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列传》千嶂里

15、目的

　　日头过了正午，傅迦看看我们几人，招呼道：“走吧，上山去。”
　　我和细辛并排走在最后，想了想问他：“你和翠花有旧？”
　　细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怪不得舍我而救他。”我了悟，随即追问：“所以你在船上刻意疏远翠花？”
　　他慌忙抬头看我一眼，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明确承认。
　　“没关系的。”
　　我快走两步，想追上傅迦问问他此时的打算，却发现袖子被细辛拽住了。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沉默良久才淡淡地说：“他……认识我姐姐……”
　　“你姐姐？公主？”
　　细辛再次抬头，深深地看我一眼。
　　我忽然惊觉，除了他是个皇子、他十二岁，我对他全无所知，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快步赶上傅迦，却不知从何问起。还是他先开口，问我：“姑娘，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打算，是否考虑……”
　　我打断他：“不，既然翠花的委托在先。”
　　傅迦劝道：“翠花的委托，是请你将菜虫姑娘带回去吧？如今此事了结，与姑娘再无瓜葛了。”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但细辛和翠花有旧，我不愿插这个手。”
　　傅迦似笑非笑，往身后看了一眼：“姑娘倒是重情重义。”
　　其实只是怕麻烦而已，我却也懒得解释。转开话题问他：“说说冥河制约者的能力？我记得你说过，对于同路者不能有所欺瞒。”
　　傅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爽快道：“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旧梦是什么？”
　　傅迦解释：“旧梦是一种法术，确切来说是幻术。重现往日的图景，以光阴逆转为契机，神力会杀死施术者所憎恨的人。”
　　我微微一愣：“你憎恨的人是翠花？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与他无冤无仇。”
　　“那……单纯为了酸菜？”
　　傅迦一声冷哼：“我还没有愚蠢到为一只妖物卖命。我自有所求。”
　　菜虫似乎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动静，微不可察地瞥过来。我回视她，却听傅迦笑道：“姑娘你在担心什么？无论我想做什么，以姑娘的能力，都可以抽身而退吧？”
　　有一个猜测隐隐地浮上脑海，我却看不明白。
　　傅迦沉默片刻，说：“姑娘，你可愿意再考虑考虑？如果愿意来帮我……”
　　我第二次打断他：“不了。”
　　傅迦表情淡淡，答应一声，一边说：“很是遗憾。”
　　我看不透细辛，看不透傅迦，看不透翠花酸菜菜花菜虫……身处局中，我却是被耍着玩的那个。

　　山路虽然崎岖，但是对于我们几人几妖来说并不算什么。其间细辛体力不支，我索性拎着他的衣领，他被我勒得连连咳嗽，一边小声求饶：“竹沥姐……”
　　我想了想改为拖行，没想到一路碎石子多到连我都觉得硌脚。最后思来想去，只有一手抱了他。细辛笑得一脸满足。
　　“竹沥姐，现在……”
　　我笑：“去翠花的老巢。”
　　经历过这些事以后，重新回顾与翠花的初次相遇，倒是颇为有趣。但此时身边的四人已有两个不同，还多了一个细辛，又不由得有些心情复杂。
　　“我有些不明白……”
　　想了想，我问他：“我也有些不明白，你解释给我听？”
　　“……好。”他点头。
　　“在船上时，菊花、小贼他们，应该都是酸菜的手下。目标是取翠花的性命。我不知你是从何得知他们的目的的，总之，你将同仇敌忾的众人引向我，为的是保护翠花。”
　　细辛小声说：“很简单……他们讨论什么，都不会避开一具棺材。”
　　“……你在棺材里，竟然是醒着的？”
　　他笑点头：“可惜浑身无力，否则早就睁开眼，推开盖子出来了。”
　　我不由得庆幸当时救了他。“你还知道什么？”
　　细辛慢慢道：“姣娘……就是和翠花相好的那个，也是酸菜的手下。”
　　“……□□翠花？这么说，她的死也是安排好的？”
　　细辛点头：“据说姣娘长得像翠花的某位故人，所以酸菜安排她来，为的就是迷惑翠花，创造机会。而且姣娘……其实并没有死。她应当是诈死，知道翠花念在故人的份上必定会去探望，那时候便方便下手了。”
　　“……故人？”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了，良久才缓缓地说：“嗯，故人……”
　　我没有追问。想了想，说：“那既然姣娘诈死，为何最后却没有下手？否则按翠花的身手，好歹要受些伤。”
　　细辛突然笑了，看我一眼：“并不是他们不想动手。翠花也的确去看了。但……竹沥姐，你是不是帮忙，用术法保存尸体了？”
　　“嗯。”
　　他忍俊不禁：“停尸房里温度太低，她醒过来时……已经冻僵了。”

