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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细辛(修) ...

  •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乌龟,但身材如此魁梧,面容却娇小动人的,这还是头一个。
      龟美人水眸含愁,有些惊恐又有些害羞地看看我们,复低下头去。
      “姑娘,请问你是何人?”一猜便是翠花先开口。
      龟美人飞快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我想大约是翠花那一脸企图太过明显,便轻声说:“姑娘,你不必怕。可否告诉我,你是谁?”
      “我……”美人想必才能化作人形,连那庞大的龟壳都收不回去,说话也吐字不清:“我……我叫非鱼。”
      非鱼?的确非鱼,因为是乌龟。不过好端端一只乌龟精,何必去鱼精那一族凑热闹?还取个这么不伦不类的名字,粗一看似还有些哲理,其实却是再直白不过的实话了。
      “非鱼姑娘,你可是冲着我们来的?”
      这河道虽水量很大,但有多处水面都十分狭窄。按非鱼的体型,这里应当不是她的长居之地。
      非鱼点了点头。
      我猜想她一定有一根很长很细的白嫩脖颈。因为就算她探出了头,从头颅和洞口的一圈缝隙中,也依旧看不到她的身体。说她是点了点头,不如说是她的脑袋从上到下再到上移了一遍,很是辛苦。
      “为了我们而来?姑娘何事?”又是翠花抢过话头。
      “我……我来报信。”非鱼小声答话,却不敢看他。
      “报信?”
      非鱼抬起头,认真地盯着我们的眼睛——当然是我的眼睛,严肃道:“有人……有人要杀你们。”
      要杀我还是要杀翠花,这是一个问题,却有本质区别。找我寻仇的八成是妖,找翠花的么……看他那样子,应该在自己的同类里也不怎么吃香吧。
      “非鱼姑娘,你是从何得知?是何人?要杀我们中的哪一个?又是为了什么?”关乎自己性命,我问得仔细。我虽不怕妖类,但妖心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他……他看起来就不像好人。”非鱼即便想斩钉截铁,表现出来依旧是娇羞可人,“其……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翠花的热烈目光快要将船都烧着了。“没有其他了?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报信。”
      非鱼摇了摇头,第一次看向翠花脖颈以上的地方。说起来翠花除去老了些、脾气差了些、嘴巴毒了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非鱼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我欢喜你!”
      我还未听清楚她讲了些什么,非鱼已一个乌龟打挺跃入水中,瞬间不见踪影。
      啧,那瞬间变成粉红色的龟壳哟。
      “翠花,你脸红什么?”

      “翠花,你莫不是……”
      “你才春心动了!”
      我终于明白翠花折腾我乐趣何在了:“我没说过你春心动了啊,我是说你……”
      “我才不喜欢她!”
      啧啧啧,除非你也擦胭脂,要不连鬼都不会信你的话。
      等翠花终于恢复正常,我与他将船上的闲杂人等排查一遍,虽说那些莺莺燕燕和走卒贩夫都有些惹我厌烦,但细细思索却没什么可疑之处。上船时查过户籍和路引,估计问题不……或许有人像我和翠花一样作假?
      “姑娘,”翠花一脸严肃,“算来算去,竟是你房中的那个嫌疑最大。”
      “……我房中哪个?”一听就不是好话,却懒得与他计较。
      “姑娘定然清楚的很。”翠花笑眯眯地看我,“说真的,这船上就只有他一人身份不明。”
      我辩解道:“他身份不是很明确吗?尉昭国质子——躺在棺材里上船,更不好假冒吧?”
      翠花笑道:“姑娘倒是护短的很。”
      他没在追问,但我顺着他的话想了一想,不由得承认他说的很有些道理。棺材是封住的,带上来的是,除了几个扶灵人就再没人知道了。
      “不知姑娘有什么打算?”翠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将他扔下水去如何?最为省事的办法。”
      “……我虽很少救人,却从不杀人。何况这人还是我救回来的。”
      翠花一脸了然:“姑娘舍不得可以直说……但这祸患,还是要防于未然啊……”
      我想了想回答他:“就算是他,也应当不是来找我——他是人,与我素无瓜葛,何况找我也不是件易事。若说他是找你……那关我何事?”
      我发现翠花有一项异能,就是用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将楚楚可怜演得活灵活现,我乍看之下,被惊得退了一步:“姑娘真不管我?”
      “……他显而易见不愿亲近于你,若是意图在你,难道是欲擒故纵?”
      翠花低头沉思片刻,两手一拍:“我明白了。”
      “想明白了?”
      “嗯,明白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姑娘有事,我自会帮你收敛;若是我倒霉,姑娘就将我随手找个地方埋了吧。”
      翠花是妖,死了何必还要掩埋?不是该化入尘土与风吗?
      似乎是看出我的疑惑,翠花解释道:“我们花妖一族与其他妖类不同,死只是一种暂时的休眠,将种子埋下,总有一日会再开花结果的。”
      这倒是种好能力。我上上下下打量翠花,着实不能想象这人长成一朵花的样子,便笑笑不再接他的话:“我去看看那质子。”

