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列传》千嶂里

6、姣娘（修）

　　当年师父离我们而去，我曾嚎啕大哭，如今想来却像是一场呓梦。对那些模糊的，看不清脸却在不停推搡我的众人，现在也少了许多恨意。毕竟事不关己，如何不能高高挂起？
　　或许看淡死亡会逐渐成为一种习惯，哪怕是建立在亲朋的骸骨与荒坟之上。
　　“姑娘？你可还好？”身旁有人拍我，我却懒得理会。
　　出门时我便有预感，不知是不是术士的经验和直觉。但仔细一想，这船上熟人不过翠花与细辛，再怎么倒霉，也不至于不幸偏巧发生在二人身上吧。
　　“姑娘……术士姑娘……”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心情颇有些复杂。虽然与她不是很熟，但总也算记得这张面孔。她死于非命，对我来说冲击不小。
　　“我……没事。”抬头见周遭众人都是一脸怀疑，又想起他们喊我来的目的，便向旁边一人要求：“好了，尸体停在这里，去看现场吧。”
　　尸体面容扭曲，一看便是窒息而死，脖子上亦有勒痕。但究竟是何人所为——且不论人类，即使是妖类里面，有这种本事的也不在少数。
　　“不抬去停尸的那间舱房吗？”
　　“两件事造成的，分开停尸移交官府也方便。”
　　船老大大约从没遇到过这么腥风血雨的一段路，脸都吓白了，靠在墙上抖个不停，却没有像赶鸭子一样呵斥我们上船时的威风。
　　“船老大？你发现的这具尸体？”
　　“我……我来要账……”
　　两只手指提溜起船老大的后颈，交给随手拉住的一人：“让他平静平静。”
　　船老大被拖走前，犹自不敢置信地往房里看了一眼，大致是对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怎么会是这个人呢。
　　我回头看着尸体被抬出来，时间短，尸臭还不明显，也就遮不住那熟悉的香气。
　　和翠花身上沾的是一样的香气。
　　这个新死还未透的女子，不正是翠花的那一位知己？

　　这么看来，关系最大的一人竟是翠花，并且他现在全无踪影。
　　“我前两个时辰还看到有男子和姣娘抱作一处的！”果然有人想起来，便叫叫嚷嚷。
　　翠花是妖，我比这群人更了解这件事与他有关的可能性。况且他傍晚时确实不见踪影，我还找了他一阵，想起他很可能与佳人有约，才作罢。
　　“现在呢？那个人呢？先得找到他！”
　　对于我来说，这些话是哪个人说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结果——找到翠花。
　　可他平素善于隐藏，若不是自曝身份，平时我也很难察觉他的妖气。更不用说这一阵了，我几乎完全感受不到他在这船上呆过的气息。
　　“姑娘？术士姑娘？”一个中年商贾似的人物叫我。
　　旁边就有天真不解世事的女孩娇声问：“娘亲，术士是什么？”
　　她的娘亲早已哭得站不住，恐怕是死去的姣娘的同伴，此时正依在一个年轻公子哥身旁。年轻公子哥拍了拍女子以示安抚，然后冲小女孩道：
　　“术士是一种靠术法斩妖除魔的厉害角色。虽然各种术法修行不太相同，但我所知的术法主要分为两类：基础术法与五行修行。总之，”他看看我，又看看小女孩：“丫头要是想成为厉害的人物，就要像这位姐姐学习哦。”
　　我被他一箭射中靶心。“斩妖除魔”四个字瞬间束缚住我的四肢。
　　翠花是翠花，但更是翠花妖。
　　转身欲离去，连小女孩闪闪的目光也顾不得了。

　　细辛身体已大好，半靠在床头翻书。
　　我看懂了他眼中询问的意思，便潦草解释：“又出事了。死了一个女子。”
　　“此女子何人？”纸笔是常备的，就放在他随手可取的地方。
　　“……应当是烟花女子。”我顿了顿，道：“或许还是翠花的‘知己’。”
　　他先是惊讶，然后了悟，我无心问起他究竟想到了什么，收拾包裹，一边道：“若是我离开这艘船……你……”停下来想了想，“靠岸时你应该已近乎痊愈，就自行下船吧，我留些盘缠给你。”
　　他似乎飞快地写了什么，要递给我看，我推开。
　　“嗓子的事……或许是我无能，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找人治治看吧。”
　　我这些天已经尽了全力，细辛却依旧没有办法说话，是为一大遗憾。这次事件过于诡异，我想还是尽量不要牵扯到他为好，我这么一走出去，就是两个世界了。
　　再不理会细辛一脸焦急，径直开门出去。
　　“姑娘，”来协助我的据说是个曾经的捕快，现在也不过是个普通老人罢了：“现在怎么办？”
　　“先找那个男人的下落。你随我去验一验尸体吧。”
　　其实尸体也没什么好验的了，但我心烦意乱，着实无法思考，只有先借此平静下来。
　　“看这勒痕！”
　　验着验着，还真的发现了线索或说是证据。
　　她脖颈间深深红色的勒痕，正微微有东西溢出。一抹，一闻，不正是妖气？
　　“……又是妖孽作祟。”我握紧了拳，“我……从一开始便不该相信。”
　　老捕快一脸好奇：“相信什么？”
　　“相信妖类能与人和平共处。”
　　啧，果然本性还是无法掩饰，所以立即逃跑了么。

