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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高抬贵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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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人身着暗纹银袍,一派清贵华然,在此时此刻的牢狱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眸色冷沉,扫了顾衍君身旁的那男子境况时,似有一瞬出乎意料的僵硬。
苏子砚先他一步开口,眉梢略弯,“衍君,别担心,我不疼。”
顾衍君闻言又转回身来,还想继续为苏子砚将手腕上剩余的药膏涂完,而后再同萧寻说清。
而下一刻,握在手中瓷瓶便被人夺去。
他道:“既然不碍事,我看那也不必涂药了。”
“你做什么?”顾衍君动手去夺萧寻拿在手里的药膏,“你瞧不出他伤势有多严重吗?”
萧寻高出她一个头来,身量优势之下,青年稍一抬臂,顾衍君便无法拿到。
青年再次凝视了几乎要与他动怒的女子一眼后,缓了缓面上冷意,“既然如此,我给他涂。”
这人言行如一,连顾衍君都懵了,她眼见萧寻径直去扣出瓷瓶中的绿色药膏,往苏子砚手背上的伤痕处摁去。
带着薄茧的长指捻过伤口,使得苏子砚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霍然抽回手来,“不必劳烦萧将军。”
“不劳烦,”萧寻将药膏尽数扣到掌中,压着这人的手腕,将褴褛的袖子拂上,青绿色厚重的药膏顺着小臂抹净。
几乎是眨眼之间的事。
他抬眸,眼瞳里噬人的墨色一圈圈荡开,“够吗?”
苏子砚不语,只顶着那样好似生出几道痛楚裂痕的一张脸,盯着他另一侧的女子。
“你究竟要做什么?”
顾衍君上前挥开萧寻的手,“我同他问清些原委有何不可?刑部也未有规定不允人探视的道理吧!”
“你来问他?”
萧寻掏出帕子将指缝间残留的膏体擦净,而后随意掷于一侧,黑沉沉的睫毛往下压,“昭狱这种地方,你根本就不该进来!”
所相关之事,她亦不可掺入其中。
“我不该进?我若不来,我哪里会知他被人折磨成这副模样?”顾衍君略微压了压愈发加重的语气,认真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萧寻挥袖转身,“误会?还能有什么误会?”
“他就是我关的,怎么了?”
“呵。”
“不愧是萧将军……”
女子桃花眸中的诧异要比怒气更深,顾衍君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从未想过会从萧寻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无凭无据定人死罪,动之以严刑,人命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值一提吗?”
愈来愈微妙的气息横亘在二人之间。
身后的萧遥到此刻实在是看不下去,犹豫一瞬后,想要上前解释,“少夫人,不是这样的,是……”
他话说到一半,便被青年冷寒的声音打断,“住嘴。”
“怎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顾衍君绕到过萧寻,走到萧遥跟前,“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寻伸手将顾衍君拉回自己身旁,长睫掩映,覆住青年人眸底神色,“你眼中显而易见的事情,还有什么可说的。”
……
恰在此时,本待在原地不动声容的苏子砚,低低咳了一声,他嘴唇翕动,倏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极为刺目的鲜红之色。
他实在没了力气,扶着染了血迹的墙面缓慢地蹲下身来,直接屈腿坐到地面上,倚靠着墙壁,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唤了顾衍君一声,“衍君,你别生气了。”
一时间,惶惑不安充斥进顾衍君心间,她全然没了要追问清楚来龙去脉,和萧寻讲道理的心思。
牢房昏暗,烛光闪烁,映照在依靠在墙上的男子脸上。
……
顾衍君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这副脆弱不堪的模样。
无论因何缘故,此情此景下,她做不到作壁上观,更无法亲眼见他断送性命。
她二胡不说转身便去探苏子砚那截血痕遍布的手腕,直到感受到他还算暂无性命之忧的脉象,顾衍君才略微舒了一口气。
是经历重刑后的气滞血瘀,气血流通受阻,加之一急之下心绪不稳,才有此症状。
“你先忍一会,我回去给你拿些药来。”
……
“萧将军,怎么又回来了?事情方才你不是交代清楚了吗?”
身后陌生男子声音在狱房中响起,待这人走近看到了屋中几人后,一脸惊讶的试探开口,“这是……令夫人?”
“可是有事来此?”
