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列传》千嶂里

8、初始（修改待定）

　　船快靠岸之时，发生了几件大事。
　　其一，翠花终于耐不住寂寞，试图挣断捆绑他的绳索，可惜被我封了妖气，只得失败收场。之后他又提出要与我谈判，我看他一脸无辜委屈，想想看也就答应了。
　　这些日子我并不是没有仔细思考过，翠花嫌疑确实不小，然而这推断同样疑点重重。
　　“翠花，你想说什么？”
　　翠花活动了一下手脚，绑得时间太长，手腕处已有淡淡痕迹：“姑娘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如何巧舌如簧，将责任推卸到我身上来的。”
　　翠花怒，拍桌站起，大声道：“天地为证，在下从没有讲过任何不利于姑娘的话。”
　　“哦？那倒是奇怪了。”
　　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或许再说两句便要与我打起来了。不过无妨，这事总该有个清算。但他立刻又偃旗息鼓，神色渐渐平静，最后坐了下来：
　　“姑娘，我可以将事情原原本本讲清楚，但求姑娘不要误会。”
　　“……好。”
　　翠花便道：“那日我去寻你，舱房中却只有细辛小弟一人。想着你或许有事外出，我过了一阵再来，一路人却什么人都没有遇上。正觉得奇怪，忽见有几人想我冲来，直接就问：‘你与她什么关系？’”
　　我点点头：“这一部分我信。”
　　他接着道：“我想你与他们素无瓜葛，便觉得‘她’指的是姣娘。于是我说：‘还能是什么？无非甜甜蜜蜜的关系。’姑娘，你莫要嫌我粗俗……”
　　“重点。”他人甜蜜与我有何关系？
　　“那些人又问：‘和竹沥姑娘是甜甜蜜蜜的关系？’我一愣，才想到他们问得可能是你，毕竟我与你常在栏杆旁闲聊，别人看见过也不奇怪。”翠花偷着瞅我一眼，开始吞吞吐吐：“……我……我只是个玩笑……就干脆认了，说：‘那是当然……’他们点点头不再问我，转身就走了。”
　　这对话倒是符合翠花的性格，不过可信度几何，着实值得商榷。我想了想，问他：“他们如此兴师动众，面色表情也应当有异，你就没有丝毫怀疑？”
　　翠花苦笑：“他们个个面色如常，就算兴师动众，我也不过以为是在玩什么……花酒……游戏罢了。”
　　“……”
　　这种事也很常见。翠花一番话合情合理：先是没有找到我，然后别人问他与姣娘的关系，他回答“甜甜蜜蜜”。再得知那个被问的“她”实际是指我，索性不改口，玩笑般的认了下来。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暂且信你。”
　　翠花已是大喜，笑道：“多谢姑娘。”
　　但这样一来，奇怪的事便更多了。

　　“细辛？”
　　我回到舱房，见他正斜靠着闭目休息，心情不知怎么就慢慢平静下来。
　　翠花和我终究有一层隔膜，而细辛还是小孩子，一心信任我，我便也相信他。此处我无需猜疑与推算，身心放松，舒服惬意。
　　他睫毛微颤，渐渐转醒。
　　我拿来垫子让他依靠得更舒服些，一边与他叙话：“这一烂摊子事，我是真的不想计较了。不如我立刻就带你走，换个姓名照样过日子？”
　　他只是微笑。
　　我再想了想，不由得叹气。
　　“算了……今日天气很好，不如出去转转？”
　　他点头应允。
　　带着他在甲板上吹吹江风，心情舒畅些，估计对身体也有益。
　　……但不成想，却出了另一件大事。

　　我从不知细辛原来会晕船。
　　不过也是，他上船以来，不是躺在棺材里，就是睡在床上，没什么机会出来走动，自然反应不大。好不容易今日出来吹风，船又恰巧有些颠簸，我注意到时，他已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晃晃，眼见着就要跌倒——我忙双手扶住他。
　　“回去休息？”
　　他一边趴在船边干呕不止，一边冲我摇头。我见他摆出一张勉强的笑脸，只是为了安抚我，不由得心酸又愧疚，一时慌了手脚。
　　“我抱你吧。”
　　想让他尽量舒服些，索性把他抱起来，趴在我肩上，反正他又瘦又小，我甚至不觉得费力。他靠在我身上，喘息倒是略微平复了，脸却依旧白得吓人，眼中已含着泪水，嘴唇灰白，稍有颤抖。
　　“……怎么样？”
　　本打算送他回舱房休息，但舱房中空气久不流通，说不定让人更加难受。思来想去，干脆在甲板上找到一处荫凉，让他枕在我膝上，暂且闭目养神。
　　细辛安静了一会。许久，再睁开眼睛，看起来已好转不少。
　　“回去吧？”
　　他点点头。
　　抱他回房，他一路紧攥着我的衣角，让我不禁抱他更紧。放他下来时，隐约看见他翕动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还是无言。
　　“好好休息。”
　　正想转身离开，他却示意我拿来纸笔。我犹豫了一下，问：“要做什么？”
　　他写：“我有话想说。”
　　“什么？”
　　笔顿住，他左手将我的衣角拽得越发紧。我见状，也不欲为难他这一时，便索性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他微微颤抖，似乎极为矛盾，又想要拉住我，又无力拉住我。
　　他目光中有我看不懂的神采。
　　我顺手带上门，也挡住了他的目光。

