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列传》千嶂里

14、重聚

　　我看面前的女子，虽然个子娇小，面容却有种英气勃勃的美。一挑眉，出口便是升调：“你们总算是来了？真是磨蹭。”
　　屠户和道士显然在状况外，都是一脸茫然。傅迦也只笑看着，不出声。抓住这个空当，我上前一步，直接问：“你……你是菜虫？”
　　女子扬起下巴，用细长的脖颈对准我：“怎样？”
　　“不，没什么……”
　　好一条桀骜不驯的菜虫……
　　我小试身手，果然见她一身柳绿的衣裙下，包裹着一具白白嫩嫩的虫身，上面再加一张正扬眉挑衅地看着我的美人脸蛋……倒也是新奇的组合。
　　“你……不是为人所掳的么？”若非如此，翠花也不会请我来帮忙。
　　菜虫哼笑一声，道：“为人所掳？开什么玩笑？谁能掳得了我？”
　　我试探：“那翠花……”
　　她瞥我一眼：“啧，又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手中一根长鞭，向我这边示威性的挥了一下：“我是离家出走，自愿的。许是那个老不死的又冥顽不灵，千方百计捉我回去。”又瞪了我一眼，“你想怎样？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早完事早解脱。”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点了点头。

　　菜虫的鞭子黑亮光滑，看上去又很有韧性，不知是什么材质。她一挥鞭子冲上来，我向左闪开一步，右手试图握住那根鞭子。菜虫反应也快，往高处一挑，让我右手落空，然后乘机近身，直击我面门。
　　我后退两步，经过这几个动作手中已捏好了符咒，交予左手，往她额上贴去。她冷哼一声，竟不躲不闪。我猜想那大约并不是她的软肋，也就将符咒暂收回来，免得浪费。
　　菜虫再攻上来，我尝试捉她鞭子，未果；她试着踢我，同样未果。
　　傅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们两个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自觉还有余力，想转头反驳两句，明明是菜虫先来攻我，却不是我能说不打就不打的。不成想这一转头，菜虫的鞭子就挥到了眼前，我来不及换右手去捉，只好用握着符咒的左手一挡。
　　菜虫竟然一缩，抽身急退，而后全身颤抖不止。
　　我似有所悟，便问：“你的鞭子，是什么做成的？”
　　菜虫没回答，倒是傅迦笑道：“那是她的触角。”
　　……怪不得她那么护着这鞭子，当真是金贵的很。不过拿自己的触角当鞭子做武器的菜虫妖，我也是第一次见，颇有点啼笑皆非。
　　傅迦说：“菜虫，够了吧？”
　　菜虫横我一眼，冷哼：“输了就输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捉我回去，我跟你回去就是了！”一边偷偷瞅我，眼神里分明写着硬拉我回去我就跟你拼命。
　　想了想，我跟菜虫倒是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和翠花也不过是交易的关系，没必要替他卖命。何况这其中像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了，想必就与我无关了。
　　于是我问菜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离家出走？”

　　菜虫哼哼唧唧道：“你说得那个翠花，和酸菜大人不合，早都是众所皆知了。偏偏我家那个老不死的，和翠花是好友，我一心想为酸菜大人效力，他便说我是不孝女，要将我逐出家门。我想你逐啊，你逐了正好，还免得我离家出走。没想到他说得出又做不到，我没办法，只好离家出走了。”
　　我大概理了理，转身问傅迦：“你也是酸菜的手下？”
　　傅迦皱了皱眉：“谈不上什么手下不手下的，只不过志同道合而已。”我想起他谴责我和翠花他们同行，说我是除妖者中的败类，如今自己却与几只妖物志同道合……真是……
　　这样一来，傅迦、菜虫，都是所谓酸菜妖的手下。那么他们召集“旧梦”，很大可能是为了对付翠花，却不知为何。
　　“你们要对付的……是翠花？为什么？”
　　菜虫大声道：“做妖窝囊到那个份上，不如死了算了！”傅迦明显是不赞同，瞥了菜虫一眼。
　　这事情倒是越发有趣了。翠花和菜花一厢情愿想救菜虫，却不知菜虫美人是自愿投靠酸菜，傅迦这个冥河制约者也不知为什么替酸菜效力，两人同路，想要取翠花的性命，却分明彼此之间还有分歧……
　　我问菜虫：“你知道船上发生的事吧？也是你们策划的？”
　　菜虫大笑：“如果不是那帮蠢货办事不利，怎么轮得到我们出……”被傅迦硬生生打断：“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过去。”
　　菜虫看他一眼，偃旗息鼓。

　　远远看见一座府邸，很是奢华。在这战乱的背景下，显得安稳得过分。我认出匾额上正是“陈府”两个字，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就是五年前雇佣我的那一家。
　　傅迦冲开门的小童仆说：“去把小少爷和他的书童带来。”
　　果然，他们已控制了这座府邸，才敢如此嚣张。把小少爷带来我倒是明白，不过何必特意强调要将他的书童带来？
　　我不多久便明白了。身着葱倩色外袍，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的那个人——
　　“啧，细辛？”