　　我不知自己是否有些武断，但翠花的确嫌疑最大。
　　这一次事件因为知道的人少，影响并没有上次那么大，船上依旧是一派热闹喧哗。
　　有一人急急匆匆从对面跑来，撞了我一下，忙连声道“对不起”，又忙着要跑走。
　　我握住了他的手腕。
　　“啧，下次看准了荷包。你偷我装着符咒的袋子有什么用？想自杀？”
　　不但意图偷我荷包，而且还是一只妖，这不是自掘坟墓？
　　“姑娘饶命！”他本就一脸猥琐长相，眼泪竟然是说来就来，瞬间涕泗横流，恶心的很：“小妖也是迫于生计无奈！姑娘多多包涵！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他难道以为偷了就能跑掉么，除非离开这船，但此时离靠岸还远……水妖？
　　“我减你一半修行，然后就放你走，如何？”
　　他拒绝也罢，接受也罢，难道我真的想找他商量吗？即刻动手，看他一脸痛苦地小步跑走，胸闷之气才略有好转。
　　“……其实我一直忽略了某种可能性……”忍不住喃喃自语，“并不是只有一只妖……”
　　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中闪过，却快得让我抓不住。

　　“姑娘！姑娘！开开门！”
　　算是为了细辛，我问船老大要来另一间舱房。正梳洗准备略作休息，却听见急促的叩门声。听脚步和交谈之声，来人应当还不少。
　　……莫非翠花回来了？
　　一把拉开门，我那句“什么事”还没问出口，已看见数把明晃晃的刀刃向我袭来。
　　……这是怎么个情况？
　　随手翻过围栏，躲过刀剑，手中已捏了一把符咒准备扔出去，却想起这只是些普通人类，又收了回来。
　　刀剑当真无情，一刀刀均向我致命处砍来。一人袭向我左腿，一人直戳前胸，还有人在掩护下欲取我首级。可惜显然是乌合之众，常常自己人挡了自己人的进攻，反而让我不那么狼狈。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还不是要问姑娘你！”
　　我一向体力不佳，再撑下去已有些危险。心念一动，便御风低低飞起，回头看了一眼细辛所在的那间舱房，也就没什么留恋地想要直接登上河边的险峰。
　　不过若不问个清楚，日后也是麻烦。我环顾四周，最终停在高处，却没有离开船。
　　那些人中有练家子，想要爬上来，被我打下去。
　　“我想我还罪不至死，”这群人态度着实变化太快，我摸不着头脑，“何况我以为我应当是无罪的？”
　　“跟她废话什么！你们去拿热油来，泼她还不成么？”
　　“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吧？”
　　有人冷笑着向我解释：“姑娘你自己还不明白吗？姣娘何错之有，你何必下毒手害她？”
　　“姣娘？”
　　姣娘明显是被妖害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距离太远，人们的面容模糊，不过我觉察到他们全是同一副表情——愤慨不已。原先那人又冷冷道：“何必故作姿态？敢做不敢当吗？”
　　……我真想宰了这群人，然后转身就走。
　　但不搞明白真相，难道以后要躲躲藏藏得过日子？
　　“明明是个姑娘家，真不懂怎么下得了那般狠心！”此言一出，顿时议论纷纷：“你嫉妒姣娘便罢，那是你没本事管住自家男人！现在拿女人来出气，算个什么本事？！”
　　……我家男人？
　　有个尖细的嗓音笑道：“姑娘，你也别否认了。他都回来了，与我们说得清清楚楚。你恼怒翠花和姣娘腻在一处，又不忍心杀翠花，只好拿姣娘开刀，是也不是？”他哼了一声，“是不是啊，竹沥姑娘？”
　　……虽然我很敬佩他说“翠花”二字也不笑场，但……他的解释让我更加迷茫，难道是因为语言不同吗？
　　“呵，你还是下来束手就擒的好，竹沥姑娘。”他声声冷嘲热讽，而且还不断地叫着我的名字——是想我无法逃走，即使逃走也以后无法做人么？还算准了我不会杀这些人灭口？
　　……等等。
　　“竹沥”这个名字，船上知道的不过三人。除我之外，细辛尚且无法开口，那么剩下的只有……翠花。
　　他果真回来了。
　　这群人也没有说谎。
　　他回来了，跟这群人说，是我杀了姣娘。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明是写言情的……怎么开始扯悬疑了？杯具啊。
5.14半夜三点钟起来，头晕眼花倒在床边，脑袋后面磕了个打包，胳膊也青了……不过看样子脑子还没坏嘛。
那什么，偶尔出水来透透气吧，霸王们请安慰一下我TAT
5.25继续修……修修修没尽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