      我这一生到如今,还真的没有亲手带孩子的经历。
      师父倒是捡过几个孩子:我的童年撇开不算,山中其他几个孤儿,都与我差不了多少年岁,轮不到我照顾。后来我算是长大了,师父再捡来孩子,本满心欢喜跃跃欲试,却乍看之下心凉了一半。
      ……原来我们都是放养长大。
      师父将几个孩子往山里一扔,顺手清了周边的野兽,嘱咐我们:“时辰到了,记得去收一下孩子。”
      “……收孩子?”会质疑的当然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我们大些的几人听明白话里的意思,下巴落了一地。
      “嗯,我将他们扔在山里了。放心吧,我选过地方,都是没什么危险的,不至于从崖上掉下、到湖中淹死……他们爬不了那么远。野兽我也清过了,布了术法,其他应该无甚大碍了。顶多爬的时候摩摩擦擦,受点小伤。”
      似乎是觉得我们的惊讶很有些趣味,师父忽然温柔一笑:“那些地方,都是你们小时呆过的,没什么大问题。放心吧。”
      师父的慈母形象,哗啦啦碎了一地。我虽然本就不抱什么希望,还是觉得背上寒毛直竖,毕竟没有成为狼子,只是我运气好罢了。
      从此我再见到那些孩子对师父毕恭毕敬,感恩戴德,就再也没有感同身受之意了——他们只是记性不佳。

      小质子正望着门这边发呆,看见我进来,便点头微笑。
      “感觉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应当是表示没什么大碍。
      其实说起来,他身份再高贵,本心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我问话,他会点头或者摇头;我喂他吃食,他会微笑相谢。他长相不俗,笑起来赏心悦目,又没什么脾气,算是个听话的病人,我照顾起来也就不嫌麻烦了。
      他也好、那群许久不见的顽童也好……还有翎子,我对小孩子总是无可奈何,只得妥协。
      终有一日趁着他能抬动手臂,我便拿来纸笔,欲让他写下姓名。好歹是个皇子,写个把字应当不成问题,我也不能总“喂”、“小孩”、“质子”地叫他。
      这一次他竟一反常态,完全不予配合。不但不肯写,连眼睛都不愿看着我了,目光游移,又定在舱顶上。
      我抑制住再一次掀翻屋顶的冲动,忍了忍问他:“那我如何称呼你?”
      他握笔,下手倒是一手漂亮的书法,可惜身体未愈,字体有些虚软无力:“随意。”
      我看他一眼,思忖片刻:“那就……细辛如何?”
      与翠花的玩笑话浮上来,一时真的有种给儿子起名的错觉,我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况且他还早熟的很,对自己的名字也有表决权,看着我,轻轻颔首。
      “药材的一种。”虽没必要跟他解释,我还是顺口一提,“竹沥也是药材,我可不曾厚此薄彼。”
      他往常笑起来眼睛总是无神,这一回眼中也隐约有笑意,衬得那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当真美丽的紧。

      问过船老大,得知靠岸还需五日。细辛比翠花要好得多,有他逗着玩,我便也不那么无聊了。
      只是记挂两事,一则翎子,二则,细辛日后的去向。
      “那些扶灵人……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翠花也道:“我觉得这事蹊跷的很。”
      “光说蹊跷有何用?不如说说为何蹊跷?”
      他瞥我一眼:“姑娘,你才是术士。我是妖,和那只——”他想了想措辞,“金黄的鸟类,可是同胞。”
      “啧,同胞这词也被你玷污了。”我懒得提醒他,那只扁毛畜生是通体漆黑的。
      翠花连笑都懒得笑:“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那个,想杀我们的人。”
      我驳他:“未必是人,很可能是妖。何况不是说过,各人自扫门前雪?”
      翠花哼了一声:“我倒是无所谓,但姑娘你……不仅要自保,还要护着那个小孩吧?”
      他不提我倒是忘了,细辛没有自保之力,我也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敌手会放弃威胁我的机会。不过细辛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值得我花几分力气来保护,这倒是值得思量。
      “他叫细辛。”
      “细辛?”不出所料翠花又一脸意味深长,“与竹沥倒是一对。”
      “不过同属药材罢了,差了十万八千里。照这么说你和菜花也是一对?”忽然想到早些的情景,“不,你还有非鱼。”
      他的脸刷的红透,虽然皮肤黝黑看不出来:“非鱼是什么?多少价钱?”

      当日的傍晚又不得安宁。
      船过一险滩,颠簸得不成样子。我见船上男男女女分别推开周围的同伴,向异性扑过去,不由得感叹世风日下……啊不,是情投意合。
      自从不久前看到翠花和那女子拉拉扯扯,我便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不见踪影。这一回,又不知沦陷到哪个怀抱去了。
      忽然发现我对翠花的关注,竟有些过了分寸。大约是船上生活太过单调的关系。这么一想,我也就不再找他的踪迹。
      “啧,长夜漫漫。”我对着细辛感叹一声,准备睡下,却被敲门声打搅。
      “姑娘,你是术士吧?”来人说话很急,“可否过去看看?出事了出大事了实在是吓死人了!”
      我惊讶,披衣出门。
      上一次被翠花敲门叫醒,鸟妖来袭,我失去了翎子;这一次,我会失去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5.12地震两周年,逝者安息……
    被催更了,压力好大,我本是懒散的人TAT
    5.25继续修文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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