“没什么。”
萧寻神色冷然,视线扫过匆忙赶来的安铭城,落在一直毫无声息的另那个人和昏于原地的苏子砚身上,“这二人的事,明日再和安大人继续细究。”
安铭城颔首应是,“下官悉听尊便。”
这个声音顾衍君觉得莫名耳熟,只是她此时脑中思绪混乱,一时也想不起什么。
顾衍君迅速起身绕开这些人踏出牢狱,二话不说往刑部的大门外走去。
萧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声线冷沉,“安大人,人未定罪,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动用重刑,若伤其性命,你也难辞其咎。”
安铭城开口便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回道:“下头人做事手重了些,萧将军放心,本官回去定会好好教训一番。”
萧寻不再听他多言,抬步往前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暗夜星沉,携着热意的夏风吹过,平添夏日的燥意。
“你放我下来!!”
“萧寻!!”
“你究竟听没听到我说话!我让你放开我!!”
顾衍君一面说,一面攥拳锤着身下不管不顾,往寝房中推门而入的萧寻。
“你知不知道刑部是什么地方!”萧寻将肩上挣扎着的女子放回地面,“你还要回去一遭?”
“我为何不能去?”顾衍君抬眸与他对视,“无凭无据的污人清白,屈打成招,甚至还要搭上他这一条命吗?”
“没有人想要他这条命。”萧寻继续说,“无非是眼下他存有重大嫌疑,刑部需要严查罢了。”
几乎是冰冷的,不带多余表情地陈述。
暗无天日的牢狱,浑身血迹生息愈弱的少年,一幅幅画面此刻皆在顾衍君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萧寻此刻好似理所应当的冷漠,更使得她心中愈发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好似是他对刑部此举的一种无声认同,“可若是他无罪呢?”
“你知道刑部之中,有多少人口口声声喊的都是无罪?”
顾衍君质问道:“所以,这就是随意动用严刑,致使无罪之人丧命的缘由吗?”
所以,这当真是萧寻的授意,是他们都习以为常的手段吗?
萧寻的理智分明清楚地知道刑部这番举止有违律法人道,可此刻就是有一种压抑许久的念头,在他心底不讲道理的疯狂叫嚣,“你在乎的究竟是一条命,还是他苏子砚的命。”
而眼前的女子,此时此刻,正以坚决地执拗与自己对峙,那是一副要为此和他抗争到底的姿态。
似乎不留一丝余地。
萧寻沉吟刹那,终于还是松了口。
“你从来都不顾一切的相信他。”他眼底有晦涩驻留,“为何不能回家……哪怕是先去林枫桥上先与我商量一下。”
“一时情急,我当时顾忌不了这般多。”青年突如其来地态度转变,让顾衍君略一顿,她又想起什么,再次问他:“再者说了,人不是你下令关押的吗?何须用我与你商量?”
“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让你回去救治他?”
萧寻压下脸上的落寞神色,那张本就冷厉的面容,此刻更显得不近人情,又高高在上。
“你不妨求我,看看我究竟会不会放过他。”
“你!”
顾衍君似乎从未在萧寻脸上见到过这幅神色,她犹豫了一瞬后,直接了当地开口:“人命关天,望萧将军,高抬贵手。”
二人目光瞬间靠拢,萧寻盯着眼前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这样?至少要拿出些看得见的诚意来吧。”
“那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银袍青年轻哼一声,黑沉沉的睫毛往下压了又压,“要你。”
说罢,眼前人一步步地贴近,点漆似的黑眸中带了点罕见的侵略性,下一瞬,他的掌心轻轻的抚上了顾衍君的脸颊,“这次你主动一些。”
顾衍君怔在原地,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话当真是从萧寻嘴里说出来的。
她匆促低头,避开萧寻触在自己脸上的手,觉得他此话说的当真是不合时宜又莫名其妙,“你先放了他。”
可眼前青年不为所动,只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那双倒映着自己的黑眸中,似是绷着这人势在必得的自信。
垂首静静等着她的下一步举动。
顾衍君侧目望了眼窗外夜色,无论如何,若留苏子砚一人在刑部不管不顾,恐有性命之忧。
旋即如萧寻所言,主动抬脚凑上了他的下唇。
动作生疏而僵硬。
……
晚风轻吹,洒着清冷月光的房间骤然燥热起来。
那一刻,似乎连时间都凝滞了,萧寻艰难地、缓慢地动手将顾衍君拉离他的唇角。
从前那些他小心翼翼,从不主动提及的亲密之举,在此刻变得简单的近乎可笑。
却都是顾衍君为了另一人,甚至于要他为此人背弃原则。
萧寻自嘲般轻笑一声。
可是……数月来的相处,顾衍君这些时日的愈发亲近,甚至愿意为他纾解那样的媚.药,又算什么?
仅仅是她那份一视同仁的医者仁心吗?
“萧将军,这次算我主动吗?”顾衍君见他若有所思,在尾音落下的刹那,又伸手攀着他的脖颈,贴上萧寻抿起的薄唇,语气显得有些急切,“够了吗?”