　　傅迦和菜虫看着我，意味不明。我懒得细想，对细辛说：“过来。”
　　他摇了摇头。
　　我便直接走过去，一手拉住他，硬生生地拽了过来。他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便说：“你大声些。”
　　他又说了一遍，可惜我还是没听清，微有恼怒：“叫你大声些。”
　　细辛看我一眼，大声道：“他们捉我来是为了威胁你！不会这么轻易让你带走我的！”
　　这一声吼叫当真石破天惊，余光中傅迦和菜虫都愣了一下，然后面色一紧，上前一步。
　　我拍了拍细辛书童帽子上的灰，微笑：“没事。捉了你威胁不到我。何况他们如此道行，无论是捉了谁，都威胁不到我。”

　　傅迦的兵器是一把细长的剑，舞得倒是虎虎生威，可惜没什么实质效果。菜虫这次也没有用她的鞭子，反而也抽出一把剑，并肩站在傅迦身侧。
　　“双剑合璧？”我笑。
　　袖中暗自准备好，只等两人攻上来。菜虫不甚厉害，却不知傅迦有几斤几两。

　　却见傅迦往旁边躲了躲，与菜虫保持距离。菜虫不依不饶，再靠过去，又惹得傅迦挪了挪。
　　两人一来二去，完全将我忘记。我看他们一个追一个，一个躲一个，绕场一周，最后菜虫恼羞成怒：“你躲我干什么！”
　　傅迦语气无奈：“姑娘请自重。”
　　菜虫大怒：“自重什么个自重！我有什么不好！你躲我做什么！还是说你有了相好的姑娘？谁？我去杀了她！”
　　听到这里，我不得不万般无奈地打断二人：“那什么，咱们先打完，你们再内讧，行么？”
　　菜虫愣了一下，横我一眼：“关你什么事了！谁要和你打！”
　　傅迦看我一眼，只好低声道：“不打了，不打了。”一边还要躲闪开靠过来的菜虫。
　　我牵着细辛，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解救个人质，不仅没有交手，还引起了敌人的内讧？

　　看看傅迦和菜虫，再看看细辛，我问他：“你……还好吧？”
　　他点点头。
　　“没有受伤吧？他们仅仅是捉你来？”
　　细辛又点点头。
　　我拍拍他的脑袋，轻出一口气。低头见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显然是有话想说。“你想说什么？”
　　“我……竹沥姐……你都知道了吧？”
　　我笑了笑：“嗯，想明白了。惟独有一点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下船没多久我便想通了——船上那些人既然是酸菜派去的，就应当针对翠花才对，没想到却是全都对着我来。这期间肯定有什么转折，将众人的目光从翠花身上转开，对准了我。
　　“你跟他们说我的名字，是为了保护翠花吧？”
　　细辛点点头。
　　“我大概猜得到你的想法。菊花他们大约是想将姣娘之死嫁祸给翠花，然后迷惑众人，借众人之手除去他。没想到被你将目标引到我身上来，他们猝不及防，才会失手。”
　　细辛小声说：“我以为，他们是不会滥杀无辜的……所以不至于伤害你……”
　　我微笑：“什么滥杀无辜？那是一群妖啊。借机除掉我这个术士，搞不好比除去翠花更是大功一件。”一手摸摸他的额发：“你想救翠花，我懂，但是如果我因此有什么万一，你难道不会后悔？”
　　他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会后悔的……会非常非常的后悔……”
　　我瞬间无言以答，只得沉默了一下，然后抱住他。少年将头埋在我怀里，良久没有说话。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何必让我误会？”
　　细辛说：“如果不是你自己想到的，你会相信我的解释吗……竹沥姐，我相信你想得通，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他倒是猜我的心思猜得很准。如果他向我解释了那一切，我就算了解他的苦心，想必也会恼怒他为了救翠花而牺牲我，总是心绪难平。
　　现在，分开几天后再重聚，我对他竟是全无怨意，甚至有一点点怜惜。
　　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还被人捉去，不知道有没有受苦。

　　细辛忽然又说了句什么，我依旧没有听清。他的声音在我怀中，显得有些闷。
　　“你大声些。”
　　他略略提高声调，但傅迦和菜虫还在争执，细辛的声音依旧不清不楚。我只好再要求：“你再大声些。”
　　细辛看我一眼，大声道：“竹沥姐，这几天我很想你！这一次不要抛下我了！”
　　那一边，傅迦和菜虫都愣了，一齐转头看过来。
　　我低头，见细辛眼中闪烁，分明是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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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6.14每次更新都掉收，嘿嘿嘿嘿那我就拼命更新让它不停掉收，掉到零我就弃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