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周寸心

32、休眠火山周助的爆发

　　袁明清喝完温热的牛奶，准备上床睡觉。
　　瞥见刚开机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唐颂发过来的。
　　你怎么躲着我？唐颂问。
　　袁明清想了想，回复：没有。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响了，是唐颂打来的电话。
　　“你怎么打来电话了？”袁明清急忙问道。
　　“我找你要演讲稿。”
　　“噢，我拍照发给你。”
　　“不用，明天上午培训直接带给我。”
　　“里程杯”初赛结束后，刷了一大批人，周日培训来的人变少了，礼堂里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子。
　　不知道复赛结束后，还会剩下多少人。袁明清正嘀咕着，瞥见唐颂过来了。
　　“演讲稿给你，我上面有涂改，你看不清楚的话再问我。”袁明清直奔主题，从文件袋里迅速拿出演讲稿。
　　“行。”唐颂直接在她身边空着的位子上坐下来。
　　他和袁明清从来没有坐过这么近，袁明清班上的同桌是谁来着？他花了几分钟思考这个问题。
　　想曹操曹操就到。
　　秦晋又是踩点来的，看到袁明清旁边坐了人，而且是唐颂，他愣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袁明清后面的位子坐下了。
　　他习惯了做袁明清的同桌，他以为袁明清也会习惯。
　　“上周的题你写的怎么样？”唐颂向脸色不太自然的袁明清问道。
　　“还行，比较容易。”
　　“当然，那是历年最简单的一套题。”唐颂拿起她的卷子认真地看起来，随口答着。
　　袁明清没指望能从唐颂这个学神那里听到鼓励的话，就不跟他计较，不管是困难还是容易，她都写出来了，备考阶段紧张压抑的心情得到了调节。
　　眼下让袁明清困扰的是坐在身旁的唐颂。
　　“你不喜欢李真？”篮球赛那天唐颂边喝水，边问她。
　　她突然被问倒了，有一股冲动想要大声讲清楚这个问题，用黎晓春的话来说，她能够凭借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列出来三大点九小点分别来论证一个观点的不合理性和可取之处，也能够简洁地说透一件事。
　　然而，口齿伶俐的她卡壳了，她现在知道演员忘词的茫然无措。
　　她知道她喜欢唐颂，却无法对唐颂说。
　　她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又像没有点头，她怀疑自己回答的时候不够郑重，思考时间是否过长，稍显意志不坚定，思考时间是否过短，略显轻浮。
　　点头是最简洁的做法。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好好准备台本，调动起合适的情绪。
　　无论她的脑子里怎么样的乱，她看到唐颂的唇角起了弧度，笑得很阳光。
　　她还以为像唐颂这样目标明确的人会戒掉同龄人的很多东西，脆弱的东西、虚妄的东西以及不安定的东西。
　　原来他们都是凡人。
　　幸好他们都是凡人。
　　眼前的唐颂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蓝笔圈划，检查到卷子的最后一页时他拿笔的手停了下来。“袁明清，你最后一道综合题做的不错。”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的认可，袁明清还是受到了安慰，略微有点得意。“我一直都在好好努力的。”
　　袁明清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很夸张，要不然唐颂也不会看着她愣神。
　　周一，黎晓春带来爆炸性的新闻。
　　“致远班的大刘去追高一的沈言结果被人家给举报了。”
　　高雯抱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细声说道：“人家学妹篮球赛是去看唐颂的，只怪大刘自作多情。”
　　听到唐颂的名字，袁明清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她记起小学里学的那篇课文《咕咚》，一个成熟的木瓜从高高的树上掉进湖里，“咕咚”！吓到了小兔子。
　　黎晓春流露出钦佩的神色。“沈言可是洋洋洒洒千字文，请求学校整顿校风校纪。”
　　“早恋就是年年抓年年有，有什么好说的，问就是梁山好汉兄弟情谊。”李真一语道破天机。
　　切！
　　黎晓春翻了个白眼，又推了推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袁明清，“袁明清，你怎么看待恋爱？”
　　“恋爱可能是个时间概念，是一个人极具主观能动性地突破空间限制占有另一个人的一段时光。”瞥见戴着耳机的谢进走进教室，袁明清识趣地转折，“只要你心地善良，终会有一个好人，愿意陪你骑马喝酒走四方。”