　　这样一来，船上的事倒是都串起来了。杀姣娘蔚娘意图嫁祸，但其中姣娘是假死，后面还有杀招。可惜阴差阳错，究竟是翠花命不该绝。
　　我心情大好，拍拍细辛的脑袋。
　　他似是察觉，抬头望着我。
　　我不知究竟该不该告诉他，在遇到他之前，我和翠花已经遇到了莲心。虽然换了个名字，但体型特征妖气什么的……终究无法改换。我刚才问他，如果他有所隐瞒，这山虽然不高，我将他扔下去，摔死倒是足够了。
　　可他的答案很好。
　　“在船上的事，就这样吧……以后你跟着我，可好？”
　　细辛很是惊喜：“真的？”
　　“嗯。”
　　他连连点头。
　　“要不要回去跟你的父母说一声？”不过既然细辛愿意，就算他父母不同意，就算他父母是帝后，难道就拦得住我们？
　　他眼神一下子暗了：“我无父无母。”
　　“……啊？”明明当今尉迟国皇帝还活得好好的。
　　“竹沥姐，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轻声说。

　　很快到了山上。我循着印象，走到翠花藏匿的洞穴前。叫了两声，里面却全无动静。
　　傅迦看了看四周，道：“进去。”
　　我拉着细辛，跟在他身后进去。菜虫走在我旁边，道士和屠户跟在最后。
　　“翠花？”想了想还是我跟翠花算是一边，于是也是我先喊出声来。
　　翠花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我在这里……”
　　傅迦擦燃了火烛，我一眼便看见翠花躺在地上，莲心手握一把钢刀，正架在他的脖颈上。

　　“莲心！”我想冲过去，但被傅迦拦住了。
　　傅迦说：“莲心，你也来了。”
　　……我记得在棺材铺里初见时，莲心和傅迦相互寒暄，傅迦还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蠢相，明明是初见的模样。但这样看来，他们二人……竟然是认识的。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既然都效力于酸菜，彼此之间是该有个照应。
　　我往旁边退了一步，身后护着细辛。
　　莲心娇笑道：“是啊，如果不是等你们，我可早就动手了呢。”
　　菜虫哼道：“就算他死在你的手下，也不过是惑于你的美色，算得上什么真本事！”
　　莲心倒也不气，摸摸自己的脸颊：“谁让我长得像他前世情人呢？这也是天意。”
　　“功劳如果让你这狐媚子抢去，我可对不起酸菜大人！”
　　“啧，谁稀罕似的，”莲心微微松了钢刀，“给你们动手就是，我还怕脏了手呢。不过……如果没有我，你们谁诱得来这狡猾的家伙？啧，还不是靠我？”
　　菜虫一怒，想要冲上去，被傅迦拦下。傅迦开口，声音很温和：“既然如此，两位姑娘也不要争了，还是由在下来动手吧。”
　　菜虫立刻附和：“那当然好！幻术杀人没有痕迹，漂亮得很！”
　　莲心哼了一声，倒是不反驳。

　　我想我是不是该动手了。但花妖族内的家务事……
　　细辛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很亮，我叹了口气，说：“你们先等等。”
　　傅迦三人转头看我。
　　我说：“先打一架吧。”

　　菜虫和莲心虽然言语多有不合，但战斗时却是并排而站，配合还颇默契。
　　我下了符咒，细辛被挡在屏障内。一只手向腰间去抽符咒，另一只手画圈，召唤风刃。
　　菜虫她们并不怎么给我时间。菜虫的鞭子……不，是触角，以及莲心的钢刀分别从左右路击来，角度刁钻，我很难一下子都避开。说不得只好向上掠起，移到二人身后，攻其出其不意。莲心挥到砍我右肩，菜虫挥鞭卷我腰间。我用风刃砍断了钢刀，半截的刀刃掉下来，又截断了菜虫的鞭子。
　　菜虫一时痛极，抽身急退，躲在角落里嗷嗷直叫。
　　莲心倒也没什么惋惜之色，反而笑了一声，就要冲上来再战。她见钢刀断了半截，所幸随手一扔，改用妖术。
　　我想这就对了，好好两只妖精，没事瞎用什么十八般武器。
　　莲心周身微微闪光，然后形状开始有变化——拉长，收缩，竟然慢慢成了一朵巨大莲花的形象。
　　“竹沥姑娘，不好意思，你还是与翠花那厮一起死吧。”
　　我懒得反驳，直接用攻击说话。
　　却听傅迦站在我身后，慢慢开口，声音轻柔：

　　“不用不好意思，你们都会一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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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6.16灭哈哈哈总算五万了……我也真是磨蹭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