　　一直无所事事到傍晚，看天边云色灿如火烧。
　　回房，见细辛已恢复如常，便问他：“可愿意跟我去瞧个热闹？”
　　他面露好奇之色，点点头，我便轻车熟路地抱起他，借风势往外掠去，最后停在一间上等舱房的窗后。
　　房内一点灯火袅袅，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正是一位少妇带着她的女儿。我还记得那小女孩问过术士是什么，然后一脸崇拜地看着我，看得我落荒而逃。
　　“不要出声……哦你也没办法出声，”我笑笑，“我们看着就好。”
　　忽然一阵狂风，吹开了窗，也吹熄了房内的灯火。我听那少妇低低地叫了一声，然后是灯罩挪开，摩擦火石，最后是灯火重新燃起的声音。
　　片刻，又是一阵风，灯火又灭。少妇叹气，重又点起。
　　但这阵风比灯火和少妇更加持之以恒，因为它是我操纵的。少妇终于不耐烦，随手将灯罩扔到一旁，估计是看灯罩既遮不住风，又妨碍她重新点着火烛。
　　这样就足够了。
　　我将细辛小心护在怀里，免他受寒，一面贴着他的耳朵道：“再等一会就好。”
　　仔细一看，却发现他面上薄薄红了一层，眼睛也别开不愿看我。啧，这少年没有来由的羞涩。

　　等了小半夜，我觉得手脚几乎要冻僵了，才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来者一定是那位窈窕花妖，”我朝细辛微笑：“也该见见她了。”细辛眼中有疑惑，但我不得空向他解释。
　　黑暗中那人蹑手蹑脚，我定睛细看，却发现……依旧是熟人。
　　轻轻松松开了房门，花妖一闪身就溜进房去。细辛似乎猜出我的目的，轻微而又急切地拉扯我的衣襟，似乎是谴责我见死不救。
　　“莫急。”
　　少妇和女孩看样子都已经歇下，不过灯火一直没有吹熄，就放在很靠近床榻的桌案上——这一点，我观察了几天便知道了。
　　显而易见，目标是少妇。因为显出原形的一株菊花，慢慢将枝条拉长，伸展，绕过了女孩，向少妇的脖颈上缠过去……
　　少妇忽然惊醒！猛地坐起，双手向虚空中一推，正好避过花妖的攻击。她赤脚跳下床，似乎连女儿也顾不上了，拔腿就往门口奔去。
　　“别跑！”花妖气急败坏，化作原形自然没有腿脚，也就无法移动，只好再次伸长枝条，卷住了少妇的一条手臂。
　　是时候了。
　　风从大开的房门和窗户灌进去，没有吹熄烛火，却吹翻了放烛火的桌子。灯砸在地上，略一滚动就烧到了那株菊花。只听菊花惨叫一声，瞬间恢复人形。
　　草木为本的精灵神怪，自然都是怕火的。
　　少妇见状，也顾不得收拾花妖，只一手抱起女儿，夺路而逃，倒是镇静得很。我知她一定是去找那位时常陪着二人的贵公子了——如果不是为了方便他深夜来访，房内又怎会长燃烛火？
　　不过这样再好不过。是少妇自己取了灯罩，是两人搏斗中掀翻了桌子，打落了烛火，整个意外，没有丝毫外人插手的痕迹。
　　我等她跑远，然后清了清嗓子，施施然踏进门去。
　　一进去就看到花妖在地上抽搐个不停，冲我可怜兮兮地说：“姑娘……帮个忙。”
　　我笑：“何事？”
　　“枝条拉得太狠没来得及收回，现在手臂脱臼了……”
　　细辛在我怀中笑得颤抖。
　　我蹲下去，一手托着细辛，一手握住花妖的手腕，尽量笑得温柔可亲：
　　“晚上好啊，船老大。”
　　那位胡子拉碴、斤斤计较又刻板无聊的船老大哟……你怎么也是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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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5.17 18:52半章……推理担心写不清楚……
21:17总算不那么卡文了……推理啊推理
5.25推理的魔力大到我重修这一章都在卡文啊口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