　　“呃？”黎晓春吐了吐舌头。
　　孟湘挤过来，彻底包围了袁明清的位置，继续他们原来的话题。“你们说的那个沈言，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做沈行啊？总是主持晨会的那两个人？”
　　李真积极地接了话，“应该是的，晨会我从来不听的，但是那个女主持人确实挺好看的。”
　　“隔了几百米你都能看得清主席台上人的模样？”黎晓春讽刺道。
　　“人海茫茫，美女总是能一眼被看出来。”李真这个直肠子，再次道破天机。
　　孟湘捏了捏下巴，有所领悟。“人家举报的时候能写千字文，那表白的时候还不得万字文。”
　　袁明清联想到篮球赛出现在唐颂面前的那个扎着麻花辫、别着樱花发卡的女生。
　　那个女生是沈言么？
　　“你想什么呢？”黎晓春问。
　　“周助用我的借书卡借的书还没有还，图书馆管理员催我了。”算了一下时间，周助的选修课活动也该结束了，袁明清站起身去找他。
　　楼道里传来周助说话的声音，夹杂着陶瓷碗的碰撞声，尖锐刺耳。
　　沈樾向来是茶缸在人就在。
　　袁明清又从后门闪进了教室，学校突然搞起了“心理活动月”，沈樾现在一没事就会找学生谈心，她这个月就被找了三次。
　　过了片刻，周助从前门进来了，他搓了搓脸，像是要顽固地抵抗沈樾的洗脑灌输。
　　袁明清刚喊了他一声，周助就想起了借书卡的事情，赶忙道歉，保证课间就把书还过去。
　　“噢，对了，袁明清，沈老师让你午休过去。”末了，周助提醒了一句。
　　袁明清捂住了耳朵，能不能当作没有听到？她灵机一动，午饭后就去办公室找于斯琳帮着批改听写，缓解于斯琳先前对征文一事的不快。
　　于斯琳说：“反正你都投了，证明我教的学生若是想要写这种文章也是可以写出来的。”
　　批完两个班的听写，袁明清打着哈欠回教室。
　　她真是被无语到了！致远班的听写居然没有几个及格，于斯琳还总是给明德班施压。
　　大老远就能听到明德班此起彼伏的吵闹声、桌椅移动的声音、肢体碰撞的声音……甚至有人喊了两声“救命啊！”。
　　这是打起来了！
　　袁明清加快步伐，从后门进来。
　　班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没有人在午休，教室中间好几个人站在一起，桌椅被推得七扭八歪，书本散落在地，女生都站在教室两侧，露出惊慌的神情，荀慧缩在金静的后面，揪着她的衣袖。
　　李真站在混乱的中心，神情肃穆，两手伸开，很明显是在阻止两边的人靠近。金静和温雅婷时不时配合李真安抚着动怒的人。
　　袁明清的目光搜寻了一番，没看到唐颂。
　　她才看清楚局势。
　　被众人拦住的两个人是周助和周易。
　　周助怒容满面，挥着拳头，想向前面冲，看情形是刚才就打过一场了。
　　周易依旧是脾气急，嘴巴快，“我没有造谣，是尚贤班转过来的林海说你们两以前在一个初中。”
　　他左脸微肿，眼睛的下方有一个红色的印子，看着就能疼，这一拳挨得不轻，衣领也是被扯得松松垮垮的。
　　班上没有人见过周助发脾气。
　　上次体育课女生们谈论班上的男生时，很多人都说周助性格憨厚，踏实努力。
　　现在的周助是一座休眠火山，没有爆发不等同于不可能爆发。
　　黎晓春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来，怯怯地解释：“袁明清，你刚才不在，周助跟周易吵了起来，周易先开的头，他说周助是留级生。”
　　袁明清回想起周助在教室苦学的背影，听说他在宿舍也会学到凌晨一两点。论努力程度，周易与他不相上下。
　　动静大，收不了场。
　　沈樾很快就过来了，冷脸瞅了瞅周易和周助，接着挥挥手，让人先领着周易去医务室，周助去走廊外面站着。
　　教室里死寂一片，大家尝试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本，看沈樾没有反对，就手脚麻利地整理好桌椅，然后默默地坐好。
　　沈樾被气得不轻，手里的茶缸盖发出细微的抖动声，他干脆把茶缸重重地搁在讲台上，突如其来的巨响连李真都被吓了一跳。
　　大家都在等着沈樾的训话。
　　校内打架在高中比较罕见，至少在建安比较罕见，如果拿了处分还是蛮丢人的。
　　沈樾表情严肃，“这是咱们班第一次出现打架的情况，必须严厉处理，我会通知两位同学的家长下午过来。”
　　没多久，在上课铃快要响起时，周易回班了，没了跟周助对峙时的气焰，垂着脑袋坐在座位上。
　　周助仍旧站在走廊上，形单影只。
　　唐颂回来时，周助抬了抬头，对他歉意地说了句话。唐颂还是我行我素，露出淡然的表情做自己的事情。
　　郭斌拿着数学讲义在教室门口停了几秒钟，扫了全班一眼，略过了周易，正常上课，脸色却不太好，点人回答问题时一遇到说错的骂得很难听。
　　没有人敢继续点火，安静地听讲。
　　如果张述在的话，就好了。不只是蔡妍，还有其他人都闪过这个念头。
　　原来明德班也是能安静下来的。只是安静下来的明德班会让人感到寂寞。
　　安静的让人觉得寂寞，这是不是“寂静”这个词的来源？
