还未回到自己的座位，在走廊里停住了脚步，自觉地让出空间，然后愣愣地站在一旁，仿佛忘记了自己要坐回去。不过，已经没有人在意课堂秩序了，好几个同学已经把座椅悄无声息地挪到了走廊里，或者是把头伸到了讲台上，可是教室里是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就好像是空荡荡的教室，连风声都听不到了，因为严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前门关上了，也许不是严复关上的，也许是前排的某个同学。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袁明清不禁吸了一口气，还担心自己的呼吸声是不是过重了，她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黑板上已经没有空处了，唐颂拿过黑板擦干净利落地擦掉了金静写的小半边内容，飞快地写了三行，在回座位前向严复示意：“这是这一章要学的公式的变形，不用求出加速度。”
　　严复沉思了半响，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鼓励学生充分表达自己，认识到并肯定自己的价值是舒赫大肆鼓吹的理念，也是教改激进分子的口号。严复从教三十年，思想保守但并不专横霸道，他恪守的观念就是学生要尊师重道，老师要以身作则，如果这也算是不入时的话，那他就去当个老古董好了。他愤怒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偶尔，他不免有些失望沮丧，这两年来他都专注于写书，在一所普通的高中挂个闲职，甚少参与课堂教学。舒赫能找到他令他相当意外，舒赫并没有否定他的观念，也没有强硬灌输自己的理念。学生与老师是相互作用的，这是舒赫的原话，他也不太喜欢喝过洋墨水就自以为了不得的人，但是他与舒赫还是有共同点的，至少帮助学生是他们共同的出发点。
　　今天第一堂课，他原本是想要挫挫这一帮新生锐气的，免得他们自视为优等生，以为高中跟初中一样，在学习态度上松懈了。今天这些学生的精彩表现似乎超出了他的意料，可是这也并不会改变他的判断或者说是结论：他们都是可塑之才，身上的浮躁却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也是他有些反感现在的年轻人的原因。
　　临近下课时，严复看了看后面的钟，他以前有拖堂的习惯，现在这堂课容量已经很大了，再不准点下课，他都会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他淡淡地说道：“在以后的学习过程中大家都要勤于思考，就像今天一样。”
　　不温不火的总结。
　　“我还以为老沈是个沉闷的人，没想到老严更是如此啊，不擅长表扬学生的老师会让学生没动力的啊！”黎晓春点评道。
　　李真嗤笑道：“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动不动要家长和父母的表扬。”
　　黎晓春朝他磨了磨牙齿，又在半空挥了挥两只爪子，他很识相地跑开了，远离突然发威了猫。
　　课间，唐颂的座位又是围满了人。金静和温雅婷都在其中，在她们脸上已经看不到气馁了，唐颂确实让她们望尘莫及，毕竟是唐颂啊，她们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袁明清还是觉得她们过于恭维了。
　　唐颂还是冷冷淡淡的，没有多说什么，袁明清甚至认为他根本没有开口说话，因为周围的嘴巴都在一张一合的，说个不停。
　　李真好像是唐颂的代言人一样，在走廊外面跟隔壁班的同学描述这节课发生了什么，他说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导致走廊里也挤满了人，纷纷嚷着要听金陵大神的传说。
　　袁明清坐在位子上默默地写着练习题，她打算参加金陵第十届中学生数学竞赛，她觉得唐颂也极有可能参加。不承认唐颂很强，并不等同于允许自己很弱，她是这样想的。对自己有要求的不只是唐颂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