　　在万籁俱寂中，只能听到郭斌的板书声，粉笔“哒哒哒”地在黑板上跳动。
　　郭斌内心也不平和，讲课节奏比平时拖沓，居然在一道三角函数的填空题上停留了很久，解题步骤写了半个黑板，而且把sin写成了cos，他都没有发现。当然，也没有同学指出错误。
　　课上到了一半，沈樾过来，带走了周易和周助。郭斌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写错了，用黑板擦擦了，重新写过。
　　挨到下课，唐颂走到袁明清身边，说周助让她帮忙把借的书还到图书馆。
　　袁明清觉得这是举手之劳。
　　周助桌洞里的书大多数都是图书馆里的，平时用的教材也是借的，袁明清不知道要帮他还哪几本。所幸，每本书里都夹了一张小条子，上面标注了书的归还日期，有七八本书昨天到期了。
　　高雯主动帮袁明清拿了一些，两人一起去图书馆。
　　图书馆管理员李迩，在学校的存在感极低，每天三件事：读书、看报、种花。
　　张述某日看到李迩和校长舒赫一起在凉亭里喝茶，宛若仙人，回来报告真人不露相，说不定李迩是建安的扫地僧。
　　袁明清不知道李迩是不是扫地僧，只是想到严复的来历，就算李迩是扫地僧也不奇怪。
　　高雯和周助都选修了数字化与信息检索这门课，指导老师里有李迩，会时常来图书馆讨论小组作业。
　　还书的时候，袁明清发现周助还用了唐颂的借书卡。
　　李迩解答了她的疑惑：“周助家境清寒，教导主任孟柯允许他不购买新教材，高二教辅书增多，学生的借书卡有限度，唐颂把自己的借书卡直接给了周助。”
　　跟周助同一个小组的高雯露出惊愕的表情。
　　李迩很熟练地在图书系统上操作，挑拣出几本目前正在用的参考书，点了续借。
　　回教室的路上，高雯跟袁明清小声地商量：“袁明清，我们就当不知道吧，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她甚至都举起了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袁明清笑着拉下高雯的手，点了点头。
　　上楼的时候，袁明清想起来，刘莹今天上午布置了一篇议论文，作文本还没有发。她让高雯先回班，自己要去办公室一趟。
　　沈樾正点头哈腰地将穿着黑色漆皮鞋的舒赫送出门。
　　看到校长，袁明清打了招呼，努力地露出礼貌的笑容，可能还正好露出了八颗牙齿，笑得很假。
　　舒赫亲和地点了点头。
　　袁明清也朝沈樾点了点头。
　　沈樾的办公桌旁坐着两位家长，周助和周易站在办公室最后面在面壁思过，袁明清分不清哪位是周助的家长，只是随后从带点哭腔说孩子被揍得很惨的控诉中判断出左边的是周易的妈妈，右边的是周助的爸爸。
　　除了家长会之外，这估计是明德班第一次请家长来。
　　沈樾表现得有点局促，表情有点僵硬，一边陪笑解释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一边让家长体谅学校和老师的不易。
　　刘莹不是忘记了发作文本，而是还在批改上次布置的作文。
　　剩了四五本没有批完，袁明清在旁边等，顺便帮刘莹统计两个班的作文得分情况。
　　刘莹、严复、周晓枫、于斯琳恰好也都带了致远班。
　　从高一开始，明德班的化学平均分都碾压致远班，明德班的语文平均分略低于致远班，物理和英语两个班都不分上下，两个班的关系属于“竞争虽在，友谊犹存”。
　　但是，从高二第一次月考开始，格局有所变化，明德班的这四门都比致远班好，致远班面子上不太能挂的住。
　　在体育活动的某次发言中，张述慷慨激昂的“绝对优势论”打响了致远班和明德班交恶的第一枪。
　　加上一些小的纷争，比如：
　　高一冬天，明德班时常去致远班蹭热水，这是一笔旧账。
　　致远班倒垃圾时纸屑掉在明德班的走廊里，导致明德班卫生检查扣分。
　　袁明清打破了致远班的学委司马长青和敬才班的柳如是轮流拿年级第二的局面。
　　上次篮球赛拉拉队的成员比例不协调，明德班有五个人，致远班只有三个人。
　　……
　　至此，明德班和致远班的关系是水火不容。
　　沈樾那边谈得差不多了，真可以用苦口婆心来形容，两位家长似乎也没有异议，这件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沈樾微笑着送走周助和周易的家长。
　　致远班的语文课代表也来找刘莹拿作文本，袁明清礼貌地打了招呼，对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次日，沈樾说学校给了周助一个警告处分。
　　周助没有作声，眼神有点迷茫。高雯走过去，把他缺课时的笔记借给了他。
　　周易的脸还是有些肿，闷头沉默地写作业。
　　没多久，李真带来道听途说的消息，周助跟尚贤班的林海干了一架。
　　很多人在食堂里都看到林海的嘴角确实是带着伤，可是他拒绝跟任何人解释伤是怎么来的。
　　诸多的猜测也都没有了着落。
　　李真说，林海还是挺爷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